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苦命的男女在艱難生活中培養出來的愛情萌芽,被一場意外的愛情風暴摧毀得無影無蹤,而現實的重壓像山一樣壓得他們無法透氣。他們會戰勝困難嗎?會幸福嗎?我們拭目以待!
一
大學放暑假了,許多同學相邀著外出旅游,可顧長軍要回家照顧母親。
顧長軍讀初中時,父親就病逝了,是母親謝海蓉含辛茹苦地將他拉扯大,并供他上了大學。母親早幾年就下崗了,現在寄給他的每一分錢都是靠打工掙來的。顧長軍知道,母親在一家乳制品公司做送奶工。每天凌晨,人們都還在溫暖的被窩里做著甜夢時,母親就要起床。去奶站用自行車馱出數百瓶鮮奶,然后送到每一家客戶的門洞或奶箱里……要是遇上刮風下雨的天氣,那份艱辛可想而知。再說,一個瘦弱的女人,在黎明前最黑的時間出門,也有意想不到的危險。顧長軍曾勸過母親不要干這個,可母親總是笑著說:“我一個老婆子,有什么危險?再說,我喜歡干這個,因為送完奶后,我就沒事了,可以休息一整天……”其實顧長軍知道,母親不是喜歡這工作,而是這工作收入高一些,另外白天她又能去家政服務中心打短工。
顧長軍決定暑假期間幫母親送奶,可沒想到他剛一張口,就遭到母親的堅決反對。這讓顧長軍有些納悶,因為從前回來幫母親干家務活、上街擺地攤等等,母親也沒表現出如此激烈的拒絕啊!見兒子詫異,謝海蓉趕緊解釋,說顧長軍要把精力放在學習上,將來考研究生;還有訂奶的客戶分布較亂,他認不得路等等。顧長軍覺得母親的解釋都是十分勉強的,因為不考研究生是早就鐵定的,他要早點工作養活母親。至于認不清路更是談不上,小城本來就那么點大,一條街就那么多胡同。顧長軍只要和母親跑上一兩次,哪有不熟悉之理?顧長軍從母親的神色中隱隱感到,她有什么秘密不愿意讓兒子知道。可相依為命這么多年了,母親從來沒有什么秘密會瞞著他。顧長軍百思不得其解,躺在床上折騰到半夜,忽然意識到,母親畢竟才40多歲,這么些年為了他,始終沒有再找另一半,現在自己上大學了,眼看也要出去工作了,母親是不是覺得今后會孤單,而要給自己找個伴……想到這里,顧長軍眼淚就下來了,覺得自己一直把自己當孩子,其實除了要關心母親的身體之外,更應該關心她今后的幸福。可顧長軍轉念一想。不對啊,假如母親要找另一半,也沒必要瞞著自己的兒子呀!那么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還沒有確定關系,畢竟她不是年輕人,怕成不了叫人笑話。
正在這時,堂屋里有微弱的燈光一閃,顧長軍知道,母親起床了。母親為了不弄醒他,沒有開燈,而是用布蒙著手電取光。顧長軍掀開窗簾一看,外面漆黑一片。他心里一陣難過,立即摸黑起了床,決定悄悄跟在母親后面,一是陪著她,二是記住客戶的住處,三是看看母親有什么秘密。
天黑得鍋底一樣,走在小巷里,連顧長軍也磕磕碰碰的。真不知母親這些年是怎么走過來的。好在一些住宅小區里是有燈的,母親謝海蓉的車子偶爾顛簸一下。車斗里發出清脆的奶瓶碰撞聲,那聲音每次都刺痛著顧長軍的心。母親在前面弓著脊梁,推著車子,他在后面看著,不停地抹著眼淚。
天光漸漸亮了起來,顧長軍生怕母親回頭看見自己,便盡量躲閃著,特務一樣跟蹤著前面的母親。同時。他不斷掏出記事本,記下母親每一個客戶所在的街道、區位和門牌。讓他納悶的是,眼看著母親車斗里的鮮奶要送完了,也沒發現母親有什么秘密啊!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際,忽然,有人從后面一把薅住他的脖子,他正要轉身反抗,腦袋上重重地挨了一家伙,他立即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二
謝海蓉送完最后一瓶奶,天就完全亮了,城市也開始了一天的喧囂。謝海蓉沒有回家,而是推車去了菜市場,兒子回來了。總該買點好吃的。她知道兒子很懂事,在大學里非常節儉,念書很苦,平時也照顧不到。回來了當然要給兒子補補身子。
買了菜回家,發現門是鎖著的,謝海蓉以為兒子出門上廁所或者去跑步了。可進屋發現兒子跑步的球鞋還在床底下,再說兒子前天回來后,就每天把早飯準備好了放在桌子上等她回來,可今天桌子上空空如也。盡管有些納悶,但謝海蓉沒有多想,八成是被過去的同學喊出門了。謝海蓉因為還要去做鐘點工,便將買回的菜弄清爽了,給兒子留了個字條,然后出門了……中午,謝海蓉匆匆往家里趕,蠻以為迎接她的一定是兒子做的味道不行但照樣香氣四溢的一桌子飯菜。可當她一腳踏進小巷,遠遠地就發現自家門口圍了許多人,還有警察在問這問那的。謝海蓉一邊疑惑著一邊加快了腳步,有認識她的鄰居驚恐而同情地喊道:“哎呀,回來了!回來了!真可憐啊……”
一個警察迎了上來,拿著一張照片,對她說: “這是你兒子嗎?”
