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清源：大棋

吳清源是準?影片的英文名告訴了我們：Go Masterr。他是一個圍棋大師。在中國圍棋頻頻遭受韓國圍棋打壓的今天，上世紀八十年代聶衛平的擂臺十一連勝已經不足以振奮國人。田壯壯的這部電影《吳清源》昭示國人：七十年前的現代史上，有一位中國籍棋手，橫掃當時的圍棋最強國日本，以類似于武林高手對決的擂臺賽的形式將當時的日本圍棋高手一一擊敗，他就是昭和棋圣——吳清源。

現代新聞名銜戰的發源

當時沒有世界棋戰，所以沒有所謂的世界冠軍：也沒有頭銜戰，所以也沒有所謂的虛名，如棋圣、天元等等。也正因如此，當時吳清源的擂爭更顯得脫離塵世的名利，傲然不群。

吳清源東渡日本后，來到了當時的棋界第一人名人秀哉前下授二子棋(下手在上手面前，必須執黑先行，且連下兩手)，有點兒類似于曹操在許子將面前討一個評語以晉身，小清源得到了“黑棋態勢極其莊重堅實，成功地將優勢保持到了最后，布武堂堂，未給白棋以可乘之隙。此二子局可作為快心之杰作”的評語，直升三段。

數年后，吳清源和名人秀哉的對局就沒有這么順利，當時作為日本棋界升段賽成績最好的棋手，吳清源對秀哉進行了挑戰。于秀哉，沒有了幾年前授子棋的隨意，包袱十分沉重，因為事關本因坊家族的聲譽，要知道秀哉此前被稱為“不敗的名人”；于吳清源，他的心態則十分放松，自言“不過是升段大賽中抽空下一盤罷了”，開局就用了當時非常熱衷的新布局則可見吳清源當時的心態。

三三、星、天元。吳君清源的第三手終于落在了天元位!棋譜迅速通過川端康成的筆傳向了全日本。但即使是這位對吳氏做出“身穿藏青底白碎花紋的筒袖和服，手指修長，脖頸白皙，使人感到他具有高貴少女的睿智和哀愁”之異常偏愛形容的名作家也大驚失色：在如此重要肅穆的對局中嘗試新布局是否足夠莊嚴?

這是吳清源挑戰名人秀哉的對局，當時吳十九歲，已經和好友木谷實推出了“新布局”戰法，以華麗奔放、自由不羈的棋風風靡全日本。當時的秀哉代表傳統圍棋的最后底線，永遠以“小目”應對——名人秀哉感到了壓力，頻頻宣布暫停，讓門下弟子參與研究，終于利用這樣的特權戰勝孤身一人的吳清源。

然而吳清源的終極舞臺出現在了其后的十次十番棋擂爭中，在升段賽上表現突出的他吸引了讀賣新聞社的注意，該新聞社開始為他承辦各大挑戰賽。默認他是日本棋界的最強者，然后挑選當時最好的十名棋手和他下番棋。這在注重棋手榮譽的時代是非常殘酷的對決，十番棋中如果被領先了4盤，就要被“降格”，就是說以后和同一位棋手下，就要失去平等對局的資格。也就是說，一旦被降格，那么比起原先同等的棋手，地位就要矮一格。

影片中最重墨渲染的是和木谷實的對局，對局中的高度緊張讓木谷實出現了大腦短暫缺氧狂噴鼻血，長考中的吳清源置若罔聞，紋絲不動，心神仍然貫注于盤面。

對手!

