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讓你興奮的東西,用筆一寫就錯,用嘴一說就不對了。我只能拿膠片拍給你看。
——姜文
對于姜文,很多人只能欣賞,欣賞他倔強的不合作的態度,欣賞他爺們兒的憤怒的表情,欣賞他壞壞的絕對實在的笑容——因為無法企及他睿智而幽默的口才,天馬行空的思維,以及特立獨行的霸氣與絕技。
都說姜文聰明過人,但他自己卻講,弄不清到底天資是什么,他只知道要做有興趣做的事情,比如,抽煙,又比如,拍電影。
誰也不會否認,姜文在電影上面的能力與才華是無須修飾的,他無可爭議的是中國最好的電影人之一。但作為一名職業演員,他說導演不能太職業,太職業了戲就沒人看了;他總是顯得過于聰明、主動和具有攻擊性。也許是張揚的個性、也許是一貫獨立思考的精神、也許是略顯偏執的自信,許多年來,姜文所及之處總伴隨著非議、爭論或是唏噓。也因此,霸氣、溫柔、隨和……誰也無法預料下一刻姜文的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更沒有人能真的看清在世界影壇都擁有一席之地的他究竟有幾張面孔?
《太陽照常升起》是姜文摸著自己胸口掏出來的一個夢,然后他把這個夢扔給觀眾,讓他們各自去解夢。
有很多人在他狂想曲般的夢里繞暈了,看得一頭霧水,并未嚼出它有什么“勁”(姜文說過自己只拍有“勁”的電影)。
也有很多人把它奉為一個藝術家超凡脫俗的作品:它毫無疑問是中國電影的里程碑,在此之前100 年,歷數到今天的李安、張藝謀和陳凱歌,沒有一個中國電影導演顯示過這樣的魄力,敢于在物欲橫流之中橫刀立馬,藐視大眾趣味,展示絕對自我的夢境,完成對于自我世界的忠實表達。
又是太陽,但人們總是對“當年的太陽”念念不忘,《陽光燦爛的日子》,正如它那明媚的名字一樣,頭上一直戴著無比燦爛的光環。人們一致公認這是一部從內容到形式都全新的中國電影,它的出現標志著中國電影跨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姜文的“成人儀式”
1993年8月23日《陽光燦爛的日子》正式開拍,1994年1月22日完成了最后一個鏡頭的拍攝,1994年8月收到威尼斯電影節邀請,1995年8月21日距影片開機整兩年,影片正式批準發行并在全國公映。這就是這部影片誕生過程中的關鍵時間,也記錄了《陽光燦爛的日子》在出生過程中的艱難與堅持。從某種角度來看,《陽光燦爛的日子》就是姜文的“成人儀式”,在這個儀式過后,徹底確立了姜文作為一個才情卓絕的導演的獨特地位。1997年姜文將拍攝《陽光燦爛的日子》的過程整理出版,名為《一部電影的誕生》,其中記錄了那些為電影瘋狂的心情。
[第一次做導演,連導演的稱呼我都覺得像是別人給我起的外號兒——透著點不正經。在一年多的時間里,我們多少次彈盡糧絕,又多少次起死回生。有的人在悲觀失望中離開了我們,有的人瘋狂地堅持著,更有的人被瘋狂的人們喚做瘋狗,這群瘋子只有在看樣片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干著一件有意義的事。電影是夢,這群人已經忘掉了自己熔入了夢當中。]

