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純潔女人的毀滅

【摘要】 在托馬斯·哈代的小說《德伯家的苔絲》中，苔絲的悲劇與她個人的出身、性格有直接關系，但她當時所處的社會家庭環境、倫理道德觀念等是導致她毀滅的主要原因，她的悲劇使后人對愛情有了更深刻的思考。

【關鍵詞】社會家庭悲劇倫理道德悲劇 個人性格悲劇

一、導言

十九世紀后期，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侵入英國偏僻落后的農業地區，造成小農經濟瓦解。古老秩序破壞，給以農業勞動者為主體的各階層人們帶來了不幸與厄運。地主們被稱為不講道義、冷酷無情、貪得無厭的人。由于農業資本家的野蠻剝削，農田勞動者更加貧窮。他們一直在饑餓的邊緣掙扎，他們為了生計，幾乎付出了一切代價，但最終都沒能挽回自己被毀滅的命運。而這種毀滅必然是痛苦和悲慘的。英國這個老大帝國此時正在經歷由盛而衰的急劇轉折。它原來在世界上所保持的工業壟斷地位已在逐漸喪失，從七十年代資本主義世界爆發了一場劇烈經濟危機之后二十余年間，它幾乎不斷處于危機和蕭條之中。在農村，從七十至九十年代也相應爆發嚴重危機。苔絲的故事就是在這樣一種總的背景下產生的。

二、作者與作品簡介

作者托馬斯·哈代是位出身于下層社會的作家。他出身于英格蘭西南部多賽特郡一個偏僻的村落，父親原為一名石匠，后擢升為包攬建筑的工頭。他賦有音樂方面的才能，并把它傳給了這位未來享有聲譽的作家。在文學方面，對哈代影響最大的是他的母親。她雖是一位仆女出身的家庭婦女，但是卻特別賢達明智，頗注重子女教育。哈代在故鄉的普通學校畢業后，因為無力升入大學深造。便跟隨本地一位建筑師當學徒。青年時代的哈代曾在倫敦繼續學習并從事建筑行業。五年后，回到故鄉：成名后，經常出入倫敦上流社會，也常旅居歐洲大陸，但一生中大部分時間仍在故鄉度過。

哈代是19世紀現實主義小說家，對資本主義采取堅決批判的立場，有“悲觀主義者”的綽號。作為一位人道主義作家，他認為人民的生活是悲慘的，民間人物的命運也是悲劇。他在作品中廣泛使用對比描寫法，特別突出地反映人物性格與自然環境的沖突以及人物與命運抗爭的無奈和弱小。他把自己的作品稱為“性格與環境小說”，他認為性格和環境的沖突造成個性的毀滅。這一特點集中體現在《德伯家的苔絲》(下稱《苔絲》)中，作為哈代悲劇小說中的典范，它奠定了哈代悲劇作家的地位。為哈代贏得了杰出小說家的聲譽。

《苔絲》給我們講述了一個純潔女人的愛情悲劇。女主人公苔絲生于一個貧窮小販家庭，父母要她到一個富老太婆家去攀親戚，結果被少爺亞雷誘奸。后來她與牧師的兒子克萊戀愛并訂婚，在新婚之夜她把昔日的不幸向丈夫坦白。卻沒能得到原諒，兩人分居，丈夫去了巴西。幾年后，苔絲再次與亞雷相遇。由于家境所迫不得不與仇人同居。不久克萊從國外回來，向妻子表示悔恨自己以前的冷酷無情。在這種情況下，苔絲痛苦地覺得是亞雷使她第二次失去克萊，便憤怒地將亞雷殺死，最后她被捕并判處絞刑。

三、苔絲悲劇因素分析

苔絲是大自然之女，具有大地般樸實的本性，本是一位純潔美麗又非常勤勞的農村姑娘，向往人生的真和善，卻遭到偽和惡勢力的打擊。她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以獨有的方式和命運抗爭，但社會、家庭、個人等多重因素終使這位純真的女人走向了毀滅。

1.苔絲的悲劇是社會和家庭造成的

十九世紀中期英國資本主義工業文明侵入農村，個體農民在經濟上陷入失業、貧困破產的悲慘境地，人們在物質困境中的痛苦掙扎。苔絲生活在英國資本主義侵襲到農村并毒化社會氣氛的維多利亞時代。這位弱女子，盡管聰明美麗，勤勞善良，但家貧如洗、經濟拮據。負擔沉重，她處于低下的社會地位，作為一個勞動者、一個無權無錢的農業工人，自然會受到資本主義社會的種種壓迫和凌辱，這些壓迫和凌辱有經濟的、權勢的、肉體的、更有精神和宗教的。苔絲成了貧窮的犧牲品。同時，亞雷和克萊代表了把苔絲推向深淵的兩種不同的客觀社會勢力，他們直接地共同造成了苔絲的社會悲劇。因此，苔絲的悲劇是時代、社會的悲劇。

