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豬是我的女友,一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笑起來帶點嬌憨的可愛女孩。因為帶點嬰兒肥,我一直叫她小豬。
認識小豬,是2006年的春天。那時候,我還在長安一家塑膠制品公司里做業務生管,工作非常勞累,一個人肩負著十余家客戶的生產交貨問題,要對內又要對外,每天的工作時間長達十余個小時,常常筋疲力盡。下班后,有時深夜還要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驚起,匆匆趕往工廠處理一些突發的問題。
小豬就是那時候應聘進公司做我的助理生管的。她染著金黃色的頭發,像披著一頭燦爛的陽光,笑靨如花,眼波流蕩。第一眼,我就覺得她似曾相識。
面試時,她告訴我說,她的確早就認識我。那是在我服務過的上一家公司。我在那里做生管的時候,她是一個車間的統計文員。她認識我,但我對她已經沒有什么印象,只是覺得有點面熟。
你那時是個青春明快的陽光少年,每天風一般地來來去去,對于工作內容之外的人都不搭理,肯定記不得我啦。她一笑,調侃地說。
陽光少年?我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苦笑了一下。才兩年時間,我已經老了很多啦。
所以,我來幫你啦。放心,用不了多久,你又會年輕起來的。
希望如此。只怕你會受不了這里的勞累和繁冗。我笑著說。
后來的工作一直在考驗著小豬的耐心和毅力。每天下班時,她的笑容都顯得那么疲憊。不過,第二天上班時她又恢復了那種興致勃勃的快樂。工作中,還不時會跟我開著調皮的玩笑。
小豬的到來,不僅分擔了我一部分的工作,而且也不知不覺中緩解了我工作的壓抑。除此之外,生活上,她也給了我一些幫助。我常常需要開會,有時候,一個會議結束時,食堂的用餐時間早就過去了,也沒有時間再出外吃飯,只得在辦公室里用一些餅干零食果腹。小豬來了之后,每逢開會她都會打電話給我叫外賣。這樣,我開完會后辦公桌上常常有一份午餐。作為回報,有時候晚上加班,我給她買宵夜。工作結束時,便一起去外面吃。
辦公室里的同事說我的笑容一天天地多了起來,不再每天板著臉了。問我是不是因為身邊多了個美女的緣故。我們出外宵夜時有好幾次碰到我的頂頭上司,這個臺灣的業務經理有一次半開玩笑地對我說,我也要招一個你這樣的助理。
小豬生性活潑,不久便在辦公室如魚得水。同事們常常跟她開我們的玩笑,她也只是一笑置之。有一次,別人當著我的面開這樣的玩笑時,她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然而,那段時間,我們之間一直是清清白白的同事關系。至少,在我這方面是這樣的。
一個月后,她適應了環境,我開始一點點地將工作轉交給她。我告訴她說,我已經遞交了辭職書。她愕然地看著我,睜著圓圓的眼睛,問為什么?
其實,這份工作一個人已完全干得過來,招助理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想離開。我淡淡地說。你好好做,趁我還在的時候,有什么不明白的盡管問我。
四月份時,一家我常有投稿的雜志社打來電話,邀我去東莞參加一個筆會。我將工作交待給小豬,請了三天假,想趁這個機會好好玩一玩。
小豬說,你走了,我搞得定這么多的事情嗎?
你行的,我相信你的能力。這是對你的一個考驗,這三天如果沒有出什么事情,那么我便可以放心地離職了。我對她微笑,拍拍她的肩。
說真的,我都忘記了自己上次休假是在什么時候,連過年也只放了半天假,睡了一個長長的好覺,只知道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外出過了。然而,這次我也只休了一天假便匆匆地趕了回來。
我的手機短信提示音一直都在不斷地鳴叫著,全是小豬發過來的信息。開始的時候,還是工作方面的內容,最后一條短信是這樣寫的:盡管你離開還不到一天,我卻覺得已經過了很多年。坐在你的辦公桌前,看著你喝水的茶杯,我卻仿佛聞到了你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兩年前,也許你真的沒有留意過那個羞澀的女孩,現在,難道你還不明白?
