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珠江

三人又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一直沒出聲的那人開口了，說：“千萬別要他的命！打斷他的腿，撕爛他的嘴，看他還怎么到處跑，看他怎么巧舌如簧地騙人！”話一說完，三人就揮動手中的棍子，直撲向李南輝。

第十二章 男親女愛 愛如潮水

陳夢思一邊應著阿香，又一邊拿出300塊對李南輝道：“這是表姐她們給你的介紹費。”

李南輝直覺猶如萬箭穿心，原來她是為了這個才來的，正想大罵她幾句。

這時阿香又推門進來道：“夢思，我們走吧！”

李南輝自不想在人前失態，輕笑道：“神經病！我只不過找了一個朋友，分文未花，要什么錢啦！她們剛從家里來，明天才上班，正要用錢呢！”

陳夢思心想自己也真是太見外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就收起了錢，柔聲道：“快吃飯吧，菜都快涼了。我給你買了瓶貴州醇，可不許喝多哦！”然后就轉過身，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來道，“可不許喝多哦！有時間的話，我再上來幫你收拾一下。你看你，房間像我們老家的雞窩。”

陳夢思和阿香出門下樓了，隨著“砰”的一聲關門聲，李南輝心頭壓抑了許久的忿悶終于如山洪般爆發了，猛地掀翻了桌子，飯菜滿地都是，貴州醇也瓶裂酒泄。呆站了一陣，面對滿地狼藉，心里更是難受，轉身就下了樓。

夜風很涼，可李南輝仍覺得渾身燥熱，漫無目的地逛著，只覺得腦里一片混亂，卻又像是一片空白，想要努力地想起什么，卻總是理不出頭緒，一個念頭未滅，幾個念頭又起。也不知是過了多久，終于有了一絲涼意，覺得該回去睡覺了，無論如何，事情還是要做的。

回到屋里，房間已經被整理得干干凈凈，他吃了一驚，又感到茫然，心道：“夢思，夢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我一定要當面向你問個清楚！”

第二天傍晚早早地就去了玩具廠，偏偏玩具廠又要開始加班了，晚上九點鐘才下班，只好又回去煮了飯吃，沖了涼。盡管房間里大家看著電視吵得很，他卻什么也沒感覺到，只是不停地看表。

總算熬到了九點。也終于遠遠地見到陳夢思隨著人流下來了，陪著她的還有她二姐和汪道明，三人歡快地談著什么，然后就一起轉進了去陳露思住處的巷子。他也不理那么多，就在巷口等著，心想陳夢思總是要回宿舍的。

一直等到十一點過，才見到汪道明推著單車和陳夢思并肩出來了，兩人談笑著走了一會兒，又站住說笑了好一陣，汪道明才向另一條回星光村的路走去，陳夢思呆站了一陣才向巷口走來。

李南輝迅速迎了上去。

陳夢思見到他大驚，回頭看了看才焦急地輕聲嗔道：“誰叫你跑這來的！”

李南輝心里本來就很難受，聽到她那樣說就更火起，怒道：“陳夢思，無論如何，我都是在真心對你！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你要喜歡你的老鄉我也不怪你！可是你，你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騙我？”

陳夢思心頭大震，眼淚“嘩”地就涌了出來，“啪”的一耳光打在李南輝臉上，也大聲道：“我騙了你什么？騙了你很多錢嗎？騙你給我買了很多金銀首飾嗎？”心想為了你我才是什么都做，連在親二姐面前演戲都像真的一樣！越想越心痛，又狠狠地推了李南輝一把，就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飛快地跑了過去。

李南輝一呆，是啊，她騙了我什么？

時間在痛苦的煎熬中流逝。李南輝想，陳夢思再也不會原諒他了。他曾多次看到陳夢思和云香兩姐妹在星光村到處閑逛著。也曾聽人說，陳夢思曾在隔壁阿香住處來玩過好幾次，有幾次他正在屋里與彭上游下棋。但是陳夢思卻再也沒有哪怕就向人打聽一下他在干什么，更沒有去他房里找他。他曾試著去找她，她卻不再給他哪怕多說一句話的機會，并盡可能地躲著他。然而，在他心里，卻無一日不想念陳夢思，夜夜夢回更是相思成災。