苔絲在小說中露面時。家庭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的父親是個小販。懶散而又愚昧虛榮。當他從多嘴的特令安牧師那兒聽到有關自己貴族家庭歷史的消息后，競喝醉了酒，出了洋相。母親先是擠奶工，后來洗衣，庸俗淺薄，不諳世事。苔絲共姐弟七人，家庭的沉重一開始就給她的命運籠上了陰影。苔絲一離開學校就幫人干活賺錢養家，把家務的擔子慢慢移到自己年輕的肩上。苔絲在替父親趕馬車時弄死了家中唯一的寶貝馬“王子”，她不惜拋下自尊去認“本家”，到養雞場做工，才會使她失身于亞雷。在她父親死后，她家的房屋土地租期也就到了，一家人被掃地出門，無處安身，她不得不以犧牲自己的人格為代價當亞雷的情婦，從而換取家人的安頓。這就使她和克萊的重新團聚成為一種徹底的不可能，以致使她達到了絕望的極致。上帝賜予苔絲纖塵不染、超凡脫俗的靈魂，現實卻給了她一個落魄的出身，讓她無力也無望擺脫塵世間的種種紛擾。這種靈與肉的不和諧，導致了苔絲的悲劇命運。

2.苔絲的悲劇是傳統的道德觀造成

傳統倫理道德對苔絲精神上的摧殘，是苔絲悲劇的又一主要原因。苔絲受到亞雷的玷污凌辱后，世俗的輿論、傳統的道德。像一支支利箭一樣向她射來。為了躲避輿論，也為了躲避人類。她不出家門，只有等天黑以后，她才跑到樹林里面，只有在最孤獨的時候，“她才好像最不孤獨”，才能體驗到一種心靈上的自由。為了逃避輿論和忘掉不幸的往事，她第二次離開故鄉，在克里克老板的牛奶廠當了擠奶工，并認識了克萊。

克萊是與亞雷完全不同的人。他是個開明知識分子，不那么庸俗，雖然出身牧師家庭，卻不愿意當牧師“為上帝服務”，更愿意從事實業——務農。克萊鄙視階級偏見和等級觀念，厭棄都市繁華生活，自愿到鄉間務農。力圖掌握各種門類的農業技術。以便實現自己的理想，成為一個大農場主。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和天真無邪的農家少女朝夕相處，使他更感到鄉村生活的純樸，也更向往著自然，純樸、清新的生活，為此，他不愿意娶有錢人家的小姐，而要娶農家姑娘為妻。這些都表明克萊思想上進步、開明的一面。在對待女性和戀愛問題上，他和亞雷也大相徑庭。他對女性溫文爾雅，對戀愛問題嚴肅認真，認為如果愛，就要負責任。這也顯示他精神上高尚的一面。正是由于克萊身上這些閃光之處和他對苔絲鍥而不舍的追求，使苔絲在經歷了一個時期情與理的內心沖突后，答應了他的求婚，狂熱地愛上了他。然而，他們的愛情一開始就孕育著悲劇因素。克萊愛苔絲，不像苔絲愛他那樣無私和真誠，“他愛的是真火少，虛火多”，更趨于理性和“輕靈”。因此。在他眼里，苔絲是“大自然的新生女兒”。純潔的象征，完美無暇的杰作，“天地間沒有什么像苔絲那樣純正，那樣甜美，那樣貞潔了。”然而。一旦苔絲誠實地向他坦白了自己過去所受凌辱，那么克菜心目中的偶像就崩塌了，感到受到了愚弄，“非常殘酷”的愚弄。“把他的生命、他的宇宙，全都給改變了。”他不能接受這個現實。他心理深層那種根深蒂固的傳統倫理道德觀念在作祟。他自己也有過放蕩行為，并得到苔絲的原諒，但是卻不肯原諒、饒恕原本無辜的苔絲：他也反抗過傳統觀念、階級偏見，但靈魂深處仍舊深深地烙有本階級的印記：他卑視出身，瞧不起大戶人家，可是又從傳統出發，仍舊認為“身份不一樣，道德觀念也不一樣。他用傳統貞操觀來看待一個女人的“純潔”與否，對苔絲不僅沒有絲毫同情，甚至“不能容忍苔絲”，他視而不見苔絲對他的一片深情厚意。冷酷無情地拋棄了她，置苔絲于痛苦絕望之中，而且永遠撲滅了愛情在她心中重新喚起的希望。如果說是亞雷·德伯毀壞了苔絲的肉體，那么安璣·克萊則給她精神上的毀滅打擊。貞潔的喪失帶給苔絲深深的痛苦，但還未能泯滅她求生的欲望和對未來的希望，而被情人的遺棄，愛情的挫折，則摧毀了她生活的精神支柱，令她萬念俱滅，喪失了生活的勇氣。如果說苔絲第一次受到亞雷的欺騙和凌辱是由于她年幼無知。貧窮無依。那么第二次被迫回到亞雷身邊。則是克萊冷酷無情的傳統道德觀使然，從而加深了苔絲的不幸。

