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甘正傳》(Forrest Gump)(1994)是由羅伯特·澤梅基斯(Zemeckis·Roberl)導演,湯姆·漢克斯(Hanks·Tom)主演,由美國作家溫斯頓·格盧姆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的一部“愚人電影”(反智電影)。該片講述了智商只有75的愚人阿甘的人生故事:從上小學碰壁到被州立大學錄取,從橄欖球明星到戰爭英雄,從加入國家乒乓球隊訪華到成立捕蝦公司成為億萬富翁,阿甘創造了一個又一個“愚人神話”。該電影自上映以來獲得了巨大成功——在1995年的第67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的角逐中,影片《阿甘正傳》一舉獲得了13項提名,包攬了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剪輯和最佳視覺效果六項大獎,而且還奪得了當年全美10大票房影片的首席之位,并在有史以來最賣座的影片排行榜上名列第四,4年后該片又進入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百部電影之列。因此《阿甘正傳》可以說是美國電影史上一部愚人電影的神話。
究竟是哪些元素使得本部電影如此吸引美國大眾的眼球,如此深受他們的青睞呢?
一、文化內涵
20世紀9O年代,美國社會的反智情緒高漲,好萊塢于是推出了一批貶低現代文明、崇尚低智商和人性回歸的“愚人”影片。作為這一時期“愚人電影”的代表作,《阿甘正傳:》著力描述了愚人阿甘自強不息,與命運抗爭的精神。由于先天智商低下,加之腿部缺陷,阿甘經常被人取笑和欺辱,但阿甘卻沒因此放棄學業,最終被州立大學錄取:在開始捕蝦事業時,盡管前幾次幾乎一無所獲,但阿甘沒有放棄這一偉大計劃,繼續搏擊風浪,最終喜獲豐收。因此“從阿甘身上,人們發現了一種弱者的精神優勢,一種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一種歷來所推崇的美德和精神文化”,這就是“愚人文化”。它不是讓人去哀憐、去同情“弱勢人物”的命運,而是肯定他們的生命價值,展現他們格調昂奮的人生進取姿態。從而給戰后美國人新的精神力量:另一方面,影片還描述了阿甘純潔如同白紙沒有受到現代社會污染的心靈——善良純樸,誠實守信。他可以棄受總統召見的殊榮于不顧,一口氣喝下15瓶汽水:也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示屁股上的傷疤。阿甘簡單的話語和木訥的舉止在讓人們感到好笑的同時,更讓人感到他的單純與無邪。在戰火紛飛的戰場好不容易逃生的阿甘又冒著生命危險跑回去救其他戰友。為了信守對戰友布巴生前的一句承諾。他又投身于撲蝦事業。在大獲成功后,成立了布巴·甘公司,并把公司的一半股份給了布巴的母親,盡管此時布巴已陣亡。阿甘的行為在很多人眼里近乎“愚笨”,但從他身上人們可以看到一種久違的善良、守信、認真等諸多的美德。
在后工業社會的美國,伴隨著物質文明的高度發展,人自身嚴重異化,人文精神嚴重失落,人身上原有的種種美德也大大喪失。與此同時,人類生存環境也嚴重被污染,現實社會中出現了道德淪喪、物欲和人欲橫流、人文關懷淡漠、行為方式失范等等諸多的惡果。人們不斷陷入現代文明的擠壓之中,開始對現代文明感到畏懼和恐慌甚至出現反抗。影片中阿甘這一愚人形象“顯然適應著這樣一種公眾心理。以一種‘反智傾向’映照著人們期待返璞歸真的期望,以一種自然和純樸的人生欲求來對照當代人類被現代文明所激起的五花八門的欲望和復雜的生存狀態”①,通過阿甘,“被紛繁復雜的現代生活搞得身心疲憊而又不得不常常去自作聰明的人類似乎終于找到了重新回歸簡樸的希望。”②阿甘代表了倫理混亂時代不可缺少的美德,在文化與反文化之間,主流文化與非主流文化之間,傳統文化與前衛文化之間以及各種對立的信仰之間扮演了一個“協調者”和“和解員”,從他身上人們看到了后現代社會的救世主《阿甘正傳》使美國人開始重新審視國家和個人的過去,重新定位傳統道德觀念和前衛的新文化之間的關系,重新反省自己的本質,重新思考如何避免因經濟和金錢至上而導致現代人感情的枯竭和退化。“《阿甘正傳》及時地出現在當代美國文化四分五裂并喪失了穩定的價值觀念的時刻,為美國社會提供了某種社會性整合和想象性救贖的力量”。③正是基于此。影片才變得易為人們所接受,才能深得美國民心。
