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天津衛,地處九河下梢,八方居民雜處,滿街上跑大洋錢,大河里撈元寶,這才是天下太平,百業興旺景象……”
若干年以前,津派作家林希在他的一部小說里面這樣描述近代的天津市井商業。由于受到英、法聯軍堅船利炮的挾制,自1860年被迫開埠通商之后,天津迅速登上中國近代歷史舞臺,成為北中國的一座政治、經濟重鎮,“百業興旺,商號一家毗鄰著一家”,幾成風云驟變的天津城一度延續的不變基調。林希家族則是這一時期的親歷者和參與者。
1935年,林希出生在天津大直沽侯家大院,這是當時北中國一個顯赫的買辦家族,家境富裕、門第高深。這個家族在風雨飄搖的天津城里維系了超過半個世紀的鼎盛歲月。林希的曾祖父侯春源,人稱侯六爺,十九世紀末葉至二十世紀初葉日本三井洋行的中國掌柜,署理中國業務;祖父侯晉泰,在洛克菲勒財團下轄的天津美孚油行任職;父親侯鳳翔,袁世凱創設的大直沽海軍大學學員,后出任天津塘沽大坂公司襄理。一家三代均為洋人主事中國。及至最后,因為子弟紈绔、人心不振,加之時局動蕩浮沉無定,家道終于敗落。
林希適逢其時,看到了一個家族的衰頹沒落和一座城市的世事更迭,日后又將之逐一收于筆底。20多年間,林希一直致力于講述天津。他放大了天津。在以天津市井為背景的橫切面上,他以一種輕巧曼妙的筆觸,向世人再現了一個不為外人知悉的天津的過去時代。
林希與天津的關系如此密切,很難找到第二個如此適合去講述天津的人選。這個在天津土生土長的外省人的后代,他將如何看待自己與天津的關系?如何評價與闡述這座城市?他會從什么角度著手進行觀察?
一個夏日的前晌時分,本刊記者在天津市作家協會見到了林希。這里是他曾經供職的地方。1956年,備受株連的“胡風反革命集團”小成員林希,在這里遭到解職,后又劃為“右派”投入農場改造,被天津拋棄。
握手寒暄之后,72歲的林希著一襲櫻紅色T恤坐在記者面前,語調不高,神情淡定,但是言無禁忌,風趣幽默。健談是他的特點,持續兩個小時的談話間隙他只匆匆喝上一口水。談話完畢,這個回歸現實的人笑著自我打趣說,今天真是太放肆了——看得出來,他已經有年頭沒有這樣興之所至激切放肆了,因此顯得十分愜意。
我與天津
“我要是趕上改革開放的時候,早就離開這個地方了,這個地方不養人。”
《財經文摘》:先說說你本人在天津的生活吧。
林希:我一不懂政治,二不懂經濟;一不是代表,二不是委員。就是一介天津市民。我經歷了三個時代。一是日本占領天津的末期,“七七事變”是1937年,我記事時是1942年;然后是國民黨時期,看到了國民黨的崩潰;再是新中國建國,共產黨接管政權。
我的背景很復雜。曾祖做洋務,為日本人打理業務,祖父和父親都是洋行職員。我1955年趕上反胡風運動,被定為反革命,1957年又遇到反右派運動,被定為右派分子。這是我的個人背景。
《財經文摘》:你是地道的天津人嗎?
林希:應該是地道的天津人了。我是天津侯家第五代,趕上一個大家族崩潰的尾巴。
《財經文摘》:說說你的家族。
林希:我們家族和中國多數家族一樣,經歷了創業、守業和敗落幾個階段。老太爺在日本三井公司做事,這個公司當時做貿易,是個大財閥。對中國出口日本產五金產品,對日本出口中國土特產、皮貨,還做一些政治性的業務經紀,當時有些錢是不通過銀行在兩國間流轉的,比如日本政府給清政府的國家貸款都是通過三井公司劃到中國,中國的賠款也是通過三井公司劃到日本。
我們家是慢慢瓦解的。守業一代沒出現大人物,到我父親手上不再經商,因為經商的讓人看不起,賺了錢就趕緊讓孩子念書,都是文化人。這時候又醞釀了危機,因為西方文化在天津盛行,一夫多妻、吸毒、玩樂,家里但凡有一個子弟變質學壞,家道就會出現敗落。到我父親這一代,就出現幾個弟兄學壞的。我父親娶小老婆,我的叔父抽大煙、賭博。富有家境解放前基本敗光。
《財經文摘》:關于過去,有什么深刻記憶?