接到這條短信后,我變得心不在焉,神思恍惚。再回短信過去,卻再也沒有接到她的回訊,撥打她的電話,她也不接。
晚上,我回到長安,進公司看到她時,她臉色很平靜,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辭職了,明天就走。對不起,你走不成了。
小豬就這樣離開了。我又陷入了勞累的工作之中,與以前相比心中還多了一種揮散不去的愧疚。
小豬不再回我短信,也不再接我的電話。她仿佛像一陣輕風,吹皺過一池春水,卻沒有留下更多的痕跡。同事中有一個叫小武的女孩是她的同鄉,她告訴我說,小豬進了不遠的另一家公司做采購。我才漸漸地放下心來。
公司又給我招了一個助理生管,這次是個男的。然而我還是很忙,直到有一天我上班時昏倒在辦公室里……醒來時,我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輸液。我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小豬。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雙手托腮,靜靜地看著我,四目相接,她眼中滿溢的柔情一下子粉碎了我強撐的堅執。
醫生說我平時長期休息不夠,飲食也不規律,身體已經很虛弱,要我靜養一段時間。這樣也好,省了我辭職的時間。回公司后,我很快辦理了離職手續。在沙頭租了一間房子住了下來。
小豬請了兩天假,一直陪伴著我,幫我搬行李,找房子,直到我安頓下來。說起來,我也許該感謝這次生病,要不,你可能不會再見我了。我半開玩笑地跟她這樣說。卻想不到一句話惹得她淚光瑩瑩。你這人就是這樣,一點也不知道照顧自己。你知不知道,小武打電話告訴我你進了醫院時我有多擔心啊!
我輕輕握住她的手,輕聲問,為什么?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小豬垂下眼簾,半晌沒有說話。良久才說,現在還需要問為什么嗎?
我輕輕一拉,小豬便溫順地依偎在我的胸前。我撫摸著她柔順的頭發,久久地,沒有說話。
對于打工人來說,南方不是一個可以讓人自由自在休息養病的地方。在租房里躺了幾天后,我就開始了尋找新的工作。
小豬不同意我這么快就上班,她執意要我多休息一陣子。
我是沒有資格休息的,難道你不明白嗎?我輕輕嘆了口氣,黯然地說。那年,家里正在建房子,我已經將所有的積蓄都寄了回去,還欠了一大堆債。
我很快找到了新的工作,離我們租房居住的地方不遠。和所有情到深處的戀人們一樣,我和小豬同居了。在那間租來的房子里,除了上班,我和小豬朝夕相處,雙宿雙飛。那段時間,我們過得很幸福快樂。
然而,好景不長,小豬新進的公司因為業務需要遷往常平。小豬說,她不想去,因為那樣,她每周只能回來一次,我們見面的機會幾乎少了一半。她很猶豫,想辭職另外找工作,但是又舍不得那份她很喜歡的工作。如果去的話,又舍不得與我分離。
我也很惆悵,安慰她說,去吧,在南方,生存和工作始終都是首要的事情。再說,古人不是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最后,小豬還是選擇了隨公司去常平上班。
從常平下坑到長安沙頭,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中途還需要轉幾次車。每個周六一下班,小豬便匆匆忙忙地趕回來與我一起度周末。她們公司每個星期天都放假休息,但我的工作每個月只有不定期的兩天假期。大多數時候,她回來了,我都無法陪伴她。只好讓她一個人在家里看書,看電視,度過一個無聊的星期天后又一個人黯然坐車回常平。
我知道小豬深深地愛著我,可是,迫于生活的壓力,我始終無法回報給她同樣熱烈的愛情。我選擇的工作,依然是塑膠行業的業務生管,盡管已是不同的公司,但在這個行業工作,壓力總是那么大,工作的時間總是那么長。小豬不止一次地勸我換份工作,但是我一直沒有同意。原因是一方面,這份工作盡管辛苦,但工資也還較可觀;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實在沒有什么別的謀生技能。
每一次周六小豬回來,她都會很急迫地問我,你這個星期天上不上班?當我告訴她要上班時,她眼中的興奮就像一盞燈一樣,慢慢熄滅了。如果我回答,不上班。她就會高興得像個孩子般地雀躍起來,摟著我的脖子轉圈。
星期天的黃昏,她要離開長安坐車返回常平,我送她到長安車站。每次上車時她眼神中流露著的依戀不舍總會讓我感覺莫名的難過。后來,為了跟我在一起多呆一段時間,她每次回常平都推遲到星期一的早晨,五六點鐘就匆匆忙忙地起床去趕車,到公司時常常已過了上班時間。小豬所在的公司是一家規模較小的臺資廠,老板娘很喜歡她,也知道我們相愛的事情,所以就默許她每個星期一早晨的遲到。
生活所迫,聚少離多,不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便用手機短信來互相溝通。兩地相望的愛情對正處于熱戀中的情人來說是痛苦的,但也正是因為生活中有了愛情的思念,我們繁忙疲憊的打工生活中才增添了幾分溫柔甜美。
我們的相愛在秋末時分遭到了一次考驗。小豬的妹妹初冬結婚,家里打來電話要她回家。在和我商量的時候,小豬很是有些擔心。因為我們相戀并且同居的事情,她還一直沒有對家里的父母講過,但聽她父母的口氣,好像已經有所耳聞。她的故鄉在河南洛陽,我的家鄉在湖南永州,兩地相距幾千里,她父母一直都不怎么贊成遠地聯姻。我們的事情能不能得到父母的同意和原諒,還是一件難以確定的事情。
我也心情忐忑,但還是勸說小豬回家,跟她父母坦言。
小豬問我,如果我回去了,家里不再讓我出來怎么辦?