又是星期天。在頭晚就已經得知玩具廠放了假了，他實在忍受不了相思的煎熬了，決定去找陳夢思。她打也好，罵也好，都一定要見她一面，跟她好好說說話，向她道歉。

到了快十一點的時候，他便在玩具廠下面等著，不敢進去，怕在那么多人面前再次遭遇尷尬。但是，陳夢思是在她二姐那兒吃飯的，總要出來吧。轉念卻又想，聽說益豐廠也沒上班，說不定一早就出去玩了呢。越想心里越不安，卻也只能等著。還好，等了一會兒，遠遠地見到陳夢思獨自一人回來了。他心里一喜，站到路中間。

陳夢思臉色更見憔悴，見到他卻像不認識一般，依然往前走。

李南輝急了，大聲叫道：“夢思！”

陳夢思腳步也不停，只冷冷地道：“有事嗎？”

李南輝不管那么多，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道：“我有話對你說。”

陳夢思用力甩脫他的手，怒道：“不早就說了嗎？咱們之間還有什么話好說啊？有話去對別人去說吧！請讓開，我要去吃飯了。”嘴里說得絕情，心里卻凄傷欲雨。

“我在路口等你。”

“吃了飯我還要看電視。”

“我等著，你看完電視就出來吧！”

“我要看到晚上十二點！”

“那么，我就等到十二點！”

陳夢思猛地站住直瞪著他，眼睛已經模糊一片了，哭道：“我求你，放過我吧，就當以前的事都沒發生過，好嗎？我實在承受不起你的愛！”然后又飛快地跑了，一邊跑卻一邊想，南輝呀南輝，你究竟了不了解我呀？

望著陳夢思跑進了她二姐住處的大門，李南輝一陣劇烈的心痛，但他不甘心，大聲道：“我在下面等你。”也不管陳夢思聽不聽得見，然后就找了個蔭涼地方坐了下來，遠遠地直望著那大門口。

好像也沒等多久，陳夢思就出來了，后面跟著汪道明，兩人說著話就沿著林陰路走過來了。李南輝徹底絕望了，心里又涌起一陣劇痛，趕忙躲到了樹叢里。心想，自己浮滑不實，心胸狹窄，又一無所有；汪道明英俊偉岸，踏實有能力，更是陳夢思的近鄰，的確比自己更適合陳夢思！望著二人漸漸地說笑著走近了，絕望之余不禁默默地道：“夢思，我真心地為你祝福！”心里正黯然，卻隱隱約約聽陳夢思對汪道明道：“汪道明，你自己先回去吧！”

汪道明一怔，說：“你不是當著你姐姐、姐夫面說要跟我一起去世界之窗玩嗎？”

陳夢思輕聲道：“對不起，我只是不想二姐老是看著我。”

默默地又走了一陣，汪道明站住了，剛好停在李南輝藏身的樹叢前，柔聲道：“夢思，難道你就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嗎？你姐姐、姐夫雖不許你談朋友，卻并不反對我們呀！在老家，我們也是近鄰啊！”

“我知道。”陳夢思也站住，背對著樹叢，“但是我真的已經有男朋友了。”

汪道明略提高了聲音，慍道：“你是說那個叫什么李南輝的吧？胡歸林的老鄉？”

陳夢思點了點頭，心道，除了他，還有誰呀？心里雖然還很惱，嘴角卻露出溫馨微笑。

汪道明長長地嘆了口氣，輕聲道：“你真了解他嗎？聽說他以前風光過，可都過去了啊！除了樣子過得去，他現在什么都沒有！品行，品行也不好！而且，他是有女朋友的，李小蘭，你也認識的，很多人都說他是為了氣李小蘭，才故意找你的，他是在玩你的，你知道嗎？你別執迷不悟了，清醒點，好嗎？夢思，我們是一起出來的，這么多年了，你……”

陳夢思柔聲打斷他的話道：“我都知道。我以前也沒想過會在外面談朋友。可是不知為什么，只見了他一面，聽了他的一些故事，我就想要幫他站起來。最初，他的確是想玩我的，我也知道。但現在，絕對不是。我認為，我已經了解他了，也許是小小年紀就遭遇了太多的事，大起大落，人變得很偏激浮滑，狂蕩狹隘。但是，他的心很善良，也很脆弱。我能讓他好起來的，一定能的！”

聽陳夢思說得那樣癡，李南輝的眼淚不期然地就流了下來，更是慚愧傷痛不已。

汪道明既感動也很憤怒，大聲道：“可是，你們會遇到你們想象不到的阻力。也許，最終還是更深的痛！你，你又是何苦呢？”

