如果說唐白居易將詩吟給老嫗聽,當屬詩人主動聆聽底層的聲音,那么到宋朝柳永在伶人的輕吟慢唱中,似乎只為尋找心靈的慰藉,“奉旨填詞柳三變”的自嘲,將無奈中的矜持暴露無余。而當歷史滑進元大帝國時,知識分子則只能在戲院里尋找安身立命之所。所有的憤怒、失落、絕望及曠世才華都和著倡優們的歌喉,譜成斑剝陸離的曲調——以生命為底色、以下層百姓為腳本的元曲誕生了。
固然,今天的學子不太可能端坐在電視機前看大戲《竇娥冤》或《西廂記》,但當打開文學活頁時,一縷縷清香定然會襲來,我們不得不傾聽那“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的心聲,不會不陶醉于“小橋流水人家”的畫鏡,不能不驚嘆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控訴。這就是元曲,文學百花園中,一株樸質而圣潔的茉莉花。元雜劇自不必說,單就散曲就是一朵奇葩。有專家指出它“全面地繼承了歷代詩詞歌賦積累下來的豐富經驗”。在此,我們摘取幾許,以品其香。
一、化用前人詩文,自然熨貼
[南呂]金字經 貫云石
淚濺描金袖,
不知心為誰,
芳草萋萋人未歸。
期,
一春魚雁稀。
人憔悴,
愁堆八字眉。
此小令第一、二句,變用李白詩句“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第三句化崔顥詩句“芳草萋萋鸚鵡洲”,第五句用秦觀詩句“一春魚雁無消息”,末句“八字眉”為古代婦女一種眉式,韋應物有詩云:“寶鏡休勻八字眉。”作者用語平實,化用古詩句,意蘊深遠,寥寥數語刻畫出少婦思念遠行親人的細膩感情。
三、用白描,繪事畫人寫景傳神得韻
[雙調]拔不斷
閑樂吳弘道
暮云遮,
雁行斜,
漁人獨釣寒江雪。
萬木天寒凍欲折,
一枝冷艷開清絕。
竹籬茅舍。
此小令用“三遠”構圖法取景,遠景暮云、雁陣渲染氣氛;中景漁人獨釣為畫面主角;近景一枝冷艷梅花依傍竹籬茅舍,此既是寫實,又具有象征義,與“漁人獨釣”相呼應,顯現出作者孤傲的精神。全曲從形、色、聲、味諸方面來點染清淡恬雅的景致,雖寫“閑樂”之景,卻實寫高士之志。
四、巧運奇思,寓莊于諧
[仙呂]醉中天
詠大蝴蝶王和卿
掙破莊周夢,
兩翅駕東風。
三百座名圓,
一采一個空。
難道風流種?
嚇殺尋芳的蜜蜂。
輕輕的飛動,
把賣花人扇過橋東。
全曲妙用夸張,窮行盡態地表現出蝴蝶的碩大。曲中蜜蜂、賣花人是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貴族,而蝴蝶則是作者理想人物的象征,作者希望大蝴蝶能飛到現實生活中來蕩垢去污,打破不合理的社會秩序。這種借助以實帶虛的詼諧手法,批評黑暗社會的精神,則為樂府之遺風。
五、語言亦白亦麗,本色輕俊
[雙調]蟾宮曲
嘆世馬致遠
咸陽百二山河,
兩字功名,幾陣干戈。
項廢東吳,劉興西蜀,夢說南柯。
韓信功兀的般證果,
蒯通言那里是風魔?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醉了由他。
此小令第七、八句是說,韓信的功勞這么大,但結果還是被呂后用蕭何的計策,把他殺了,蒯通曾勸韓信及早自立,這不是瘋話。作者借古諷今,從帝王將相的成敗興亡、個人的是非恩怨中,觀照出現實的丑陋,表明自己的淡泊名利的志趣。詩句活用口語,明晰通暢,似滔滔江水,一瀉千里,豪放疏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