林希:中國人在外國洋行里做主管,當時絕對是一霸。我就問我祖父,你們財團這么厲害,義和團殺洋毛的時候怎么沒殺你啊?他說義和團殺信洋教的洋人,我們家不信教。另外,我們家也買通了義和團,給他們提供場地,他們在我們大院里設有一個壇口,有事就在那里集合策劃,負責壇口的大師兄每天要到壇口來巡視。
有一天晚上很可怕,義和團殺上門來,火光沖天,人山人海。全家人都跪在門里門外戰戰兢兢地禱告。平時買通的大師兄出來阻攔,說我們家積德行善,不能殺。那時候買通大師兄也不像現在買通官員那么麻煩,還得送車送錢的,也就是十塊八塊大洋,家里吃剩下的饅頭和肉讓他帶點兒走。
1900年前后是八國聯軍時期。那時出現了義和團。全天津的義和團一共有五十萬成員,在每個地區會設有一個大的壇口,每個大壇口下面又再分設四個小壇口,就是分支機構。大師兄是壇口的公眾領袖。他說殺誰就殺誰。你要養一個壇口,就得給他錢,算是活動經費,然后他就會保護你。
那時候地方政府陷于癱瘓,知府、知縣全都出逃。不過時間很短。八國聯軍過來后,天津就成立了一個臨時政府。再后來袁世凱到天津來做直隸總督。這是個大發展時期,袁世凱這個人有頭腦,在海關方面制定了很多政策,比如對洋人怎么征稅,對民族工業怎么征稅,這些措施使天津很快發展起來,社會也經歷了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
《財經文摘》:你小說里面,有一多半以近代天津為敘事背景,這樣處理有受什么外部因素的促動嗎?或者想說明什么問題?
林希:我的小說里面,有一半是寫舊時代的腐敗和市井,我是希望能夠透過這些來看到當前的現實,我想看看這種反諷能否在民間喚得影響和清醒。現在來看,有些人是看懂了的。
什么叫做舊,什么叫做新,什么叫做不可逾越的底線,而是誰又在破壞這個底線。我想表明這樣一些東西。
《財經文摘》:你曾有計劃要寫作一個《天津百年》的系列長篇,有結果了嗎?
林希:基本上寫完了。但是,《天津百年》的寫作計劃也在變化。原來很天真,想寫寫從1900年一直到2000年100年來天津城的變化,寫到1945年的時候,忽然發現寫不下去了。
《財經文摘》:為什么沒寫下去?
林希:沒辦法寫。要么往好里寫,歌功頌德,要么寫一些可怕的。
《財經文摘》:怎么講?
林希:貧富之間、三教九流,過去都是在大一統的儒家文化熏陶之下,結構出一個和諧社會。有錢人家,不能欺負窮苦人。窮苦人有窮苦人的規矩,富人有富人的規矩。拿我們家族來說,接近上層社會,從不歧視和欺壓窮苦人,家里有奶媽和傭人,意識上卻是平等的。不像現在那些新貴們,使用保姆那么苛刻,使用貧窮人那么不道德。
老一輩人坐車,車子不要進到胡同里,在胡同口就下車步行回家,沿街跟街坊鄰居見面問好。現在的顯貴,恨不得把汽車開到坑頭上去,誰敢看他一眼?舊時期有等級,貧富階層存在財富上的距離,有人家財萬貫,有人窮得沒飯吃。但是,情感上、心靈上有相通的地方,人與人之間相互同情,精神上、心理上沒有太大距離與隔閡。窮人安于命,用勞動力賺錢養活自己,絕不去罵街,仇富心理也很淡。貧富之間相安無事,社會能夠穩定發展,這也是天津在過去能和諧繁榮的主因。當然,后來的對立情緒都是煽動起來的。
《財經文摘》:你對天津有感情嗎?那么多城市,為什么獨獨定居天津?
