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類型片的法國詩意表達

如果這篇小小的文字被呂克·貝松“萬幸”而又“不幸”地看到，這位名滿天下的法國大導演肯定會心中不快的，首先，文章的標題就是他所痛恨的。2006年，呂克·貝松應邀擔任上海國際電影節評委會主席期間，在北京大學舉辦的見面會上，他努力撇清自己與好萊塢的干系，并不屑地表示“好萊塢算不了什么”。

面對美國電影，法國電影人無奈而又高傲：對他們來說，大洋彼岸的好萊塢就是一頭由影像幻化成的貪婪猛獸，橫行全球，甚至吞噬了法國本土六成以上的票房，對此，他們并非不艷羨，因為在早期世界電影史上，他們也曾如好萊塢一樣是影壇霸主；但是，法國人自覺是精致優雅的藝術電影的化身，他們對好萊塢保持著文化與藝術上的心理優勢。呂克·貝松就是這樣一個復合體，他的存在對于新世紀的法國和世界電影來說都有著標志性的意義。

呂克·貝松被稱為歐洲的“斯皮爾伯格”。但有點反諷的是，按呂克·貝松的說法，當年他投考法國的電影學院，在回答面試題目“你最欣賞的導演”時，因他沒有選擇戈達爾、特呂弗這些公認的藝術大師，而是說出了美國導演“斯皮爾伯格”和“馬丁·斯科西斯”的名字，便很快被刷掉了。呂克·貝松除了短期在美國洛杉磯學過電影制作課程外，基本上是自學成才，他最初走得也是很法國化的“作者電影”的路子，其早期影片《地鐵》(1985)、《碧海情》(1987)都非常個人化，描繪了他對外部世界和人物心理的獨特感覺與奇幻想象。《碧海情》近乎呂克·貝松的自傳，他的父母都是潛水教練，其童年生活幾乎是在水中度過的，影片展示了靜謐大洋深處的神秘激情，男主人公最后松開了維系生命的紐帶，像他最喜愛的海豚一樣自由地幻化入一片深邃的蔚藍中。這是一部有著詩一般格調的影片，優美景觀和脈脈深情深深吸引觀眾，僅巴黎地區就有200萬人次看過這部影片，影片取得了輝煌的成功。

自此，呂克·貝松開始改變藝術風格，《尼基塔》(1989)、《殺手萊昂》（1994）、《第五元素》（1997）、《圣女貞德》(1999)逐漸接近好萊塢的敘事特征，呂克·貝松也成了當代法國電影走向世界性成功的代表人物。

《殺手萊昂》幾乎一問世便成為眾口一詞的經典。在影片中，人們可以看到這樣的奇觀：紐約街頭疾走著一對男女，他們是如此的不相稱，一個是高大強悍、木訥少言的職業殺手，一個是亦步亦趨、稚氣未脫的12歲少女，這對奇特而又默契的“強盜”組合是呂克·貝松對世界電影史的獨特貢獻。《殺手萊昂》脫胎于美國的強盜犯罪片類型，中間也夾雜有美國黑色電影的風格特點，呂克·貝松的最大改造是在其間又融進了法國電影傳統中的細膩溫情與詩意表達，使其成為連接大洋兩岸不同敘事風格的影片。

美國類型片的核心通常是圍繞著故事情節展開，像《殺手萊昂》這樣的影片一般主要敘述劇中女孩的家庭被壞警察滿門絞殺而引起的復仇故事，這個情節在呂克·貝松的敘事中依然是條主線，但與其說這是一個以惡抗惡的犯罪故事，不如說，這更是一部“奇情”的浪漫影片，是關于兩個不可能發生愛情的人之間的“愛”的故事。據說存在兩個影片版本，一個在美國和世界大部分地區流行，少女瑪蒂爾達與殺手萊昂同為天涯淪落人，彼此情感逐漸接近，小女孩對萊昂產生了超乎依戀之上的愛欲，但萊昂沒有超越應有的倫理紅線，在生離死別之際，他告訴瑪蒂爾達“他愛她”，但在這里，觀眾并不會有太多聯想，反而會被這個煽情段落深深打動；還有一個在法國上映的歐洲版本，其間有一大段少女瑪蒂爾達與萊昂的激情床戲。先不說后面版本的驚世駭俗，即使前面所謂“干凈”版本的不倫之情也是保守刻板的好萊塢不敢涉獵的，這既是美國電影的所長，也是其所短。美國電影首先要保證不冒犯本國的中產階級主流價值觀念，同時又要保證在全世界市場上的普遍適應性，因而，在編織故事和敘事過程中便往往患得患失，中庸俗套。而法國為代表的歐洲電影則要大膽和前衛得多，自然，過分或過多的“不倫”展示也會帶來藝術之外的問題，如本片中扮演瑪蒂爾達的美國女童星波特曼就因此片招致非議，甚至有一段時間退出了影壇。

《殺手萊昂》體現著當代電影的一些新特點，如前面提到的類型雜糅，將不同的敘事模式和敘事風格嫁接組合，產生新奇的效果；此外，增大故事的信息含量，將觀眾喜歡的情節盡可能多得容納近來，如影片中充斥著槍戰、兇殺、爆炸、追逐等暴力場面；影片還借助于演員的滑稽模仿，把麥當娜、瑪麗蓮·夢露、約翰·韋恩等演藝明星的表演段落展示出來，逗引觀眾會心一笑；影片里壞警察的表演也是流行的漫畫式的，極度夸張調侃。《殺手萊昂》引領著當代電影的流行趨勢，這種拼貼戲仿的風格在新世紀風靡全球，包括中國的電影制作。自然，需要指出的是，《殺手萊昂》顯現了呂克·貝松的大師風范，他準確完美地調動各種電影元素，使影片形成一個整體，這與那些簡單幼稚的所謂“后現代藝術”有著天壤之別。

《殺手萊昂》之后，呂克·貝松編導了票房市場更為成功的《第五元素》，這時的他儼然已經成為歐洲商業主流電影的領軍人物。但制作完《圣女貞德》之后，呂克·貝松的創作激情銳減，主要從事制片組織工作，參與了《郁金香芳芳》、《出租車》系列、《暗流》系列等賣座影片。他近期的主要電影是有些另類的兩部作品《天使A》（2005）和《亞瑟和他的迷你王國》（2006），后者改編自呂克·貝松的暢銷系列兒童小說《亞瑟和迷你墨王國》，影片結合真人與CGI動畫技術制作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