“我知道。”陳夢思又低聲道，“但我相信，天不負有心人。現在南輝一無所有，我暫時不敢向父母親人們提及。但他現在很踏實了，總會好起來的。機會到了，我想大家都是疼我希望我真正幸福的。”隨即想到自己和李南輝慪氣的這一段時間，他卻并沒忘了要認真做事，心里就更踏實了許多。

汪道明仰天又是幾聲長嘆，怒道：“夢思，你會后悔的！”

陳夢思笑了笑，又輕聲道：“求你一件事。我知道你與二姐、姐夫一直關系要好，他們也都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如果再見到他們，還望能暫時為我保密，表姐她們剛從家里來沒多久，人生地不熟，幫我照顧照顧她們。”頓了頓又道，“我要去找南輝了，他很早就過來了，我沒給他好臉色，以他的脾氣，一定也沒回去。汪道明，請你原諒我。”然后就迅速走開。

汪道明呆呆地站著不動，面容卻憤怒而悲戚，眼神竟涌現出殺機。“李南輝，我倒要正面見識見識你，你究竟有何魔力，能讓夢思為你如此死心塌地！”

李南輝想叫住陳夢思，終是不好意思，汪道明就站在他前面，更不好突然鉆出來，心里很急，只盼汪道明快點走。等汪道明終于走了，李南輝鉆了出來就飛快地往陳夢思走的方向追去，遠遠地見到陳夢思在路口張望了一陣，攔下了一輛摩托車。李南輝大急，大聲地叫，摩托車卻已經啟動了。偏偏又沒看見其他摩托車過，他又是走路過來的，只好拼命地跑了起來。跑啊跑啊，終于跑到了星光村，正想好好喘口氣，CALL機響起來了，正是陳夢思，那電話正是大榕樹下的那間小店的電話。于是又沖向那小店。

陳夢思見到他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奇道：“你在干嘛？”

李南輝這時心情特別好，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笑嘻嘻地道：“人追摩托，你沒見過吧？還差點就追上了。”

陳夢思先是一怔，不明所以，繼而面色一變，冷冷地道：“我來了，有話就說。快點，我還有很多事。”

李南輝知道她故意裝著，輕聲道：“我們倆的話，總不能就在這兒說吧？從昨晚到現在我還沒喝過一口水呢？上我屋里去吧？”

陳夢思大驚，拉著他就去買菜。

望著陳夢思忙碌著為他準備飯菜的樣子，李南輝又想流淚了，口里卻笑嘻嘻地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陳夢思不理他，任他怎么說，都不發一言，直到他吃飽了收拾好了才坐下來道：“你油嘴滑舌，我也不怪你。可是，你……”想起他說她騙他的話，就直委屈得說不下去了。

李南輝忙摟住她柔聲道：“對不起，我，我醋勁大得很。以后，以后再也不會氣你了。”談起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李南輝更是慚愧不已。

陳夢思沒想道他躲在樹后聽到了她說的話，當時她對著一個追著她的男孩述說得坦然平靜，這時聽李南輝說來不禁直感到面紅心跳，怒道：“你怎么像賊一樣啦！”李南輝直“嘿嘿”地笑。

陳夢思癡癡地望了他一陣又道：“二姐一直看著我。現在，他們都認為我與汪道明好，才松了許多。表姐她們又在這邊，我一有機會就過來，你暫時千萬別去玩具廠找我。”

李南輝卻正色道：“不，一天沒看見你，我就吃不好飯。我決定搬到文光村去住，你也要和我住在一起。”

陳夢思嚇了一大跳，臉也頓時辣辣的，低下頭道：“那……那怎么行？我們又沒結婚，家里又反對，可一不可再，你……”

李南輝動情地捧著她的臉蛋，輕輕地親了親她的唇，溫情脈脈地道：“可是我真的很想跟你在一起嘛！”

陳夢思又直感到暈乎乎的，好久才輕聲道：“你現在不要逼我，好嗎？你要搬過去，我不反對，一有機會，我自會去看望你。你，你不可胡來！”說到后來言辭就很是嚴厲。

李南輝趕忙點了點頭。

但李南輝沒想到又有厄運光顧他，還差點出了事。

這天又去看望陳夢思回來，已經快到晚上12點了。回來時路過鐵路橋下，他心血來潮，放下自行車，獨自攀了上去。“鐵路橋啊鐵路橋，你知道嗎？就是在你這兒，我找到了我的愛，我把謊話變成了真心話。”他自言自語起來，腦里又上演開了那晚在鐵路橋與陳夢思約會的點點滴滴。雖然后來他們沒再上過鐵路橋逛，但李南輝卻對這鐵路橋產生特別的感情。