林希:怎么說呢,我生在這兒、長在這兒、活在這兒,是有感情的。對于我這個層次的人來說,這個城市還適宜生活。在經濟層面我算是中上層。當然,要在北京、上海是算不上的,在那些地方喝個茶就要四五百塊,做不到。
在天津,我們還能參與中上層消費。經濟上還可以。買一套房子不到三十萬,在北京就得幾百萬元,我要買不起,也得住廟去。至于人際交往氛圍,天津有一批中、高檔層次的文化人,我們這些人還有一些交往。
另外,天津的環境不是太敏感,是很麻木的。你不惹他、他不管你。所以對我來講,現在的生活狀態,不叫如魚得水,也算是還能生存。
《財經文摘》:如果有可能,會選擇待在天津嗎?
林希:當然,我要是還年輕,早就走了。我1955年下放工廠,1957年被打成右派,1958年進的農場。那時候我才二十歲。1962年出來以后,又去農場做勤雜工。平反的時候已經是四十五歲,人生的大好年華全部浪費。重新取得做人的尊嚴是在1980年,那時候我已經沒有機會,能往哪兒去?
我要是趕上改革開放的時候,早就離開這個地方了,這個地方不養人。我曾跟幾個朋友說起過。現在的社會,競爭如此殘酷,要想成功,只有兩個極端:要么你非常優秀;要么你非常壞,能把所有的人都推到陷阱里去,你做壞事兒,巴結領導,也許還能得勢。
我看天津
“改革開放初期,我到南方去。蘇南經濟剛剛起來,那邊的集市熱鬧得可怕,賣服裝的,人擠人,全身都是汗。有人背著大包小包,一包衣服幾百塊錢,回到家里可以賣出兩三千元。都是哪里人?四川的、湖北的、湖南的,找不到一個天津的。”
《財經文摘》:你印象中,舊時期的天津城是什么樣的?
林希:舊天津也是非常繁榮的,天時地利,占盡優勢。這里九河下梢,水漢碼頭,是最早開埠通商的商業城市之一。在我印象中,即便是日本占領時期,也有各國的銀行、商號,百業興旺。到天津來做生意的,就沒有不賺錢的,什么生意都可以做,而且誰都可以來,西洋的、東洋的,西北的、南方的。天津是包容性很強的城市,至少不排外,誰來到這里都可以立足。
《財經文摘》:機遇很多?
林希:天津的發展機遇很好。天津人自己也講,大洋錢滿街流,就是說只要不懶惰,沒有不良嗜好,在天津的就業機會是太多了。小時候的印象當中,除了洋行職員和獨立經商的,底層民眾幾乎沒有固定的工作,每天涌到碼頭上去,讓船主挑選,篩剩下的就涌向另一個碼頭,就業機會是很高的,每天都可以混到一口飯吃。
各地的災民都往天津涌,天津養得起這些人。各方面的人才,都可以在這里施展才華,有才華就經商。
《財經文摘》:什么原因造就了這種局面?
林希:當西方資本進入中國的時候,渤海灣像一個大鉗子口,北有大連,南有青島,他們卻沒有能夠留住西方資本,因為那時的大連和青島還不具備西方工業落腳的條件,沒有電,交通不行,當地人的文化素質很低。西方資本必須穿過渤海灣進入天津內陸,因為天津有電,交通發達,而且有兩三代積累的手藝人,這些人雖然不會使用現代機器,但是很快就能適應,學會使用機器。
西方資本選擇天津是有道理的。北京當時還是一個土里土氣的城市,人很守舊、排外,生活規范、嚴格而挑剔。天津不是,你穿平底鞋行,穿高跟鞋也行;穿袍子馬褂行,穿西服打領帶也行,沒有人干涉你;吃牛排可以,吃生牛肉、生魚也可以,就是這種軟環境使天津很快繁榮起來。誰都可以在這里生活得很舒服。
《財經文摘》:現在還有這種優勢嗎?
