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政是經濟發展的重要環境

侯宗賓，1929年1月出生，河北南和人。194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中共南和縣區委委員。建國后歷任中共慈利縣委副書記，湘潭電機廠黨委副書記，蘭州綜合電機廠黨委書記、廠長，甘肅省機械局、燃料化學工業局副局長，甘肅省經委副主任，甘肅省副省長，中共甘肅省委副書記，中共陜西省委副書記，陜西省代省長、省長，中共河南省委書記。1992年在中共十四大上當選為中央紀委副書記。1998年任九屆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主任委員。是中共第十三、十四屆中央委員。

時間：2007年7月2日

地點：北京

采訪：莫月

攝影：張哲

商業文化：您從中紀委副書記的位置退下來以后，經常到各地走訪，并且發表了不少很有見地的文章。這還是您喜歡深入基層做調查研究的老習慣吧？

侯 宗 賓：我是不在其位也謀事。

商業文化：您是河北人，但好像一直都沒有在哪里任過職。

侯 宗 賓：對，我沒有在河北省任過任何公職，但經常到河北各地去走走看看，對家鄉的民情民意、經濟發展還是挺了解的。比如那次去廊坊的時候，看到政府大樓前有一幅大標語：群眾小事是政府大事。我感覺這標語就寫得很好。

商業文化：廊坊的經濟發展很快，社會也比較穩定。

侯 宗 賓：對，廊坊地區一共有大小一百一十六條道路通北京，市區距天安門也只有40公里，但這么多年，廊坊到京、到省的上訪量一直在河北省居末位。

商業文化：這很不簡單。

侯 宗 賓：這就考驗政府部門能不能把群眾的小事當作的大事來辦。廊坊市區曾出現過大量外來人員駕駛電動三輪車拉客的事，最多達到過3000多輛，本地的出租車司機、交管部門和市民都有意見，政府在處理這個問題的時候，不是單一地一禁了之，而是先發布公告，實行了三個月的限時、限路段的禁行，然后再徹底取締。有了這三個月，車主就能夠賺回購車的本錢，情緒就會穩定。

商業文化：您是從一個窮孩子成長為高級干部的，這種經歷是不是也使您更加關注民意，重視民意調查？

侯宗賓：我出生在河北農村，祖上都是貧苦農民。14歲那年，父親去世，家里除了奶奶和母親，還有年幼的弟妹，我就成了家里的小大人了。

商業文化：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侯 宗 賓：嗯。因為家里窮，我沒能讀多少書，少年就投身革命了，十幾歲那兒會，拉著村里邊玩得要好的小伙伴，組織了全村第一個少年小民兵隊，我投身革命是從民兵做起的，18歲入黨。

商業文化：您是從戰爭中走過來，并經歷了新中國成立后各個時期的運動和重大歷史變革，這種經歷很富有傳奇色彩。

侯宗賓：對。從戰爭年代出生入死，到和平時期搞建設。解放后，從“四清”過關開始經歷了各種運動時期，但我始終注重抓生產，因為這個，有人說我是“唯生產論者”，對政治漠不關心，還挨過批斗、蹲過三年“牛棚”。

商業文化：您歷任甘肅、陜西、河南省省長或省委書記，在哪兒工作時間最長？

侯 宗 賓：甘肅。我是1965年調到蘭州的，一干就是22年。開始主要負責籌建西北電力設備公司，之前是先接收的蘭州綜合電機廠。那是個規模比較大的工廠，干部和職工來自全國各地。在那兒干了11年啊。可以說中國“三線”建設搞了多少年，我就在蘭州綜合電機廠干了多少年，也算歷史的巧合吧。