二、主囊內涵
親情、友情和愛情一直是人類歷史上永恒的話題。圍繞著愚人文化這一背景,影片講述了發生在阿甘身上的親情、友情和愛情故事。阿甘自幼腿部殘疾而且智商低下,小鎮上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待阿甘,只有兩位女性關心、愛護他:母親給予了他偉大的母愛,珍妮則以純真的少女情懷溫暖著他的心。阿甘的母親是一個舉止文雅、性格堅定的南方女性。她對兒子的弱智并不感到恐懼和消沉.而是經常鼓勵他不要失去對生活的信心,永遠記住自己和其他人完全一樣,沒有任何區別,永遠記住別被其他人說自己比他們弱。在她心目中。阿甘不是負擔,而是上天對她的饋贈,她傾盡全力撫養阿甘。總有辦法找到最通俗易懂的語言讓他明白生活中的一些道理“人生就如同一盒巧克力。你永遠無法知道你會嘗到什么樣的味道”,“笨有笨的作為”,并且為了能夠為他爭取于正常兒童同樣的生活學習機會。她甚至答應陪校長睡覺。
珍妮是阿甘最珍視的朋友。也是愛人,她給了阿甘最早的和最持久的動力,阿甘后來的成功和她是分不開的。當阿甘第一次登上校車去上小學時,其他同學對他都不友善,要么歧視他。要么向他挑釁,拒絕和他坐一起,只有珍妮主動請他坐在自己身邊,在阿甘舉目無親、最需要幫助時給了他關照。她也成為除了阿甘母親外第一個主動和他講話的人,阿甘也認為她的嗓音是他所聽到的世界上最甜美的適聲音。她是他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女孩。從此兩個人開始了一種近似“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生活。珍妮一次又一次鼓勵阿甘奮勇前進,在她充滿深情的“跑,阿甘,快跑”的呼喊聲中。阿甘跑過了小學時的腳踏車追擊、跑過了高中時的汽車追擊,跑出了同學的貶抑、羞辱。跑進了大學,跑入橄欖球明星的行列,跑出了戰場。跑進了白宮,跑離了億萬富翁的生活。直至最后跑遍美國。可以說珍妮教阿甘的逃命方法伴隨著阿甘的一生,它讓阿甘開始有了嶄新的人生,也讓一直要欺侮他的人感到扼腕。與此同時,阿甘對珍妮的感情也在無意識中由友情上升到愛情,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珍妮,多少次因為珍妮為了要成名所受的遭遇,阿甘就有多少次的解圍,并且只要看見珍妮挨打,就會憤怒地出手痛毆另外的男人。但珍妮始終對阿甘有一種進退兩疑的模糊情感,對他若即若離,多少次回到阿甘身邊。又多少次離開……但阿甘始終默默地承受著,一如既往地等待她回歸,最終珍妮厭倦了漂泊的生活回到了阿甘的身邊。這種“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的愛情。不正體現了阿甘對愛情的執著、專一嗎?
阿甘的另外兩個好朋友是他的戰友巴布和他的上司丹中尉。在接新兵的車上,幾乎所有人都刁難阿甘,不肯給他讓座,只有黑人巴布向他伸出了友愛的手。在越南戰場上,為了救巴布,阿甘不顧別人的勸阻一次又一次地沖入槍林彈雨。在巴布死后。阿甘總是記得曾經對他的承諾,退伍之后便當了捕蝦船的船長。實現了巴布的生前的愿望。丹中尉在截去雙肢后,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恨阿甘不該把他從戰場上救下來,而應讓他死在戰場上,阿甘雖然不是很理解。但仍然把他當好朋友看待。把最好吃的東西和最好的消息最先和他一起分享。在紐約當阿甘遇到生活沉淪、酗酒成性、靠政府救濟為生的丹中尉時,后者終于他的真誠所感動,當他聽見她們叫阿甘傻瓜時,大怒之下把妓女們趕走。在收到阿甘的信后,他又前去給阿甘當大副,而阿甘看到丹中尉的來訪,興奮得忘了船還在行駛之中,跳下船。游泳至橋墩前去找老朋友,兩人在經歷了千辛萬苦后大獲成功,丹中尉終于重新體會到了人生的精彩和意義,感謝阿甘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總之。通過描述偉大無私的母愛、執著專一的情愛、超越生死和跨越種族的友愛,整個影片處處洋溢著一種柔化了的溫情、善意與真誠,這種真情使得影片更加引起觀眾和評委的共鳴,正如一位影評人所述“這是一部讓成年人流淚的影片,能使男性觀眾落淚的影片已經成為好萊塢一種可靠的類型”。 