鐵路橋穿過了一條山洞隧道，橫跨在西麗水庫大壩下游的一條河溝上。這是一條單軌，其實通車的時間并不多，主要就是貨運，在西麗有個貨運中轉站。鐵路橋位置很高，但很偏僻，傳言經常有來路橋上拍拖的人被打劫，甚至在大白天。

李南輝心情很好，獨自散著步，又偶爾坐坐，或者呆站著，還哼著小曲。后來，他望見了三條長長的影子，并正向他站著的地方移動，頓時一驚。他看到了三個人，手里還拿著家伙，似乎都是棍子，還都蒙著面。“看來真是有人打劫了。”他心里馬上泛起這個念頭，“你們可要失望了，首先我窮，其次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經歷了那么多風雨，他自然不怕，冷笑了兩聲，迅速選擇了一個靠近隧道較開闊的地方，站住不動，冷冷地盯著三人。

三人在他面前站定，卻并不馬上動手，也不說話。過了許久才聽一人道：“打劫！把衣服褲子全脫下來！內褲也要脫！”

李南輝不出聲，心里冷笑著，更不動一下，依然冷冷地直盯著三人。

“怎么，嚇傻啦！”又一個聲音道，“我操，脫啊！快點！”

李南輝依然不出聲，也不動一下，以靜制動，嚴陣以待。說話的二人望了那沒出過聲的人一眼，那人不做聲，二人也不再說話了，卻也并不馬上動手。于是就雙方僵持著。

李南輝實在奇怪得很，忍不住出聲道：“喂，要動手就快點。我可不會自己動手啊！要不，我可得走了。這么晚了，總該休息了吧。”

三人只以為他是嚇傻了，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番話來，都一愣，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卻依然不動手也不說話。

李南輝更奇怪了，心想，有你們這樣打劫的嗎？卻也懶得多想，又道：“喂，實話告訴你們吧，我身上只有不到10塊錢，本來有一個CALL機，今晚卻忘了帶在身上。至于我這身衣物，嘿嘿，連鞋子加起來價值也不會超過120塊錢，還都是去年買的，穿了一年多了。我說的句句是實話。怎么樣，有興趣的話，就快動手，大家拼個你死我活。要不，我真走了。這么晚了，很困，真的。”

三人又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一直沒出聲的那人開口了，說：“千萬別要他的命！打斷他的腿，撕爛他的嘴，看他還怎么到處跑，看他怎么巧舌如簧地騙人！”話一說完，三人就揮動手中的棍子，直撲向李南輝。

李南輝一驚，迅速后退。心下卻更是奇怪，似乎這三人并非打劫，而是沖他尋仇來的。“我好像沒得罪什么人呀？我又騙了誰啦？”他躲閃著，后退著，卻并不還手，驀地想起阿超，“莫非是他？可是，事隔這么久了，他又怎么這時才來尋仇呀？我也并不曾對他們怎么樣啊？”

三人像瘋了一般，亂舞著棍子，目的就一個，要打在李南輝身上。李南輝心里一直翻騰著，想要弄清對方的來路，竟也被逼退到了河溝段的橋上，還挨了幾下。

很快李南輝回過了神來。卻又想，這三人雖然長得高大魁梧，似乎對拳腳功夫一竅不通，長棍也使得雜亂無章，而阿超已經領教過我的身手，若真要尋仇，自也不會找這樣的人，應該不是他了。正想還手，卻又挨了一下，只聽一人道：“你躲呀！躲呀！我看你能躲得哪兒去呀！跳下河去吧！”正是后來開口說要動手把他腿打斷、嘴撕裂的人的聲音。李南輝又一驚，暗道：“這人的聲音，似乎在哪聽過，會是誰呢？”

不想又挨了一下，還真把他逼到了欄桿邊，三人成三角形環圍著他。他真是已經無路可退了，除非翻過欄桿跳下去。下面便是小河，雖然水淺流得慢，而鐵路橋距河面少說也有好幾十米，若真跌下去了，就算僥幸不死，卻也一定落得終生殘廢。