3.苔絲的悲劇是不公正法律和虛偽宗教造成的

苔絲悲劇的另一個直接原因，是維護暴力、惡勢力的法律制度造成的。這種暴力、惡勢力的集中代表就是亞雷·德伯。

亞雷的父親是個有錢的商人。而后冠以貴族德伯的姓氏。亞雷憑借父親的金錢、權勢在鄉野稱霸，為非作歹。他第一次見到苔絲，荒淫好色的嘴臉就暴露無遺。由于苔絲年幼無知，缺乏經驗，而周圍的環境又是那樣黑暗，沒人幫助沒人保護，他便趁人之危，設下圈套。蹂躪、玷污了苔絲，毀壞了苔絲少女的貞潔和一生的幸福。盡管后來他作了牧師，然而幾十年的惡習并未根除。當他再度碰見苔絲時，邪念又生，使苔絲再次成為強權和暴力的受害者。亞雷之所以敢稱霸四野。為非作歹，為所欲為。不僅因為他有錢、有勢。更主要的是依仗資產階級國家機器、法律的保護。社會和法律都認為侮辱和迫害苔絲的人是正當的。而受迫害的苔絲則是有罪的。苔絲的悲慘遭遇。社會對苔絲的不公正，表明了資本主義社會里，法律制度都是維護剝削階級利益和承認剝削階級壓迫人民權力為前提的，是為維護其反動統治服務的，下層階級的小人物不可能受到保護，更不可能得到公正的待遇，這充分體現了資產階級法律的不仁道和虛偽性。

苔絲的毀滅與偽善的宗教也緊密相連。亞雷這個偽善的人物揭露了偽善的宗教。他是個充滿肉欲的人，設下圈套引誘了苔絲，卻利用《圣經》的典故把責任全部推到苔絲這個受害者身上。后來他還居然變成了一個勸人行善的牧師!可見，在資本主義社會，宗教只是反動統治階級麻醉、欺騙和愚弄勞動人民的工具。馬克思曾指出：“基督教帶有假仁假義的烙印。”宗教為資產階級凌辱和玷污婦女提供了理論上的依據。正是由于這樣，加速了苔絲的悲劇。

4.苔絲的悲劇是她本身的性格造成的

苔絲的純潔善良易受社會齷齪虛偽的摧殘：她的無私和自我犧牲精神。給邪惡的勢力以機會：而她自身的追求純潔和坦誠，也使她與幸福失之交臂。她的純潔、心靈的不設防使她步入了危險，沒有更深地意識到亞雷這個花花公子的巨大危險。她對亞雷有所了解，卻缺少更多的防范，這是她純真的一面，也是她性格中缺少世事認識的一面。她向克萊坦白自己過去時，同樣表現了這一點。傳統的貞操觀念在苔絲心靈上也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自失身之后永遠懷著一種犯罪感、內疚感、自卑感，使她畏縮退讓，表現軟弱。她一再拒絕克萊的求愛，正是這種心態在折磨她。使她內心陷入極大的矛盾中。在克萊不能原諒她時，她的自卑感突現明顯，不斷地解釋請求。甚至表示愿意做他的奴隸，愿意為了他的利益跟他去死。她這種表現的背后也是自卑和負罪心理使然。在家境陷入絕境。亞雷再次糾纏下，她雖然也懷著渺茫的希望等待克萊的寬恕，但她最終在善良本性和犧牲精神的促使下選擇了屈服。她最后的反抗是激烈的，但她在社會面前是弱小的。殘存的某些道德和宿命觀點也使她在反抗傳統道德時表現出脆弱的一面，難以逃出世俗觀念的羈絆。然而，無論是失身時不設防，對克萊過分坦誠，還是傳統觀念對她的束縛，都不能否定苔絲優良的本性，她的悲劇更襯托出社會和世俗的黑暗與邪惡。

四、結束語

綜上所述，苔絲的悲劇既有社會的因素，也與她的性格和作者的悲觀主義宿命論有關，但這些因素都與當時的資本主義社會有著直接的聯系，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種種反映。她的毀滅是必然的，是資本主義社會中無法逃避的。正如蘇聯文學批評家阿尼克斯特所說：“苔絲招致毀滅的真正原因是屬于現實的性質，女主人公的貧苦和無依無靠。社會上盛行的社會風習——這些情況都決定了這個女子的悲慘命運。”這句話指出當時資本主義社會是苔絲悲劇的根源。同時，苔絲的悲劇也引發人們對愛情的思考：處在苔絲的境況，是向愛人坦白還是隱瞞?是個兩難的命題。苔絲選擇了誠實，這是付出生命去愛的決絕。愛情并非都是無私的，有時愛情和真誠是矛盾的，但愿苔絲的悲劇不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