商業文化：把青春獻給了祖國大西北建設。

侯 宗 賓：可以這么說。

商業文化：雖然您的學歷不高，可按政策您完全有機會申請后的經濟師職稱，為什么選擇放棄？

侯 宗 賓：在甘肅的時候我擔任過經濟師評定委員會的主任，是有這種資格和機會，但我當時就說“我自個給自己評定，不夠格”，我做人講一條原則，就是不搞花架子、不圖虛名。所以我一直提倡領導干部要恪守“四慎”。我一直認為，人的出生是無法選擇的，但人的命運和前途是可以改變的，關鍵在于，在尊重自然和社會的大前提下，如何不懈地努力和奮斗，所以學歷和職稱都不是最重要的。

商業文化：您所說的“四慎”是什么？

侯 宗 賓：慎權，就是正確的權力觀；慎欲，不貪錢、不貪色，堂堂正正做人；慎微，就是要注意小節，守住小節，才能管得住大節；還有就是慎獨，做到自我規范和約束自己獨自處世的行為。

商業文化：您是從工業起家的領導，但在任陜西省省長和河南省省委書記期間，您都非常注重農業工作。

侯 宗 賓：農業始終是我們國家的根基，解決好“三農”問題，國家才能和諧，才能長治久安。我認為縣域經濟改革與發展歷來是關系全局的重頭戲，經濟再上新臺階的難點、關鍵、潛力和希望都較多地反映在縣域經濟的改革和發展上。

商業文化：您一直下基層調查，對農村輕很熟悉吧？

侯 宗 賓：哈哈，我就是從農村出來參加革命的，還是比較了解農村情況的。調到河南工作之前，當時中組部通知我立即動身去北京的時候，我正在陜北的農家走訪呢，并不知道去北京干什么。我就給

當時中組部的部長呂楓同志打電話，問找我什么事兒，他說是調任我去河南工作。

商業文化：河南就是農業大省，也是資源大省和文化大省。

侯 宗 賓：河南有八千多萬人口，歷史悠久、物華天寶，是華廈文明的代表嘛。現在發展勢頭很猛，跟河南的領導班子，一直注重長久的戰略規劃有關。這幾年，河南大力發展了基礎設施建設，基本上地級市都通了高速公路，鄭州、洛陽、開封的市容市貌都大為改觀了。

商業文化：河南也是人才濟濟的地方。

侯 宗 賓：是的。河南人對中國革命的貢獻也很大。象信陽的新縣，就是全國著名的將軍縣。當時新縣只有9萬多人，但是組成了紅四方面軍、紅二十五軍、紅二十八軍的主力成員。有4萬多人為革命犧牲了，許世友、李德生、鄭維山都是那兒的人。有50多位將軍。

商業文化：新縣現在是全國紅色旅游開發的重點縣了。

侯 宗 賓：新縣現在建得非常不錯，企業也發展得不錯。河南的老干部是重要的政治優勢和資源。我到任河南以后，首先選擇豫南老區作為研究的第一站，考察大別山區的扶貧工作和基層建設情況。看望新縣的老紅軍療養所時，問老紅軍們有什么要求和困難，他們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政府能為療養所解決一輛汽車，這些老同志真的索取不多，很讓人感動。

商業文化：，振興河南，您認為關鍵在哪里？

侯 宗 賓：河南資源豐富、地理位置優越，發展潛力很大，但當時面臨的問題也很多。河南的奮斗目標到底應該怎么定，是我們反復思考的問題。我當時同省長李長春反復地研究，長春同志說，河南要努力把人口增長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而經濟增長卻低于全國平均水平的現象倒過來，使經濟增長高于全國平均水平而人口增長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就把這個作為河南省今后奮斗的目標吧。我認為有道理，而要實現這個目標，快速地發展，必須把干群的力量凝聚起來，知難而上，同時最重要的是解決“三農”問題。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難點在農村，河南又是農業和農民大省。