李南輝不敢再胡思亂想了，也惱了，忍痛又挨了一下，卻一伸手抓住了打中他的那人的棍子，并出力一拉。那人收勢不住，直沖了過來。就在那電光火石間，李南輝卻又一驚，沖過來的這人沒什么拳腳基礎，一定收勢不住會沖下了橋去的……也來不及細想了，迅猛地伸手拉住那人。

還真懸，恰好抓住了那人的褲帶，而那人已經有半截身子到了欄桿外了！另兩人更是嚇傻了，舉起了棍子卻沒有砸下來，若泥塑木雕，定住了。

李南輝扶那人站好，厲聲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我與你們有仇嗎？”

那人卻似乎并沒有被剛才的驚險嚇傻，盡管心臟快要跳出胸膛了。他冷冷地盯了李南輝一眼，眼光里依然滿是怨毒，然后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李南輝很想撕下那人的蒙面巾來，看看究竟是何許人，想想也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大聲道：“我告訴你們，你們不是我的對手。我現在也不想知道你們究竟是什么人了，去派出所說吧。規矩點，別打歪主意，莫惹惱了我。否則，會受皮肉之苦的。”

那險些跌下橋的人馬上轉過頭道：“李南輝，不關他們倆的事。我跟你去派出所！求你了！”正是李南輝覺得有些耳熟的那聲音。

李南輝一怔，心想這人能準確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自然認識自己，而那聲音似乎又并不是很熟，好像只是最近偶爾聽過，會是誰呢？心里又翻騰開了，一一篩選最近接觸過的、偶爾打過招呼的人，又一一回憶最近發生的許多事。頓時，他明白了——汪道明。

“你們走吧！”李南輝在心里嘆息了一聲，更是感慨萬端，輕聲道，“請相信我！我雖然浮滑浪蕩，決不會負她！絕對不會！”

“誰都知道你嘴花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你只是見她特別漂亮罷了！而且，她單純無心機，容易被人灌迷魂湯！”

“你這樣說，我也無話好說。但我告訴你，她的確是單純無害人的心機，但心思細膩，善良執著，聰穎靈巧。她決不會看錯人，愛人不會，朋友也不會！”

一陣短暫的沉默。

“再求你一件事。能不告訴她今晚的事嗎？永遠也不說。這是我們男人的事！我們日后見面的機會還很多。也許，也許我們也會成為朋友。”

“好。我以人格保證。很夜了，早點回去吧，明天，你還得上班吧！”

汪道明和另兩人走遠了，李南輝還站著沒動，在為汪道明的癡情偏狹感慨的同時，不禁又想了很多。以前也聽人講起過許多人為爭女朋友弄得人傷心恨，結果有的殘廢了，有的枉死了，有的進了班房。聽時笑笑，只當聽聊齋，不想竟也發生在自己身上，先有阿超事件，今又有了汪道明風波。

悵然著，不禁又哀哀地想：“打工人一走出了家門，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究竟是怎么啦？”

但他還是守著對汪道明的承諾。后來不小心讓陳夢思見到了身上的幾處瘀痕，任她怎么懷疑追問，都堅持說自己不小心跌了好幾跤。

在離玩具廠不遠的荔枝林旁有人特意面向附近打工人修了一棟七層樓，全是一房一廳，雖然空間不太大，但有獨立衛生間、廚房，還有陽臺。房租四百塊一個月，說貴不貴，說便宜也不便宜，讓許多夫婦雙雙在外稍賺了點錢的人動心不已。樓房還沒裝修完畢就已被搶訂一空，李南輝也及時在四樓訂到了一個單元，裝修好就馬上搬了過去。

一時，阿馮的單少了，沒事給李南輝做了。但李南輝已經徹底轉變了觀念，不想多玩哪怕半天，馬上就到處找工作。彭上游、宋明勇也都沒事干，就跟著他一起找。幾天下來一無所獲，大家都泄氣了。

這天，幾個人找到上梅林一個花園住宅區工地，有一個水電包工頭說他正要招幾名大工，包吃包住三十五塊錢一天。工資低不說，因為是新建樓房，要經常曬太陽。彭上游、宋明勇都直皺眉頭，正是大熱天，覺得吃不消，為掙那三十來塊搞不好要弄出一場大病來。李南輝也猶豫了，轉念想到當下正是建筑安裝、裝飾行業的淡季，他們找了那么多地方都沒什么單位需要人手，恐怕再找下去，一時的結果都差不多，更想到陳夢思對自己的期望和那讓他不敢稍有褻瀆的愛，就一點頭答應了。彭上游、宋明勇不禁大吃一驚，相視一望，都暗想，真是怪了！

