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局長實名舉報副省級貪官

2007年2月2日，政協陜西省委員會副主席龐家鈺因“涉嫌以權謀私收受賄賂、玩忽職守失職瀆職、道德敗壞與有夫之婦私通”等，被撤銷職務。令人稱奇的是，踢爆龐家鈺“腐敗門”的是陜西省寶雞市司法局干部曹長征。10年前的一次職務行為，曹長征無意中得罪了位高權重的龐家鈺。多年來，龐家鈺利用各種手段向曹長征興師問罪，逼得他走投無路。最終，曹長征認定只有扳倒龐家鈺，才能救自己！

曹長征10年的抗爭、舉報，終于實現了螞蟻撼倒大樹的壯舉……

舊賬新算：書記公報私仇免掉副局長

今年47歲的曹長征出生于陜西省岐山縣的干部家庭，1981年報考西北政法學院，大學畢業后被分配進陜西省寶雞市紀委，在那里一干就是近10年，工作業績突出。1995年5月，35歲的曹長征經公選，被提拔為寶雞市司法局副局長，是當時寶雞市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

1996年底的一天，陜西省人防辦成立三周年紀念會在寶雞舉行，曹長征代表司法局應邀上臺發言，剛說了幾句，就被人厲聲打斷了：“你胡說八道，中國12億人口，誰說是13億人？”曹長征未及分辯，那人又粗暴地追問：“當年，是不是你去的晶體管廠？”曹長征抬眼望去，發現打斷他講話的人竟然是身材發福、梳著大背頭、剛被提拔為寶雞市市長的龐家鈺！

會場頓時一片死寂。大家不明白一向以內斂、低調和含蓄著稱的龐市長為何因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如此大動肝火……

時年52歲的龐家鈺，山東肥城人，畢業于東北工學院，1986年步入仕途，先后擔任寶雞市經委副主任、重工業局局長、寶雞市政府秘書長，1992年當選寶雞市副市長，1996年被提拔為寶雞市市長。

在難堪的沉寂中，曹長征沒有再發言，默默走下臺。坐在座位上，他仍能感覺龐家鈺充滿憤怒的目光一次次掃向他。

當晚，曹長征回到家，對妻子李素蘋說了會場上發生的事情。妻子問：“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市長？”

妻子的話提醒了曹長征，10年前的一件事在腦中閃現出來。

1986年初，寶雞市紀委接到一封舉報信，稱寶雞市晶體管廠某負責人伙同龐家鈺的妻子潘玉芝倒賣工業黃金。接到舉報后，曹長征與同事一起前去調查，并與舉報人、該廠的工程師李中權會面。由于取證困難，這件事最終不了了之……

曹長征說：“該不是龐市長找我報‘舊仇’吧？”李素蘋對丈夫說：“堂堂市長怎會如此計較？況且你那是職務行為啊！”

然而，曹長征的擔心應驗了。1998年初，曹長征被已是寶雞市委書記的龐家鈺叫到辦公室。龐家鈺將一沓材料惡狠狠地摔在曹長征面前，材料前三項誣陷他違規報銷票據，最后一項無中生有稱司法局40%的人投票反對他當司法局局長。

隨后，曹長征被莫名其妙地撤去司法局副局長職務，改任調研員。事后，龐家鈺冷冷地對他說：“你呀，在哪里栽倒就在哪里爬起來吧！”

含著冤屈，曹長征給龐家鈺寫了一封幾千字的信，據理力爭，龐家鈺不予答復。曹長征明白，龐家鈺是在公報私仇。就在曹長征萬般痛苦之時，有人造謠曹長征是個貪官，更有人別有用心地聲稱他在夜總會嫖娼被公安機關當場抓獲……

曹長征心如刀絞，對妻子解釋了一切，打消了妻子的疑慮。但各種各樣的謠言仍撲向曹長征，他的體重在很短的時間內下降了10多斤……

李素蘋勸慰丈夫想辦法離開寶雞。曹長征答應了妻子。此后的兩年間，曹長征先后5次參加外地公選考試，盡管成績都名列前茅，卻在龐家鈺的非法干預下落榜。面對殘酷的現實，曹長征轉而參加律師資格證的考試。拿到律師資格證書當晚，曹長征和妻子相擁痛哭。

初次較量：問題書記反而再升官

2001年，曹長征41歲。拿到律師證一年了，總不順利，無論接什么案子總覺得有人使絆子，曾經樂觀開朗的曹長征變得心事重重，對人生萬分絕望。

無奈之下，曹長征動用關系，把話傳到龐的耳朵里，表達自己愿意改正從前工作中出現的過失、還想好好工作的愿望。幾天后，市委一位負責人把他叫到辦公室，滿臉遺憾地說：“小曹啊，龐書記說你這人說什么也不能用啊，我沒法幫你！”曹長征一聽愣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曹長征清晰地意識到，龐家鈺是個貪官、腐敗分子，扳倒他，于國于民有利，也是救自己和家人的唯一出路！

2001年初，曹長征開始調查龐家鈺，很快獲得有力證據：1999年底寶雞發生一起震動全國的證券腐敗大案，寶證公司的負責人胥寶生非法融資上億元，造成經濟損失3.16億元，而胥寶生與龐家鈺關系極為密切；2000年盛夏，馮家山飲水工程第三次爆管，造成廣大市民在近40攝氏度的高溫天氣中無水做飯、沒水洗澡，這個投資3億多元、耗時3年多的省重點工程最后淪為豆腐渣工程，工程總指揮就是龐家鈺！爆管的根源，正是龐家鈺推掉了一家全國知名企業的管道供應合同，臨時組建了一個生產水泥管道的工廠，這些管道后來成為豆腐渣工程的禍首！