“圍棋就是慘烈的勝負!”吳清源明確地指出圍棋的競技性。十番擂爭中，讓吳清源印象最深也可說最欽佩的就是“鐮倉十盤棋”的對手木谷實。那個在影片中常常和一大群孩子一起擺棋的“眼鏡男”木谷是吳清源來日本后的第一個要超越的棋手，木谷實當時在如林的年輕棋士中已然首屈一指，加上僅比吳清源大五歲，屬于一輩的棋手。“來日本兩年間我即使執黑也從未戰勝過他”，所以吳清源一直是把擊敗木谷當做自己的第一目標。

有次和現役國手常吳談起過年齡差之于競爭的影響力，“年齡這個東西給棋手的心理暗示很微妙。棋界有一對水平接近、差不多同時入行的對手是很有趣的參照。不但考驗技術，還考驗心性。如果兩人都足夠有心和努力，會始終處于追趕和被追趕的良性循環狀態。有人說如果沒有這樣的同齡人，找個水平高的前輩追趕也是一樣的，其實不然。年齡上的差異會讓雙方的心態都處于恒定的狀態，不像兩個年齡相仿者這般起伏。年長者通常不會因為勝利而獲得太多的成就感，年少者也不會因為初期頻繁的失利太過沮喪。心態在這里的競爭并不很微妙。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年少者追上年長者，競爭就結束了，不太會出現同齡人之間追趕與被追趕的反復交替。當年棋界上馬曉春追趕小林光一就是這樣的例子，馬老師前期的屢戰屢敗沒有動搖他的信心，因為他知道小林比他大一輪呢(大12歲)。而我與只大我一歲的李昌鎬之間的競爭考驗的東西更多一些。”

木谷被吳清源擊敗后就再也沒有能夠緩過神來，在與吳清源的對局中終于落了下手。但他噴血鏖戰的壯舉比之不少人仍豪邁了不少。影片中含蓄地指出了名宿雁金準一在一勝四敗后處于健康和名譽的考慮終止了番棋擂爭。

二戰后木谷實逐漸淡出各項棋戰，挑選了不少有望棋童精心指教。據說木谷在平家既養山羊，又把幾百坪的院子墾為耕地，在戰后荒蕪的日本自給自足地教授棋童，最多時家中一度聚集了26個徒弟。從這個意義上講，負責一家子生活料理的木谷夫人同樣偉大。

家傳弟子的優秀終于沒有辜負木谷夫婦的苦心栽培，影片中出現過好幾次木谷授棋的場景，觀者可曾想到那個搖著大和尚腦袋的男孩子就是日后有“棋壇美學家”之譽的大竹英雄，影片中做扮鬼臉游戲的孩子中就有日后的“六大超一流”中的五個，大竹英雄、武宮正樹、加藤正夫、小林光一、趙治勛，他們共同撐起日本當代圍棋最燦爛年代——直到數十年后，有個聶姓中國人在擂臺賽上將他們一一放倒。

圍棋手很多時候被認為是木訥和智慧的結合體。一方面，他們算路深遠，能記憶住大量變化多端的定式，預算出多種不同應著下的變化，腦海里提前想到幾十步以后的棋局，另一方面他們又有些死腦筋，執著到了有些木訥的地步。現今圍棋世界第一人李昌鎬被人譽為“石佛”，在贊譽他穩定的心理狀態背后也有著對其木訥性格的揶揄，于是我很好奇，究竟棋手的婚姻是怎樣的?

棋手的婚姻一向很傳奇，以吳清源一生的摯友木谷實三代為例：木谷本人就有踏雪入地獄谷求婚的佳典，覓得了同樣偉大且賢淑的木谷夫人——美春，成就了其后半生圍棋教父的偉大事業：門中的杰出弟子小林光一勇娶木谷之女禮子，當時兩人年齡相差13歲，成就日本棋壇五冠王神話：外孫女小林泉美更是在這樣一個堪稱日本圍棋第一家族背景下下嫁華裔旅日棋才張栩，婚后聯袂出擊各大棋戰，譜寫父女雙名人的佳話。總之，這些棋手的婚姻與他們的紋秤生涯一樣美麗。

棋手的婚姻無疑最能表現棋手的“木納與智慧、浪漫與不懂浪漫”的矛盾結合體——當時已在日本棋界嶄露頭角的木谷實提著木屐踏雪入山向美春家人提婚，面對美春祖母的極力反對亦不退縮，“只要你說你討厭我，我立刻下山，再不見你!”多么棋手式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