七月二日是陳夢思的生日。六點鐘下了班后，陳夢思騙她二姐道：“電器廠幾個朋友約了我好幾次過去玩，我都沒去。今晚不加班，我想過去玩一會，就不去你那吃飯了。”

陳露思自認為她在與汪道明戀愛后，早就不怎么管她了，說：“早點回來。”就自己回去了。

沖了涼，洗了衣服，走出廠門，陳夢思心里翻騰開了，暗道：“長了這么大，也沒過過生日，朋友們問起我，我都推掉了。今年二十歲了，我已經有了南輝，是不是該和他一起慶祝呢？他平時吊兒郎當的，也從沒問起過我，只怕并不知道，我告不告訴他呢？”想著，就快到李南輝住處了，又暗道：“他去工地做事了，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人了，恐怕還是沒回來，要CALL一下他么？告訴他我今晚就滿二十歲了？就為這一點小事叫他回來？”心里覺得很不妥，“他在工地風吹日曬的，可是很辛苦啊！可是，不告訴他嗎？心里又覺得很不舒服，可怎么辦呢？哎，還是先到他房里看看再說吧！”正想著，突地聽到了一陣悠揚的充滿歡快的笛聲，知道是李南輝，陳夢思不由得大喜，暗道：“老天可還真眷顧我，就算不告訴他今晚是我的生日，能和他一起相偎說說話或牽著手散散步也挺好。”想著就高興地快步往樓上跑。

一見陳夢思進來了，李南輝就放下笛子沖了過去，一把抱住親了一口，柔聲道：“這么多天沒見，有想我嗎？我可是晚晚都夢到你哦！”

“是嗎？”陳夢思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故意冷聲道，“外面花花世界，你說不定正樂不思蜀呢！”

李南輝又親了一下，笑嘻嘻地道：“是樂不思蜀，但思湘啊！”

陳夢思不禁也笑了，柔聲問道：“吃過晚飯了嗎？”

李南輝搖了搖頭。

陳夢思馬上道：“正好，我也沒吃。我請你去外面吃好的。”

“為什么？我這兒沒鍋沒灶沒米沒菜嗎？想出去吃好的？”李南輝偏著頭皺著眉一副沉思狀，“你不是一向都說能省則省嗎？哦，一定是有什么很高興的事，是吧？快說，什么事？”

陳夢思心里不知如何是好，很想馬上就說出來，卻又總覺得到現在才匆匆地告訴他也是大大不妥，只好嗔道：“哪有什么很高興的事呀，你要去就去，不去就算了，那么多話！”

李南輝笑嘻嘻地直盯著她，直盯得陳夢思低下了頭才道：“既然沒什么高興事值得慶祝，那就還是在家里隨便吃點吧！”然后轉身進了廚房，端出幾個精致的香噴噴的小菜來，再進廚房時又順手關了燈，出來時手里捧了一個一樣很精致的小蛋糕，正中燃著一支紅蠟燭，口里甜甜地哼著：“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陳夢思直覺得心甜甜的，人已經醉了，呆呆地站著不動。心道平時只道你粗心大意，是個“馬大哈”，原來你心也細得很呀！

李南輝放下蛋糕又變戲法般拿出一條金項鏈戴在她脖子上，柔聲道：“生日快樂！吹蠟燭吧！”

陳夢思聽話地吹滅了蠟燭，只覺得眼里有了些熱乎乎的東西，柔聲道：“我從沒過過生日，二十歲生日終于有了你分享！”

李南輝另點亮了幾支蠟燭，滿懷深情地道：“你這話不對。不是你的二十歲生日終于有了我分享，而是你這一生從此以后由我來分享！”

第二天早上，李南輝是被CALL機鈴聲吵醒的，一看表，已經過了十點，不由得一驚，又暗暗慶幸道：“好在我請了一天假！”側頭看見床頭柜上壓著一張紙條。

南輝：

我上班去了，鍋里有粥，醒了就熱一熱，喝一點吧！

哼，還自吹酒量好，喝了沒多少就醉得像泥人一樣，我都沒醉。看你以后還敢不敢再饞酒！

好在你請了假，好好在家休息一天吧，別到處跑！

夢思

李南輝雖感到胃還是很難受，心里卻甜甜的，正想起床洗臉刷牙，CALL機又響了。他一驚，才記起自己是被CALL機鈴聲吵醒的。一看，是何曉月，暗暗奇道：“一別之后，這么久都沒聯系過，她CALL我干什么？”也不洗臉刷牙了，迅速沖下樓去復機。