林希:現在情況不一樣,青島、大連都具備了能使現代工業落腳的地理條件和人文條件,所以國外資本就沒有必要再選擇穿過渤海灣來到天津。韓國的資本選擇了青島,日本的資本選擇了大連,這樣一個鉗子口就把天津給鉗制住了,所以天津就失去了這個優勢。
《財經文摘》:天津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喪失優勢并且滑落下來的? 林希:1949年之后,天津的地位還沒有滑落。雖然計劃經濟時代全國成為一盤棋,把生產關系、生產力、智商和能力都拉平了,大家同做一鍋飯,但在鐵政策制約下,天津還有許多外來刺激,最初期弱勢并沒有顯現出來,和上海等城市的差距也沒有顯現。
計劃經濟的拔節在南方很快,在北方很慢。到后來,計劃經濟使天津一下子土崩瓦解了,這個過程很突然。原因在于,天津對計劃經濟的依賴性太強,離開體制自己就沒有造血機能,沒有準備,沒法活。
舉個例子。計劃經濟時代,自行車是天津的一個龍頭產業,上海有鳳凰,天津有飛鴿。在生產計劃經濟品牌時,上海自行車產業有人才、有辦法,更新換代研發新產品。這時候天津還在按部就班搞生產。原來的車子能承載一百斤,可能會考慮讓它承載二百斤,把土豆、山芋都馱上。可是當農民不再需要自行車,天津的自行車就變成了一堆廢鐵。
我曾說,自行車一個產品、一個牌子做五十年,這種事情只在天津有。不具備檔次,又沒有品牌,盡做那種傻大笨粗的車子,不完蛋、不挨餓你能干什么?
這就是計劃經濟把人的思想給板結住了。最可怕的不在底層社會,而是管理層。管理層的思想板結使天津失去了機會。所以,天津的管理層要負責,官員也要負大責。等著上面,死抱鐵飯碗。企業官場化、機關化,管理層都在想著怎么升級、怎么迎合上層領導的喜好、怎么制造數字,不去想怎么參與革新。
這種政治的、體制內的運作非常精明,這種精明運作又出現了很多愚昧的經濟家,或叫實業界人士,政治上越精明,實業上越無能。二者一結合,就出現了天津這么個怪胎,嘴巴上一個比一個好用,干活是一個比一個差勁。
《財經文摘》:可你怎么解釋,當市場經濟取代計劃經濟,很多后發城市紛紛擺脫頹勢振臂而起,天津卻一直不見動靜?
林希: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南方動起來。南方為什么動得快?沒有負擔,天高皇帝遠,不運作起來就沒法生存。在改革開放這一大的動作當中,不能早一步,就會落后十步,南方就是不等中央政策下來就先動起來的。當然,第一桶金來得并不光彩,南方沿海城市致富大都來源于走私,之后,才開始正常進行運作。
天津有怨言,說南方一些城市有政策、有投資。我們就等中央指示。于是乎,天津慢了一步。都想做最好的官員,不犯錯誤,把時機錯過去,經濟萎縮。
《財經文摘》:你很為此擔憂嗎?
林希:有一次在天津開會,有關方面召集一批社會賢達聽取意見。我最后一個發言,我說,諸位將要看到一個世界性大都市由繁榮走向衰落直至消亡的全過程。天津在慢慢消亡。當時全場啞然。怎么講,因為人心不思進。這跟天津的市風也有關系。
《財經文摘》:是不是說天津人自身存在一些局限?
