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于樂樂一點都不喜歡成都。她吃多了辣椒,胃就疼得絞在一起。可是,誰讓九寶喜歡呢?她更不喜歡成都灰蒙蒙的天,可是,誰讓九寶一直生活在這片天空底下呢?
1、串串香是用眼淚串起來的
九寶躺在徐徐降低的沙發床上,頭頂是一盞明晃晃的燈。于樂樂的手里拿著一個鉆頭模樣的東西,直直地伸進九寶的嘴里。九寶拿開她的手,忽然問了一句,疼不疼啊?
于樂樂說,疼,怎么不疼?上次有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來洗牙,都給疼哭了。
嘁,嚇唬誰呢?九寶說著,還是深吸了幾口氣,又把眼睛閉上,讓我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洗牙。
于樂樂安靜地在一旁看著他,九寶的唇很薄,就算不講話,也不微笑,都有很好看的弧度。但是她又聽安然說,薄嘴唇的男人會花言巧語地騙女孩子,而且很薄情。安然是她最好的姐妹,卻那么放心地把于樂樂交給這個薄嘴唇的男人。
半年前,于樂樂拖著一大包行李出現在火車北站,九寶舉著“歡迎于樂樂”的牌子,一邊走一邊笑。那樣干凈的笑容,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化成了水,一直沁到于樂樂的心里。
于樂樂問,你怎么認出我的?九寶答,安然說了,最漂亮的那個就是你。
果然花言巧語,看來好姐妹的話沒錯。九寶笑著說要帶她去吃串串香。那是于樂樂第一次吃串串香,被辣出了眼淚。九寶吃得大汗淋漓,安然說了,要鍛煉你吃辣,不然怎么在成都混?
于樂樂怕辣,九寶怕疼。半個小時里,九寶問了不下五次“還有多久”。于樂樂說,你那么怕疼,就別洗了。九寶說,那可不行,安然喜歡看潔白干凈的牙齒。
終于洗完了,于樂樂遞給他一面鏡子。九寶咧開嘴,照了又照,滿意地說,手藝不錯嘛,我都可以給高露潔做廣告了。安然看見我,肯定高興。
九寶去機場接安然的時候,于樂樂一個人去吃串串香,她以太辣為借口,狠狠地掉足了眼淚。
2、乖乖和寶寶都和自己無關
安然來成都之前,于樂樂一直住在九寶的家里。這會兒,九寶牽著于樂樂的手,把她交給安然。說,絕對完好無損,毫發未傷,還長了兩斤肉呢。安然抱著于樂樂的臉,親了又親,寶貝,想死我了。他沒欺負你吧?他沒對著別的美女流口水吧?
于樂樂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有我看著他,他敢嗎?
去春熙路逛街,雖然安然一直和她手挽手,可于樂樂還是覺得自己像燈泡。因為九寶遞給安然礦泉水的時候,叫她,乖乖。
于樂樂記得,她剛來成都的時候,九寶很認真地給她上了一堂方言課。他說,瓜就是傻的意思,別人說你瓜,你千萬不要笑。
于樂樂白了他一眼,怎么沒句好話呢?九寶想了想,又說,如果叫自己心愛的人,就叫,乖乖。
現在,九寶叫安然乖乖的時候,于樂樂覺得心口有點疼。安然叫他寶寶,于樂樂就想,反正他的名字里有個寶字,我也可以叫他寶寶的。
很多次,于樂樂在心里咬牙切齒地說,再等等,如果安然還不來,我就要把九寶搶走。現在,安然來了,她幫于樂樂找房子,好像她搬走是理所當然的一樣。于樂樂很挑剔,要么說房租太貴,要么說條件不好。
九寶拿出一沓錢,塞到于樂樂的手里,他說,房租貴了,我替你添點。當然,這個時候安然不在場。
于樂樂又把錢塞回去,九寶,你真的很瓜。
3、愛情沒了還有生活
一本書里寫:成都,愛情只有八個月,剩下的只是生活。于樂樂掐著指頭算,安然來成都已經七個月了,再等等,希望也許就出現了。
沒有人比于樂樂更了解安然了,她是個離不開愛情的女人。如果書上寫的可信,那么她和九寶分手后,一定會再去尋找另外八個月的愛情。
安然在春熙路的一家影樓做門市,上班時間可以自由安排。她在成都沒幾個朋友,空閑的時間就去診所找于樂樂。每次聊天,安然都會滿眼放光地講一個叫徐路的男人。安然眉飛色舞地說,很少有他這樣的好男人了,既有錢,又懂得疼女人。
于樂樂說,你怎么知道他疼女人?
兩萬八的婚紗照,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訂了單子!安然尖叫著,那女人可丑了,一點都配不上他。
于樂樂沒說話,她有點心疼,替九寶。安然接著尖叫,天啊!他也來你這里洗過牙?