2000年,姜文的第二部作品《鬼子來了》一舉捧得當年戛納評委會大獎。《陽光燦爛的日子》將姜文的少年回憶留駐在膠片之上,《鬼子來了》則進一步確立了姜文在當代中國影壇的獨特地位。
迎刃而上
《鬼子來了》將原著《生存》中描寫“軍民奮勇抵抗侵略”的主題擱置,注重提煉“農民愚昧”和“戰爭荒誕”的一面,筆鋒直指國人弱點,將更多憂患意識注入影像化的故事中。該片雖為一部以抗日戰爭為背景的影片,但在立意取向、價值觀念等方面與國產主旋律電影嚴重不合拍,因此雖然獲得多項國際榮譽,仍被官方封殺。但必須承認,《鬼子來了》是反映“戰爭與人”主題的國產電影中最有突破性的一部作品。
法國某周刊評價這部電影“沒有一絲一毫相似于迄今為止來自于中國的任何一種創作特點,它是一部迎刃而上的電影。”他的風格不同于國內任何一個導演,更接近費里尼和庫斯圖里卡。
姜文對自己做導演曾用一句話概括,“我導戲基本是賠錢。”他說拍片就像打仗一樣,打仗的目的是贏,不會節約子彈和槍支。

尋找
[《陽光燦爛的日子》我拍了25萬尺膠片,有人說我是中國耗片率最高的導演,我真的沒想破這個紀錄。我這樣做是因為我覺得電影就應該這樣拍。誰說一個鏡頭拍幾條就完了?在我看來這是個過程,尋找的過程。就像是談戀愛,你突然愛上一個人,你總是不斷問自己為什么愛,當然答案大多是不知道為什么,但愛就是愛,你很難說清楚。我認為對一個導演來說有一個東西在吸引他,折磨他是很重要的。在拍攝過程中用一切方法、手段來尋找是什么在吸引著我,折磨著我,直到把它找到。我想這種尋找的意義超過電影成功本身。]
拍《鬼子來了》時他甚至曾經為一場戲從美國專門進口一臺特殊攝像機,用起膠卷更是毫不心疼,不知不覺用了48萬卷,結果導致比原計劃2000萬投資超30%還多。
而到了《太陽照常升起》,劇組動用了幾百只飛禽走獸,耗掉了幾十箱彈藥,燒光了上百頂帳篷,把三百多立方米的藏式房屋、數十噸鵝卵石和紅土從千里之外運到外景地,又調集數十輛卡車托載一只鐵甲船從金沙江下游一直運抵高原湖;為了制造狂風效果,他們甚至請來了空軍的飛機在山谷中作超低空飛行。
每一部電影都是創作者生命中的一部分。
心理治療
[拍片對我就像心理治療,其實,我每拍一部電影都是為了讓自己放松。像魯迅說的“為了忘卻的紀念”。拍什么東西是為了忘卻它。把心里的事兒搗騰出來,不單單是有敘述的愿望,是整理出來,在某種狀態下表達它,不然我心里越積越多,我得往外掏。]

前兩部電影是如此,《太陽照常升起》更是如此。姜文說觸動他拍攝這部電影是源于大學時代的記憶:“大學時幾個新疆同學在籃球場上載歌載舞,其中有一支曲子在我腦海中縈繞了20多年,我覺得它很像一部電影。但是之后總是有一點感覺就消失了,我始終沒有找到一個可以承載它的故事。直到看到葉彌的《天鵝絨》,一下子就把我帶進去了。花了三年時間,我完成了這部電影,完成的本身,就是一次收拾和表達。”
在法國放拷貝的時候,他一直覺得這不是他拍的電影,因為這個東西原本就存在,他只是把它上面的土撣掉而已。
所以,他對自己進行了三次治療。《陽光燦爛的日子》很惹人,《鬼子來了》很極端,《太陽照常升起》是更斑斕更high的顏色。
姜文希望他的電影是高度數的酒,他愿和大家同醉。所以,他把它弄在膠片上了,弄出來給大家看。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看醉了清醒了。
懷孕的瘋媽和一個女人各自騎著駱駝走在沙漠里,她去參加丈夫的葬禮,而那女人卻是去跟未婚夫結婚,天涯海角的兩個人居然這么走在了一起——她們誰也不會知道,二十年后,此時瘋媽肚子里的孩子將會跟這個女人在一個白石頭房子里通奸,而這女人的丈夫會一槍崩了這個孩子,至于那個白石頭房子,它恰恰是瘋媽為他的孩子建造的新房。
就這樣,男人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送死,女人的所有一切都是為了瘋掉。但是太陽照常升起。
[責編/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