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江蘇揚州有一個叫陳自真的鹽商。家資豐厚,生活甚是奢靡。陳自真平常在家只管吃喝,并不過問府中開銷。然而有一天,他無意間拿起家中的賬本翻閱,有一事卻令他十分驚訝,平日里。自己每天早上吃的一個蒸雞蛋,在賬目上赫然是白銀一兩!
陳自真飲食頗有規律,平常在外應酬不說,每天早晨。都要吃一碗燕窩粥和一個蒸雞蛋,如此已是多年,然他卻萬萬不曾想到,這個雞蛋竟然如此昂貴!他斷定是廚子知他習性,向來不過問府中瑣碎開銷,存心蒙騙,廚子叫張大全,已在陳府掌廚多年。然陳自真問起此事時,張大全卻正色道,雞蛋是他自己的,本就是一兩銀子一個,并無多算。陳自真聽后大為惱火,一氣之下便把張大全辭退了。
然而,數日過后,陳自真甚覺不對,發覺每天早晨吃的雞蛋味道已大不如前,半月之內,連連換了數位廚子,但卻怎么也做不出張大全手下的那種味道。陳自真懊悔不已,細細想來,其實即便是10兩銀子一個的雞蛋,對他而言亦是九牛一毛而已。自己因區區小事卻失去一頓美味佳肴。確是不值,便派人四下打聽張大全的下落。
當打聽到張大全的下落時,陳自真很是高興,親自登門拜訪。一進張大全的家門,他便見十幾只正在進食的母雞,甚是好奇,細細一看,大為驚奇,這些母雞所食之物竟然全是人參、何首烏、冬棗等名貴藥材!張大全道,如此喂雞之法乃是祖傳秘方,下的蛋賣一兩銀子一個并不過分,他做的雞蛋之所以味道好,并非技藝長短,學問全在這雞蛋上。
陳自真聽后搖頭長嘆,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便又把張大全請回府中,并討來這養雞秘方,特地在府中養起了上百只雞。
正在陳自真為請回張大全而得意時,另一件讓他心煩之事卻來了。不久前,朝廷新派一位專管鹽稅的官員來到揚州,此人性情古怪,拒受賄賂,可說是油鹽不進,弄得揚州鹽商不知所措。這鹽商賺錢之法全在這繳納鹽稅一項上,自古便是官商勾結同流合污才有利可圖,如今此人又臭又硬,這如何是好?
陳自真心眼頗多,深信“高山之下,必有低谷”,多方打探之下,才知這位大人雖然酒色財氣均不沾邊,卻有一嗜,便是喜嘗人間美味。陳自真略一思索,哈哈大笑,立刻命張大全做四道雞蛋宴,一道蒸雞蛋,一道煮雞蛋,一道煎雞蛋,一道雞蛋湯,僅此而已,自己親自上門去請專員大人過府一敘。
專員駕臨,見桌面僅僅四道菜,點頭稱好,如此簡易正合他意。話罷,夾起一塊煎雞蛋放入口中。卻神色一震,連忙又舀了一勺蒸雞蛋品嘗,只見他閉目良久,緩緩搖頭道:“想不到這世間竟還有如此美味,自己數十年來嘗遍世間珍饈美味,卻萬萬不曾想到區區幾個雞蛋,味道竟然如此妙絕!”
見專員大人如此稱贊,陳自真暗自欣喜不已,知事情已有頭緒,便告知專員,這卻非普通雞蛋,乃是以秘方喂養而來,若是專員大人喜歡,自己家中尚有幾十只雞正在下蛋,往后便全孝敬大人了。專員一聽。哈哈大笑,指著陳自真道:“厲害厲害,真金白銀本官從不放在眼中,僅此一嗜而已!”
此時,張大全卻正候于門外,繼而聽得陳自真與專員一番話語之后,心頭頗不是滋味,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秘方養出的雞蛋,竟會成為賄賂朝廷官員之物。他本性情耿直。待專員走后,便對主人好言相勸。陳自真正值興頭。大為光火,怎能輪到一個廚子教訓?既然養雞秘方已然到手,便已無需求張大全之處,命人把張大全轟出府中。
就這樣,陳自真生怕出了半點差錯,親自在府中喂起了雞。他知道,這些雞蛋便是他的救命稻草,每隔數日便派人送一批與專員大人,生意上當然是順水順風了。
如此一月過后,卻莫名其妙地出了怪事,陳自真喂的,那些母雞雖然天天生蛋,然生出來的雞蛋卻是大不如前。其味道已和平常雞蛋一般無二,其絕世美味已不復存在。陳自真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乃是絲毫不差地按張大全的秘方喂養,為何轉眼間卻會如此呢?然最要命的是,此時專員大人大發雷霆,說陳自真以次充好戲弄于他,弄得陳自真百口莫辯。
不久,陳自真生意一落千丈,繼而把全部產業虧空殆盡,變得貧困潦倒,而生意場上朋友多是趨炎附勢之輩,并無人把手相救,他不得不流落異鄉。一日,陳自真饑寒交迫,昏倒于路中,待醒來時,卻見自己躺在一戶人家中,身旁坐著一人,卻是張大全。
張大全依然以主人相稱,并為他端來一碗雞蛋羹,陳自真感慨萬千,沒想到竟會淪落至如此田地。一陣寒暄之后,陳自真不由問起雞蛋變味的怪事來,此事實在令他耿耿于懷。
張大全搖頭嘆道: “唉,秘方喂雞固然重要,然還有一個秘訣,卻在那些母雞身上,它們只能生兩個月的蛋便要另換,否則,生出的蛋便和普通的沒有兩樣了。我本想告訴你,但那日我好心相勸,主人卻將我趕出門去,沒說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