順著安然的手指看過去,檔案里真的有徐路的名字和手機號碼。于樂樂笑,要拍婚紗照了,當然得洗牙。
安然抓著于樂樂的胳膊使勁晃,親愛的,你幫我聯系一下徐路,好不好嘛。
于樂樂張大了嘴巴,你怎么可以這樣,九寶那么愛你。
安然說,我又沒說和他怎么樣,我就是想認識一下徐路,多個朋友多條路嘛。九寶只是個廣告公司的小策劃,每個月的工資還沒我賺得多。徐路是搞房地產的,沒準能把九寶調到他的公司。寫一個房地產策劃也就幾十個字,可有好幾千塊錢呢……
安然喋喋不休,于樂樂的心卻飛得很遠。她咬了咬牙,看來安然還是為了九寶好,那么,就和徐路聯系吧。
于樂樂打電話的時候,安然的耳朵豎得老高。通話時間很短,于樂樂推薦了一款最新牙粉,能有效祛除煙漬。徐路很爽快地答應會買,兩天后過來。
安然跳著打了個響指,有戲!
4、你愛的到底是誰
本該是安然和徐路的巧妙邂逅,沒想到卻成了于樂樂和徐路的二人世界。計劃完美無缺,誰知于樂樂從徐路的奧迪車里下來的時候,安然忽然看到了馬路對面的九寶。她彎腰弓背,縮著身子從賓諾咖啡廳溜了出去。
遠遠地,于樂樂看見安然挎著九寶,還朝她這邊瞥了幾眼,九寶的臉上,是她不曾見過的嚴肅。一走神,高跟鞋歪了一下,她小小的身子不偏不斜地跌在了徐路的懷里。看著九寶的背影,于樂樂的心里咯噔一聲,完了。
徐路對于樂樂一見如故,完全把她當成電臺的知心姐姐,聲淚俱下地訴說自己的感情史。讓于樂樂驚訝的是,安然口口聲聲說的好男人,竟然一點都不愛他的未婚妻。
徐路說,婚紗照是訂了,錢也交了,但不會拍。于樂樂問為什么。徐路說,我們分手了。于樂樂小聲嘀咕著,多可惜。徐路就笑,你把這婚紗照拍了,不就不可惜了?
說完,徐路就打電話,說明天一大早就拍婚紗照。于樂樂知道這電話是打給安然的,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說。安然需要錢,徐路訂的單子,她的提成很可觀。徐路還說,你要不答應,我就讓他們退錢。
通宵未眠的于樂樂像個熊貓,坐在化妝鏡前任人擺布。鏡子里是安然羨慕又嫉妒的臉,還有九寶那雙絕望的眼。九寶說,真看不出來,你是這樣的人。你讓我刮目相看了,你一點也不瓜。
于樂樂的心,千瘡百孔。可她一個字也沒有解釋,因為她怕說漏了嘴,怕把安然也牽扯進來。如果九寶知道是因為安然才弄成這樣,他一定難過死了。
5、不愛你的時候再離開
成都可以從4月一直熱到11月,秋天短得讓人感覺不到,天氣一下子就冷下來了。于樂樂一邊打噴嚏一邊往火鍋里扔牛肉,九寶又一塊塊地把牛肉夾出來,放在白鍋里涮了又涮,然后遞到于樂樂的嘴邊。
于樂樂把頭扭開,任性地說,不吃就是不吃。九寶開始哄她,好話說盡,如果安然回來,看見你瘦了,肯定饒不了我。
于樂樂問,是安然讓你照顧我,你才對我這么好的,是吧?九寶低了頭不說話。于樂樂又說,你真瓜,你以為安然還會回來嗎?
九寶看看窗外,竟然飄起了雪。雪落在地上,瞬間就化開了,就像他和安然的愛情。九寶知道,她想走,他是留不住的。女人的耐心總是有限,安然是個心急的女人,她等不到九寶開奧迪的那一天了。
安然走后,于樂樂看著他抽了整夜的煙。于樂樂問,你怎么不告訴她,你已經交了房子的首付?安然說,在深圳,一個男人早已為她買好了房子,只等著她去住了。
九寶開著小奧拓,載著于樂樂兜風,一直開到三環路,然后上了機場高速。他讓于樂樂看高速路旁掛著的那張巨大的廣告牌,上面寫:成都,一座你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
其實,于樂樂一點都不喜歡成都。她吃多了辣椒,胃就疼得絞在一起。可是,誰讓九寶喜歡呢?她也不會打牌,每次斗地主,都輸得一塌糊涂。可是,誰讓九寶喜歡呢?她更不喜歡成都灰蒙蒙的天,可是,誰讓九寶一直生活在這片天空底下呢?
于樂樂最后一次對九寶表白,她說,咱倆去吃夫妻肺片吧。九寶說,不行,太辣了,你會胃疼,要是安然知道,又會怪我。于樂樂鼓了鼓勁,又說,做不成夫妻,吃個夫妻肺片,還不行嗎?
但是,她微弱的聲音被騰空而起的飛機轟鳴聲給吞沒。九寶恍惚著問,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見。
于樂樂笑了笑,再沒說話。她愿意繼續留在成都,留到她不愛九寶的那一天。她知道,讓她不想離開的不是城市本身,而是城市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