三、敘事藝術整部電影通過對一個智障者一生經歷的描述,從一個獨特的視角對美國從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社會政治生活中的重要事件進行了回放。生動地刻畫了幾十年來美國生活的方方面面,使觀眾回憶、重溫、體驗和思考已然逝去的一段美國歷史。整部影片由現實和回憶兩大部分組成,現實部分篇幅相對很小。僅限于故事的結尾:回憶部分是影片的主體。由阿甘坐在車站等車向候車人回憶講述自己一生的故事來展開情節。影片一開頭。阿甘坐在路旁的公車站長椅上靜靜地等著汽車,一根白色的羽毛在藍色的天空下隨風飛舞。飄過民居、馬路、樹林,最后落到阿甘腳下。黏在雙腳滿是污泥的鞋上。阿甘將它撿起,夾在隨身不離的皮箱里的一本他母親小時候總是拿出來給他聽的童話故事書里。隨后阿甘清楚地、近乎自言自語地,開始訴說他的人生歷程,總共經過了四位路人,分段地聽他演講他的故事,再由最后一個聽眾老婆婆帶領回到劇中現實,回歸原點。故事收場,由阿甘再度不經意地翻開那本書,一樣的羽毛落在他的腳邊,之后。白羽再度飛起,離開他的腳邊。繞過他的面前,阿甘完全沒有任何反應,白羽再度隨風飄揚……最后封閉鏡頭。
從敘事結構上看,編導把阿甘貫穿于美國從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的一系列重大事件中.如肯尼迪遇刺、越南戰爭、反戰運動、中美乒乓外交、尼克松水門事件以及搖滾樂、嬉皮士運動、黑人運動、3K黨、吸毒、艾滋病等,而且讓他見過肯尼迪、約翰遜、尼克松三位總統以及貓王等重要人物.這種敘事法用個人命運揭示歷史進程,讓刻畫的角色與營造歷史的“真實”靠得更近了些。阿甘不再只是以往歷史事件的遭遇者和目睹者而是親歷者和參與者,而且在這三十年中,各個歷史時期的展示十分到位并且毫不重復,每一個事件的銜接巧妙并且毫無累贅感。
從影像的造型和敘事技巧上看,編導大量運用拼貼的手法,用很多黑白片把歷史和現實穿插在一起,收到了很好的效果,阿甘和他們很好的融合在一起,也符合美國人的歷史觀和幽默感。在影片的前2/3阿甘坐在長椅上,向路人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在阿甘的敘述中,畫面相應呈現,使得他的敘述成為有據可查的旁白,不時地暗示著畫面轉述者的在場,從而打破了常規敘述模式的整體性:并且他的陳述與畫面中的對白、話語等聲音造型元素呈現出相互對應、相互延續的效果。如在阿甘和第一位路人談論鞋子時,影片呈現出阿甘小時候穿的一雙特殊的“鞋”——一種用來協助他走路的笨重的鐵夾子。當他對路人說,“我媽媽常對我說:‘奇跡每天都會發生”’時,畫面就回溯到阿甘由步履僵硬被男同學追著用石頭打他。到奔跑如飛連自行車甚至汽車都追不上。跑的行為便一直延續著直至影片的后1/3,阿甘跑步橫跨美國,期間穿插著阿甘的大學生活、軍隊生活、珍妮的“流浪”生活等其他事件。通過拼貼,“戰后幾十年的美國歷史變成了一部阿甘個人的成長日記,歷史與個人的約定的舞臺和角色關系在不知不覺間被置換”。
除此之外,影片還使用了高科技的電腦特技手段,不僅設計出極其優美的特技畫面,而且把特技效果成功地輸入影片本身,讓人大開眼界,從而進一步使人們確信,高科技可以并已經成為當代電影中的一種新的電影語言。比如開頭和結尾處的飄飛的白羽、阿甘的飛跑、阿甘高超的乒乓球藝。阿甘與已故的肯尼迪總統握手的鏡頭,這些經過影像合成技術所創造的影像已超越了虛幻,帶人進入真實的視覺感覺之中。在畫面呈現時伴有精彩的配樂,非常適當地參與了敘事,推動了情節的發展,又烘托了氣氛,進一步揭示了主題。如每當那片羽毛從空中飄來,時升時降飄浮不定,隨之的輕快詼諧的音樂,讓人有無限的聯想。隨著音樂節奏的轉變,仿佛是對阿甘命運的又一種演繹形式,總讓人會想起命運的坎坷。
四、結語
一部影片能夠得到奧斯卡評委的提名除了與票房收入有直接的關系外,還與影片的內部文化張力有重大聯系奧斯卡的評委一向都很關注影片的“思想價值”。《阿甘正傳》能很快走紅,并能得到奧斯卡評委們的青睞,主要得益于它所反映的深刻的文化內涵——愚人文化,歌頌生命,歌頌奮斗精神,歌頌真善美:它的感人主題——親情、友情和愛情,以及它的高超巧妙的敘事藝術。這些都為美國乃至世界觀眾提供了一份“精神大餐”。作為視覺表現的主體。阿甘的形象最大限度的調動了評委和觀眾的愛憎和認同,喚起了人們的良知,發人深省,具有巨大的藝術感染力和吸引力。一部愚人電影,便是這樣在與現實的多重對話和互動中變成了一部“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