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看熒屏上的愛情故事,很少動心。總覺得那些俊男美女的演繹太虛假了。我的心中,自有真正的愛情在。
這些愛情故事,都發生在我的家鄉——廣東省恩平市橫陂鎮。
愛他的跛腳
我上初中時,學校里有一間小賣部,賣各種零食,還賣早餐。店主的一條腿是跛的,人們背地里都叫他“跛旋”。
后來,有知情者給我說起這“跛旋”的愛情故事。
不知他和她是怎么戀到一塊的,只知道他們的戀情曝光后,她的家人死命反對他們的結合。但她是鐵了心,要嫁他。
家里人苦口婆心地勸:“他又窮,又不漂亮,腳又跛……你究竟愛他什么呀?”
她倔強地回了一句:“我愛的就是他跛了的那只腳!”
無論是誰,無論怎樣反對,他們還是走到了一塊,結合了。這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事。
我認識他們的時候,他們已有了第三代了。老倆口偶爾也吵幾句。每逢這種時候,孝順的兒子與媳婦、可愛的孫兒總會過來安慰勸解。于是,爭吵遂歸于無。
已多年不見矣,不少時候,竟是蠻懷念這一家人。
為了和愛人一生相伴
2003年辭世的方國良校長,曾是我的上司。他年少時,與一個姑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到了婚嫁的年齡,姑娘父母作主,把她許配給外鄉一個青年人。
父母之命難違,姑娘含淚出嫁。
他心如刀割。
他坐臥不寧。
他有所期待。
過門后三天,新娘子回娘家。
到娘家后,她說,去大個便。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農村,化肥是稀罕物,種田的主要肥料是人畜的糞。家家都用泥磚在村后的山邊建有糞屋。糞屋周圍一般都是雜草叢生、荊棘成林的。
新娘子這一大便,就再也不見有人回來。夫婿與娘家人心急如焚地去找,找不到。原來是,她與方國良約好,一起私奔了。
他們在方國良外鄉的親戚家躲了好一段時間,然后相偕回家。她的夫家認為她不知廉恥,雖然憋氣又窩火,但也無可奈何,只得主動終結了這段婚姻。正中方國良下懷,名正言順與她生活在一起。
她的娘家人認為她傷風敗俗,不肯原諒他們。
在閑人的異樣目光和風言風語里,這一對同命鴛鴦如膠似漆地相親相愛。
她娘家建房子了,他天天去幫忙。她的娘家人視之如無物。干活時,不與他打招呼;吃飯時,不招呼他去吃飯。他只好回家吃了飯,再來幫忙,天天如此。
后來,他們的孩子出生了。
后來,他轉為公辦教師了。
后來,他們的愛情與婚姻,終于得到了親人與社會的諒解與承認了。他們的愛成了佳話。
仇深似海,情深似海
先煥是我的鄰居,我自小就稱之為“煥叔”。他的妻子叫陳英,我至今仍稱之為“三嬸”。
在階級斗爭的年代里,他的父親曾將她的爺爺打得大小便失禁,慘死;她的姑姑,當年還是一個妙齡少女,更被他的父親當眾將乳頭血淋淋地扯下,因此終生沒嫁人!
她一家從此狠狠地詛咒那個禽獸不如的畜牲,立誓世世代代記此血海深仇。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她竟與他相愛了。她的家人當然反對,尤其是她那忍辱偷生的姑姑。
愛神宣布:反對無效!
于是,她的家人提出這樣的條件:若她非嫁他不可,則禮金須2000元,且今后當沒有這一門親戚!
在100斤稻谷只賣16塊錢的年代,2000塊錢是個天文數字。
那時,他的父親已客死異地,大哥已分家,姐姐已出嫁,家中蕭條,200塊也難拿出。聘金沒法湊足,她還是嫁給了他。
如今,他們的兒子已讀技校,女兒已上初中了。她的娘家人,也漸漸認可這門親事了。
愛,有時候,可以戰勝深似海的仇恨。
我尊敬這些人的勇敢與寬容。
她的姑姑如今不恨侄女了,但至今不肯去侄女家。
有些恨,可以不追究,但一定不能忘記,一定得記著。
我也尊敬這個老人的頑固。
妹代姐嫁
我的同事南叔有一顆大腦袋,人稱“大頭南”。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大量的四川廣西的姑娘一批又一批地嫁到廣東恩平。趁著這股風,他娶到了一個漂亮的四川姑娘。她的漂亮,熟悉她的人至今仍贊不絕口。
那個年代,人們普遍都不富裕。他們的家更窮。貧賤夫妻百事哀。生活中,夫妻免不了因貧困爭吵幾句。
有次爭吵后,她一氣之下,回娘家了。癡愛妻子的他,隨后急急地追到岳父家,懇求妻子跟他回家。好話說盡,妻子不為所動——跟著他,她窮怕了,干活也干怕了。更可怕的是,看不到光明的未來。
她家的親友勸她跟他回去,她不為所動。他心痛,卻無可奈何。只好收拾行裝,準備打道回府。
不料,他的口才、他的勤快、他的能干,尤其是他的癡情,打動了更漂亮的小姨子的芳心。
“這樣的男人,難得啊!”她想,“這樣的男人若錯過了,以后恐怕就再也遇不上了!”
她向他表白了愛意,也向家人表白了對他的愛意。
在他的驚喜與家人的驚詫中,她隨他回家,做了他的妻子。
有的愛,貧窮是扼殺不了的。
披荊斬棘只為愛
母親的堂妹叫月。
月姨的女兒叫少群。少群的丈夫叫瑞漢。
少群與瑞漢的愛情路,是荊棘叢生的路。
她們的相愛,遭遇了她的家人的激烈反對。他去她家里找她,只能偷偷摸摸地去,瞞著她的父親。否則,往往會挨父親不留情面的嘲罵。
有一個晚上,他又去找她。恰好碰上她的父親回來,急忙躲避。她的父親一邊追,一邊大叫“捉賊”,弄得全村人心惶惶,雞犬不寧。
后來,她終于還是要嫁給他了。她的父親——我的姨丈有意刁難,說要1萬塊錢的禮金才肯嫁女兒。
8年前的神州大地遍地黃金,但作為公辦教師的他,月薪才100多塊錢。姨丈自以為得計:這小子這回該知難而退了吧?
不料,這小子竟將心一橫:1萬塊就1萬塊!你等著!
家人鼎力支持。
親戚鼎力支持。
朋友鼎力支持。
一萬塊錢竟然很快就湊夠了。
媒人送禮金去給姨丈,并問:“親家老爺,你準備送什么嫁妝給女兒呀?”姨丈大吼:“我準備挖兩個坑,埋了他們!”媒人變了臉色,一路罵著回去。
原定的婚期到了。姨丈卻將女兒藏在一個親戚家中,說她不見了:“你們如果能找到她,就帶她回去吧!”心急如焚的新郎與他的親友們四處去找新娘。其間的辛苦,非我一支禿筆可以形容,只好在此一筆帶過。
總之,眾志成城,終于還是找到新娘了。
婚后三天,新娘回娘家。姨丈一手拿過新娘的回門籃子,用力扔了出去。豬肉、糕餅之類,滾了一地……
如今,這一對璧人的女兒已上小學了。一家人和睦得如膠似漆,甚至有點肉麻。
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千辛萬苦到手的幸福果子,當然特別甜啦。
兩年前,他們在圩鎮里新建的房子落成了,缺一筆錢裝修。姨丈大方地給了女兒女婿6000塊錢。
父女畢竟情深。親情填平了心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