何曉月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怒道：“你搞什么鬼啊！手機賣給了別人，CALL了你快一百遍了，現在才復機！”

李南輝也頗感不好意思，忙道：“對不起，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CALL你啊？”何曉月仍是怒氣沖沖的，“怎么，要徹底斷絕聯系嗎？”

“我們都快一年沒聯系過了，你吃了火藥啦！改天請你吃麥當勞賠罪還不行嗎？告訴我，一定是有事吧？”

“想知道？”何曉月聲音還是冷冷的，“馬上到統建樓那家麥當勞餐廳找我，我可先說好了，十一點半，超過一分鐘我都不等啦！”然后就掛了電話。

李南輝一怔，心想一別多月，不曾稍有聯系，定是確有要事。于是洗臉，刷牙，喝了點粥就馬上趕往麥當勞餐廳——他們曾在那家麥當勞餐廳多次共餐。

何曉月坐在臨街的落地玻璃窗旁邊，一直望著外面和門口。他們從前都是坐那個位的，能看到大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群、川流不息的車輛、大路兩側修剪得十分整齊卻總是灰塵蒙身的花草樹木。見到李南輝推門進來了，何曉月卻低下頭假裝正在認真看報紙。

李南輝坐下來輕聲道：“等了很久啦？”

何曉月這才仿佛剛發現他來了似的抬起頭來，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陣，冷冷地道：“哇，一別數月，更是容光煥發啊，發大財了？”

李南輝搖了搖頭也不問她就去照舊買了兩份套餐來，這才苦笑道：“只差沒餓死了！”

“活該！”其實何曉月見他手機都賣了也就能想見一斑，“自作自受！現在在忙什么呢？”

李南輝大笑道：“說出來你一定不信，在一個小包工頭手下做一名水電安裝大工，三十五塊一天。”

何曉月一怔，見他不像說笑，不禁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又低頭默默地吸了一陣可樂才抬起頭道：“是你的小蘭妹妹感化了你？還是突然間被人洗了腦？”

“什么意思？”

“以從前我認識的你來看，除非是這兩個原因，你是不會走這一步的！”

“別提什么小蘭妹妹，她早就是別人的妹妹了。說正事吧。”

“奇怪，我們老朋友相聚聊聊天就不行嗎？辱沒你了？”何曉月微怒道，“那好，我這就走！”心里暗暗揣摩，既然小蘭妹妹已經是別人的妹妹了，那又是誰改變了你？能讓一個骨子里偏激輕狂的人脫胎換骨的，一定不是普通女孩，我倒要找個機會好好見識見識！

李南輝早已領略過了這典型的辣妹子的難纏，不敢就此問題扯得太遠，馬上話鋒一轉問起獨立安裝隊的近況。

“還是你俏啊！”何曉月冷冷地笑道，“兩個大頭三番五次都把你請不回來，一直也沒找到合適的人，可就苦了本小姐啦，吃了苦卻常挨罵。一直撐到春節后，廈門那邊沒事了，那邊的技術負責人才被調了過來。那家伙本事是有的，卻比你更可惡，你是狂傲在骨子里，他卻是完全狂傲在嘴巴上，溜須拍馬的本事比他的專業本事還好，我話都不想跟他多說一句。好在現在有了明確分工，要不，我真的也要走了。一期工程早就結束了，現在做的是二期工程，還有三期工程，我想挪個窩都沒機會。”

李南輝想起舊事，也頗感慨，僅僅是過了幾個月，他就又落魄如斯了。

“今天找你來有兩件事，一件是你幫我，二是我幫你。”

“哦？”

“黃師給了我兩份圖紙，都是中高層，包括水電、中央空調，說時間急，嚴令我在三天以內一定要全搞出來。我不想求那王八蛋，同時他雖懂預算，其他卻不是很熟，又總是自以為是，所以就想你幫我過關，算是我欠你一個人情。”

“可是……”

“我知道，你不想去我那兒。你的資料也齊全，我去你那兒。”

李南輝一愣，猶豫了一陣才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還在想著上班的事，”何曉月又道，“我的一個高中同學要投資近百萬在南頭開間酒樓，剛打了電話給我，說樓盤已經租好了，過三四天弄好了全部手續就要開始找人設計裝修，托我幫他找信得過的人，我自是找你。你現在那份丟人的工作，就算了吧。”