商業文化：聽說您在河南走訪了不少村鎮。

侯 宗 賓：我曾走訪過安陽、濮陽、鶴壁、新鄉四市及所屬的8縣、12鄉、16個村的多家企業、農戶，在解決“三農”的問題上，他們給了我很多啟發。象鶴壁市淇縣，由畜牧業的龍頭企業作擔保，農戶聯合籌資，按公司的統一設計建養殖場，再租給龍頭企業使用，實行標準化生產，即保證了產品質量，又由于風險由公司承擔，農戶“旱澇保收”，所以這種模式受到農民的歡迎。另外，“三農”的根本出路在于工業化和城鎮化，但我認為，加快工業化、城鎮化進程絕不是忽視農民、削弱農民、淡化農村，而是城鎮非農部門吸納農村富余勞動力的過程，是使農業由“散而弱”向“大而強”轉變的過程。

商業文化：您總結河南省有五大精神財富，都是什么呢？

侯 宗 賓：一是愚公移山的精神，河南是愚公的故鄉；二是老區人民艱苦奮斗、無私奉獻、開拓進取的革命精神；三是河南人特別能戰斗的傳統；四是以焦裕祿為代表的，以民為本的干部作風；五是以林縣紅旗渠為代表的自力更生、團結協作的精神。

商業文化：都體現了一個“干”字。

侯 宗 賓：對，最關鍵的就是一個“干”字。不是能干不能干的問題，而是敢不敢干、有沒有本事干好的問題。條件再具備，機遇再好，如果自己不敢干、不敢闖，仍然一事無成。得靠自己闖路子、求發展，上效益。要實干，能不開的會就不開，能開小會的不開大會，同時要不等不靠，克服困難，開創新局面才行。在一次全省三級干部會議上，我曾用五分鐘作了一個報告。

商業文化：五分鐘？這恐怕是省委書記里最短的報告了吧。

侯 宗 賓：哈，“不當辛辛苦苦的說唱團，要做腳踏實地的創業人”嘛！對這個實干的“實”字，我提出過“四實”。就是鼓實勁、辦實事、抓落實、求實效。其核心就是實事求是。

商業文化：離開河南后，你就任了中紀委副書記，強調反腐倡廉與發展經濟核心的內容是一致的，而且提出了廉政是重要的投資環境與經濟發展環境的說法。

侯 宗 賓：一個國家，腐敗不除，無以立國。一個政黨，黨風不正，無以立信。其實我們黨對自己在執政條件下，內部可能出現的腐敗墮落、脫離群眾等腐敗現象始終保持著清醒頭腦的。現在各地和各條戰線相繼制定了不少防腐的制度，但在制度建設上，還普遍存在著內容空、不配套、不易操作檢查等問題。這里邊加強領導是關鍵。看解放戰爭的電影時，常看到國民黨的軍官總是在后面，提著個手槍逼著士兵“給我上”，解放軍指揮員就總是沖在前面喊著“跟我來”，結果就是國民黨政權的跨臺。在現實生活中，解放軍參加抗洪搶險時，指揮員也是喊著“跟我來”。農村有句話：“村看村，戶看戶，群眾看干部；干部，干部，就得先干一步”。

商業文化：對于反腐敗，您體會最深的是哪些方面？

侯 宗 賓：我認為要從源頭治腐，有六條做法：一個是深化改革、創新制度。現在的許多腐敗現象依舊處于多發狀態，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往往與在解決現行制度弊端方面沒有取得實質性進展直接相關。二個是權力分解、相互制約。要對行政管理權，象審批權、處置權等進行分解，相互制約。三是政務公開、民主監督，得讓群眾廣泛參與和支持。凡是被陽光照到的地方，腐敗就沒有市場。四是加強管理、堵塞漏洞。有的部門財務人員長期貪污，而部門領導沒有發現，說明那里的領導疏于管理，甚至放棄管理，實質上就是失職瀆職。再有就是嚴肅執紀和加強領導。

商業文化：您是高級領導干部，無論在職期間還是離休后，都一直堅持深入基層調研，關注民生，關心黨的建設和國家經濟發展，為黨和國家科學制定各項方針政策提供了很有價值的依據，得到黨中央和國務院的肯定。

侯 宗 賓：受黨教育多年，在其位要干實事，不再其位也要謀其事。退下來以后，能做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商業文化：謝謝您接受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