那我會去你家找你,不管用什么樣的辦法,我都會跟你在一起的!
一個秋天的中午,我送別了滿懷不舍的小豬。秋風吹過,街旁的樹葉紛紛飄落,我的心也仿佛被小豬帶走了。
小豬給我留下了她家里的電話。每天下班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她打電話。黃昏時分,在迷茫暮色中,我在街頭的電話亭前久久地站著。一次又一次地撥下那個牢記在心的電話號碼。
小豬說,她已經跟她的父母坦言了我們的事情。
小豬說,她父母果然不同意。小豬沒有放棄,向她父母一遍遍地坦陳我們的感情狀況。
小豬說,村里的一個男孩子托人上門提親了,那還是她的中專同學,人長得不錯,家境很好。父母很中意他。
小豬說,她父母問我,能不能給她幸福的生活。
我的心情隨著小豬所說的一切在不停地變化著,時而擔憂,時而期盼,時而冰冷,時而熱切,時而欣喜,時而絕望……
除了給小豬電話,我開始給小豬的父母寫信,一封信寫了厚厚的四五頁。我在上面坦白了我所有的一切,家境的貧寒,曾經的困窘,現在的努力,以后的打算。在信的末尾,我不無凄涼地寫道:幸福是什么?我無法回答,對我而言,相愛的兩個人能平平安安簡簡單單地在一起生活便是幸福。但是每個人對幸福的理解都有不同。我可能給不了小豬富裕的物質生活,但是我相信我可以給小豬永遠的愛情和溫柔。
發出這封信后,我猶豫了好幾天,我一連好久都沒有給小豬打電話。直到有一天,小豬撥響了我的手機。
混蛋,怎么這幾天不打電話給我了?小豬很不客氣地嗔罵我,但語氣間卻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喜悅。
我寫了信給你父母,你們收到了嗎?
是,我收到了你特快專遞過來的信。我老爸看了,沒有再說什么。他說初步同意了我們的事情。小豬興高采烈地說。
是嗎?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呢?
快了,我過幾天就回來。不過,你不要得意,我可不是想你才回來的。我是在家里悶得太無聊了才想過來的!
小豬原準備在家里過年的,但她妹妹的婚禮完成后,她便匆匆從河南坐火車趕了回來。我們又見面了。她風塵仆仆,卻滿臉喜色。見面的第一句話,她就說,你又瘦了。
我緊緊地把她摟進懷里,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小豬說,這么久沒有見面,難道你沒有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我湊近她的耳朵,溫柔地說,有三個字,從我認識你開始,我就一直想對你說,但是一直都沒敢說出口。今天,我終于鼓起勇氣,想對你說出那三個字。不過,你一定要先答應我,如果我說了,你千萬不要生氣。好嗎?
嗯,我答應你。
那我就說了啊。你答應過不會生氣的哦。
說吧。
我每次抱你的時候,都想對你說——你胖了!
你……小豬一愣,伸手欲打。我松開手,哈哈地笑著轉身跳遠,你不是說過你不會生氣的嗎!我們又回到了以前那種幸福的生活。小豬在附近找了一份工作,沒有再去常平上班,離我們租房居住的地方很近,出門只有十分鐘的步行時間。
2006年年底,家里的房子也建好了,我總算了結了一樁心愿。
2007年的春天,我又換了一份工作,憑借出色的工作能力,我進了一家電子廠做部門主管。日常工作輕松了很多,工資也提升了一截,經濟寬裕了很多。
最幸福的事情是,我們的事情得到了雙方家人的同意,我們準備在今年秋天回家結婚。
責 編: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