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這個詞現在雖已家喻戶曉,但是這個詞所代表的產業,卻未必人人都很清楚。以公認的存貸業務為標準回顧歷史,會發現金融業自產生以來走了四代。雖然至今還有“四世同堂”的業務,但現代的新金融已是今非昔比,面目全非。
晉商的金融業源于錢莊,錢莊金融作為第一代,業務模式的特點是“有貸無存”,是合伙人(或稱相與)集合了自有資金對外放貸。這種運營模式,以有限資源對無限風險,所以必然居安思危,抬高借貸利息,從而成為放高利貸者。于是這個產業總是上不了臺面,少數人以“藏”為立業之本,在世并不受人尊重,死后也就無人紀念。
票號金融和錢莊的差別在于“無存無貸”,經營的是貨幣匯兌,也就是我們現在常說的流動性。經營貨幣的流動性是金融業的第二代,它放大了金融業的版圖,把立業之本的“信”字從信貸變成了信用,以信用為基礎的貨幣經濟產生了。此外,貨幣的流動由于有信用為補充,又產生了虛擬貨幣的流動性,這是現代金融業成為虛擬經濟的源頭。
貨幣金融由點及面,脫離了自有資金對業務規模的限制,開始經營別人的錢(Other People's Money)。從經營自己的錢升級到經營別人的錢,這是一個偉大的飛躍。但是在中國,這個飛躍卻使晉商跳進了火坑,葬送了晉商的金融業。因為當時有貨幣流動性需求的最大客戶是清政府,晉商把政府引進了金融市場,這就敗局已定。當時的清政府“客大欺店”,又不講信譽,賺錢的生意自己做,賠錢賴賬還要抓人。從此晉商一蹶不振,中國金融業演變為財政金融,成為政府的壟斷行業。從清政府開辦戶部銀行開始,民間金融的末日就來臨了。從這個意義上說,喬致庸在中國金融史上的地位,實在應該被解讀為引狼入室的罪人。
世界金融業的另一個源頭是荷蘭的阿姆斯特丹,這是現代商業銀行發源地。荷蘭人把經營信用的貨幣經濟進化為銀行金融,和錢莊票號相比,銀行金融的主營業務是“存貸差”。由于有了機構的信用,有了吸收存款的功能,存貸業務和貨幣的流動性使得商業銀行的業務規模完全脫離了自有資金的限制,以無限資源應對無限風險,但是在風險降臨之時,可以通過銀行信用和虛擬流動來化解風險,度過危機。
銀行經營存貸差收益的風險不僅可以隱藏在流動性的背后,而且可以通過放大經營規模而化險為夷。于是,銀行經營信用又成為放大經營規模的手段,無限風險的壓力反過來成為吸收無限資源的動力,危機一詞從此成為危險和機會的組合,甚至成為超級金融家的最愛。銀行業的每一次危機,幾乎都以大規模的兼并重組結束,其結果是銀行越做越大,逐漸成為國家或社會的神經中樞。
銀行金融順風順水,一度所向披靡。但是在經濟發展達到一個水平線之上的時候(通常是在人均GDP達到1000美元以上),金融生態會產生突發性的惡化。這時會出現存方錢多人傻,貸方錢少人精。銀行開始發愁錢太多了,不斷存入的儲蓄迫使銀行尋找越來越少的貸款對象。結果,金融生態的失衡表現為存貸失衡,銀行必須另辟蹊徑,化解存貸失衡的風險。于是金融業開始意識到:儲蓄如蓄水,投資如泄洪。如果不能把一部分存款人改造為投資人,投資人再產生出創業者,存貸失衡帶來的金融生態惡化就會動搖金融業的生存基礎?,F代金融業正是在這個基礎上產生的,這就是金融業的第四代:證券金融。
證券金融時代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從過去消極等待或尋找貸款客戶轉變為自行“制造”貸款客戶,從而使日益惡化的金融生態恢復平衡。銀行除了開發消費信貸業務之外,更重要的是通過證券化的方式化解銀行金融本身的生存危機,這就產生了銀行業的三個證券化銀行股權的證券化以分散風險:信貸資產的證券化以放大信用;中間業務的證券化以創造客戶。銀行業的三個證券化和金融生態的惡化是金融業從銀行金融走向證券金融的轉折點,也是金融產品進入大眾消費的開端。
當金融走進大眾消費之后,社會中的人開始分裂了。多層次的資本市場其實來源于人的多面性,來源于金融業對自然人的改造。金融化的人生軌跡逐步形成五個階梯:存款人(普通人)—貸款人—投資人—創業者—捐贈者。當越來越多的人們把比爾·蓋茨、巴菲特、索羅斯等等偶像化為生活中的理想人物之時,自己就已經站在了投資者的臺階上仰望前方,因為這些傳奇人物的真實身份正是偉大的投資家、創業者、捐贈者。新金融是什么?它不再是少數人的錢莊票號,而是現代人的生活方式,金融化的人生軌跡從此改變了我們的生活。
(作者為湘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