李南輝又驚又喜，更是不安，正色道：“有兩個問題。第一，我現在窮得很，如果要先叫我墊資，我實在慚愧得很；第二，對于裝飾設計，我自認雖也還是略有天賦，卻沒有太大的自信……”

何曉月笑著打斷他的話道：“真是變了個人了！我們一起學電腦的時候，那教室內裝飾設計的老師都夸你呢，你現在反而謙虛了？放心啦，就算你不行，還有我呢，我不行，我還有好幾個專業搞裝飾設計的朋友呢？況且，你還沒買電腦吧？我早就買了，總不能還用手畫圖紙吧，要修改起來豈不是麻煩死了？設計的事就交給我了，你提意見就行。至于資金的事，你就放一萬個心好了，老板和老板娘都是我的同學，自然會看在我面上，依正規規矩辦事，先支錢。”

李南輝喜出望外，忙道：“你帶來圖紙了嗎？那我們現在就回我那兒去抓緊時間吧！”

“圖紙要晚上才能拿到，你還住在西麗沙河附近吧？拿到圖紙后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記得哦，CALL你就得馬上復機，接我。我是出差因公濟私在這兒見你，下午還有事，得回去了，你也走吧。”

走出麥當勞餐廳，何曉月又道：“喂，手機還得有一部吧，不然，豈不會讓我兩個老同學小看了？沒車還暫時可以理解，就算買部過得去的人貨車也得十來萬，在深圳這鬼地方買得起卻不一定養得起，所以沒車還情有可原。但是，都什么年代了，一個能接上百萬工程的包工頭連現代化的基本通訊工具都買不起，豈不讓人笑話？

李南輝想想也是，不禁又哈哈大笑起來。

回到住處已經快兩點了，李南輝意外地在房間里見到了陳夢思，很是奇怪。于是笑嘻嘻地道：“怎么不上班？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我這兒來，不怕家法了嗎？”

陳夢思習慣性調皮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你好容易請一天假休息，我自是也要請一天假陪你。”

李南輝自是不信，就要撓她的腋窩，輕笑道：“快說，老實交代。”

陳夢思最怕他那一招，忙說了原委。玩具廠從這天開始正式長期實行兩班倒，剛好排到她上夜班，末了問起他跑哪兒去了。李南輝便也如實說了，二人都很是高興。

陳夢思也覺得何曉月說得有道理，就要馬上陪李南輝去沙河買手機，并道：“錢不夠，我還有差不多三萬塊存著，爸爸媽媽是不會要我的錢的。”

李南輝心里更是甜如蜜，牽了陳夢思的手就走。

第二天一早，何曉月就過來了，一進屋看到兩雙女式拖鞋就怪怪地笑道：“又有新女朋友啦？已經同居了？”

李南輝一想起陳夢思就幸福地笑了，說：“忙正經事吧！”

于是就開始工作。除了吃飯，兩人就一直忙，忙到深夜，何曉月突然道：“噫，你的同居女友怎么還不來啊？總不能叫我還回工地吧？我們孤男寡女的……”

李南輝想想是也該休息了，忙道：“你早點休息吧，我有幾個老鄉就住在附近呢！”說完就馬上走了出去。

忙到第三天晚上七點，總算大功告成了。吃過飯何曉月笑道：“喂，在你這臭床上睡了兩個晚上，居然睡出感情來了，還想再睡一個晚上。你，不會有意見吧？”

“行呀，以后你隨時想來睡就來睡吧！”

“怎么，想吃我豆腐啊？累了這幾天，坐著都沒怎么動過，很想舒展一下筋骨，附近有歌舞廳和溜冰場嗎？”

“當然有啦，溜冰場近一點，就在村口，歌舞廳就稍遠一點，靠近沙河，不過，也只須走二十分鐘不到的路，坐摩托車很快就到了。”

“好，我們先去溜冰。”

李南輝沒想到她來真的，卻也不好拒絕，只好點了點頭。

在溜冰場，溜著溜著兩人就又瘋開了，像以前一樣簡直就像是一對情侶在雙雙表演了。惹得正在溜著的和在場外觀看的，不少人都頗是嫉羨，還有人不時鼓掌、打口哨。

觀看的人中，卻有一雙眼睛早就淚盈盈了，卻又并不離開，就那樣哀傷幽怨地看著，任憑一顆心在胸腔里起伏刺痛……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第十三章：人浮紅塵情為何物）

責任編輯：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