林希:天津人懶惰。現在全中國哪里還能看到幾十個大小伙子在立交橋底下打撲克?天津有。街頭巷尾下棋的,兩個老頭兒在下,幾十個年輕人圍著看,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記得還是改革開放初期,我到南方去。蘇南經濟剛剛起來,那邊的集市熱鬧得可怕,賣服裝的,人擠人,全身都是汗。有人背著大包小包,一包衣服幾百塊錢,回到家里可以賣出兩三千元。都是哪里人?四川的、湖北的、湖南的,找不到一個天津的。
天津人不出門。現在你們去看看,到深圳去的天津人都是被趕走的,被踢出去的,天津不要他,混不下去了。真正的天津人,到深圳、海南去的很少。
《財經文摘》:什么原因使天津人變成這副模樣?
林希:一是這個地方好活,好歹在滅津我也有口飯吃,何必跑到外面去冒風險?所以天津人歷來不出門。也難怪,早期天津確實就業機會太多,好歹也可以賣把子力氣。
計劃經濟時代,天津有那么多國有企業,重工業輕工業,光煉鋼廠就六個,機器廠十幾個,紡織廠也很多,需要的人手太多。那時候沒有失業人口,男女老少都在上班,孩子一到16歲就進廠當學徒。但是現在你看,天津所有的服裝廠都倒閉了。
難道現在的人都不穿衣服?不是,是被淘汰的。技術過時。他們采用的是日本占領時期的紡織技術,從1942年一直延續到上世紀90年代,誰要?
思想的板結,不思進取,使天津在改革開放20年間失去了一個大好機會。所以天津就面臨今天的狀況。這次中央政府下定決心,要使環渤海地帶經濟復蘇,在天津是又換班子、又進行投入,這是最后一次機會了。
《財經文摘》:最后一次機會?怎么說?
林希:經濟要起飛不是天津一個地方的目標,全國都在這次機會里面掙扎。現在根本不必再去設想和西部競爭,已經不可能。西藏、新疆已經起來。他們的經濟潛力是太大了。跟陜西也不能比,他們有軍事工業。天津現在只能跟黑龍江、寧夏等少數幾個地方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這些地方如果發展起來,天津就沒有機會了。
這些地方人口少,土地資源多,現在的金礦、煤礦、油田、汽田又相繼被發現,那就是潛力,很快就會發展起來。天津有什么資源嗎?什么都沒有。除了一點點海水,再也找不到刺激造血機能的資源。如果再失去這次機會,沒有人會等你。
以后還會有機會嗎?西北、東北都起來了,天津會變成什么樣?怕是連個消費的地方都不配。過去的三十年代到四十年代,天津是個大的消費城市,現在人們吃喝玩樂都不上這兒來,他們是去深圳吃喝玩樂。
《財經文摘》:你是否可以評價一下這座城市?
林希:我這個人很另類、很討厭。有一次天津開會,談到天津的主流媒體報道天津發展得多么好,說人均年收入達到3500到3700美元。我插話說,如果天津人均收入是3500美金,以我的收入,也遠遠達不到。面對這種大好形勢我感到慚愧,我沒有給你寫出來呀。當時有滿堂哄笑的,也有很討厭的。
說這個發展多少那個發展多少,關鍵要看看天津老百姓的實際生活。要我概括起來就是百業凋零、人民貧困、精神萎靡、官場腐敗。天津人賣一瓶礦泉水還要順帶著把瓶子當廢品賣出五分錢,是真窮。下崗工人月收入多少錢?七八百塊錢,這還算不錯的。不是說老百姓會過,會省錢。不是。天津百姓普遍貧窮,你們看到的都太表面。
《財經文摘》:有沒有打算以紀實性的文字如實寫一寫天津?
林希:有人對我說,林希你寫一本吧,關于天津怎么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的。我說你先給我在湖南買一套房子,等我寫完就跑那兒去。(為什么?)因為湖南離天津遠啊。我要是把書寫好了,就在天津待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