曹長征輾轉找到該工程的技術人員和眾多知情者，了解到當時大量的違規行為。曹長征寫了一份翔實的材料，羅列了龐家鈺違紀違法的問題，措辭嚴厲地指出龐家鈺是最大的“腐敗源頭”。

2001年7月底，曹長征將舉報材料送給了正在某療養院養病的某位市領導，這位領導見曹長征矛頭直指龐家鈺，便以自己生病為由予以推辭。

曹長征隨后另選方向迅猛出擊。 2001年11月26日，曹長征給北京某大學的知名法學教授寄出了舉報龐家鈺在寶雞違法亂紀的材料。2002年初，中央有關部門對曹長征的舉報信作了批示，并發回陜西省，但最后不知什么原因，有關調查工作暫停了。

2002年10月底，“寶雞第一貪案”宣判，最高人民法院核準胥寶生死刑，時任寶雞市財政局局長的李增邕被寶雞市中級法院以玩忽職守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耐人尋味的是，與該案脫不了干系的龐家鈺反而被提拔為陜西省政協副主席。

第二次較量：貪官低聲下氣“求和”

曹長征頓時蒙了，怎么越舉報人家的官越大？在他最絕望的那幾天，有人半道上堵住他，告誡他不要舉報龐家鈺，否則不會有好結果！曹長征凜然道：“繼續干下去也許有結果，也許沒有結果，但不干則永遠沒有結果！我豁出去了！”

2002年底，有消息傳出，龐家鈺即將到省政協就職。一天，曹長征沖動之下闖進龐家鈺的辦公室。只見龐家鈺坐在一張單人沙發上蹺著腿，悠然地品著一杯茶。

曹長征在另一張沙發上坐下，龐家鈺輕蔑地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龐家鈺的輕蔑激起了曹長征心中的怒火，他說：“龐書記，你在寶雞市從政將近20年，干盡了壞事。你青云直上，以為自己安然無恙，但我相信，你會有粉身碎骨那一天的！你就等著舉報吧！”沉默半天，龐家鈺只說了3個字：“我不怕！”曹長征站起身來：“好！我就等你這一句話。我比你年輕16歲，我把剩下的半輩子全部賠上，我一定要親自把你送進牢獄。咱們走著瞧！”

2003年初，龐家鈺突然將曹長征叫到辦公室，向他道歉，并作出承諾：“我以前對你的處分在程序上或許是錯誤的，對你個人造成的傷害，我鄭重道歉！市委組織部兩個月內給你安排工作。”令龐家鈺始料未及的是，曹長征聽完后一字一頓地說：“龐書記，你高抬我了。我不用你平反，我早已自己給自己平反了！你要平反就得給寶雞市所有被你打擊過的人平反，你得給360萬寶雞人民謝罪！”

2005年7月，馮家山水庫輸送自來水的水泥管第6次爆管，造成停水。赤日炎炎下，寶雞市民再次嘗盡苦頭。曹長征收集本地報紙的相關報道，以及中央媒體駐寶雞記者站的記者所寫的內參；聽到曾遭龐家鈺處理過的冤假錯案或龐違法亂紀的細節，曹長征都跑去親自取證……

實名舉報：正義者扳倒副省級貪官

曹長征分析：龐家鈺這么多年之所以安然無恙，除了有人包庇外，另一方面也是舉報不力的結果——無數人舉報過龐家鈺，但為了躲避打擊報復均采用匿名的方式舉報，因真實性往往無法核實，因而效果不佳。

就在曹長征決定實名舉報時，寶雞市一位老干部打來電話，要求參加舉報隊伍；剛正不阿的寶雞市某公司經理也強烈要求加入……

幾天里，報名參加實名舉報的人超過20人。為保持這支隊伍的純潔性和安全性，經嚴格審查，曹長征只選了6人，全部是共產黨員，由曹長征親自執筆，寫了一份言簡意賅、直擊要害的8000字舉報材料。

曹長征第一個簽了實名，并留下了單位地址、手機與家庭電話，附上了身份證復印件，其余6人分別留下了詳細的單位地址和姓名。2005年8月10日，曹長征將材料復制了十幾份，分別寄給中央相關負責人。

2005年10月底，他接到中央相關單位的電話。

2006年5月，中央紀委專案組進駐寶雞市。5月18日，原馮家山引水工程副總指揮被中央紀委帶走調查。9月15日下午4時許，中央紀委工作組將龐家鈺帶到一家賓館，隨后被連夜帶到北京。同年底，龐家鈺的妻子潘玉芝被“兩規”。

2007年2月2日，陜西省政協九屆五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撤銷龐家鈺政協陜西省九屆委員會副主席職務的決定》。3天后，中共陜西省委通過省內各大媒體和全省各級黨組織通報了中央紀委、監察部嚴肅查處陜西省政協副主席龐家鈺嚴重違紀違法案件。通告中龐家鈺任職期間所涉四項指控，就包括其違規批準設立寶雞市財政證券公司，導致該公司累計損失達3.16億元和在馮家山水庫取水工程建設中的嚴重失職瀆職問題。

目前，龐家鈺一案已被中央紀委及最高人民檢察院委托甘肅省高級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在甘肅異地審判。

2007年春節，已經第3次搬家的曹長征接到一個陌生電話，當對方自報家門是李中權時，曹長征突然記起，他就是21年前舉報龐家鈺的妻子倒賣工業黃金，后為躲避打擊全家搬到四川成都的李中權！

李中權在電話里說：“蒼天有眼，龐家鈺終于受到懲罰了！天地間的浩然正氣，是任何邪惡勢力也壓不倒的！感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