謝海蓉一看照片,差點昏倒:只見照片上的這個人臉腫得沒了人形,眼睛成了一條縫,如果不是那熟悉的衣服,她絕對認不出是自己的兒子。她嚇得語無倫次,說:“怎么了?我兒子他……死了嗎?”人就軟了下去。
警察連忙攙扶住她,說:“你別緊張,他沒有生命危險,現在躺在醫院里,因為還處于昏迷狀態,跟我們去認一下,具體情況再慢慢跟你說,希望你協助調查……”
顧長軍被打暈后,一直沒再醒過來。是被一名早起鍛煉的老人發現的。老人以為是個死人,嚇得趕緊撥打了110。警察很快趕到,一摸脈,發現人還活著,就立即送到醫院搶救,同時調查傷者的身份。由于顧長軍不能說話。就從顧長軍的口袋里找到了那個他平時默寫英語單詞用的小記事本。發現上面除了寫著密密麻麻的英語單詞,還記下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地址門牌號碼,警察十分警覺,估摸著這背后有什么秘密,于是就請會英語的警察來翻譯那些單詞。研究了半天,警察忽然發現那小本子封面上的漢語拼音像個人的名字,結果拼了10多個音節相近的名字,在網上進行查找。最后,“顧長軍”這個人,從年紀和身份都比較接近傷者……就這樣,警察終于找到了謝海蓉……
謝海蓉趕到醫院,看見兒子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簡直難以相信,早上出門兒子還睡在床上,轉眼竟這樣躺在病床上!猶如泰山壓頂,謝海蓉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變故,一聲尖叫,轟然倒下。醫生和警察又忙著將她救醒。等她清醒后,醫生告訴她和警察,病人是被鈍器擊中后腦,導致顱腦神經損傷,如不盡快手術,病人有可能成為植物人……說著,醫生一聳肩膀道:“治療費用。初步估計在20萬左右!”
謝海蓉聞聽,“撲通”就給醫生跪下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
醫生說:“先交10萬元,我們馬上聯系做手術的專家。”
謝海蓉傻眼了,慢說是10萬,即便是1萬塊,她也拿不出來啊!她哽咽道: “求求你,先救我兒子,我一定給錢,做牛做馬也給錢……”
醫生攤攤手,沖警察苦笑著搖頭。
警察也難住了,對醫生說:“根據我們初步的了解,傷者是個非常本分的在校大學生,沒有犯罪的跡象和可能,估計是被人暗算或遭報復襲擊。如果不讓他恢復神智,對案情偵破會帶來麻煩。當然,案子一破,兇手抓到,會得到經濟賠償。可問題是……”
謝海蓉又一把抓住警察,一邊磕頭一邊說:“救救我兒子,他非常乖,非常懂事,我只有這個兒子了,我不能失去他……”
幾個警察面面相覷,一個年紀稍大的警察頭頭走到一旁,對醫生說:“我們去她家看過了,的確十分困難,一時根本拿不出這么多錢,還是先救人要緊……”
醫生苦笑道:“你們也知道,現在的醫院實在無法承擔這樣的風險……何況我們要外請專家來做手術。”
警察頭頭想了想,一旁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然后轉身對醫生說:“剛才請示了我們領導,認為這是刑事案件……你們也知道,我市半年前的系列殺人案還沒破,我們懷疑這個案子不是簡單的傷害案,為了盡快掌握線索。需要傷者的配合,因此請你們先給病人手術,醫藥費由家屬和我們共同想辦法,我們公安局先簽字擔保!”
謝海蓉聞聽伏地磕頭,感激不盡:“恩人啊!我會報答你們的……”
三
經手術搶救,顧長軍終于恢復了神智,可這只是治療的一部分,要讓他完全恢復。像從前一樣活蹦亂跳地上學讀書,還需要繼續治療和昂貴的費用。警察從顧長軍嘴里了解的案情很少,顧長軍也知道只有盡快抓到行兇者,才有可能得到賠償,母親和他才能擺脫困境。可案情毫無進展,醫院已經不再全力進行后期治療,只是保守地給他掛點藥水。顧長軍還不能坐起,成天躺著以淚洗面。母親要照顧他,什么事也做不了,一切收入都指望那每月不到300塊的低保。當謝海蓉得知兒子受傷的原因后,更是肝腸寸斷,心想,兒子要不是心疼她,也不會那么早起床偷偷陪著她。她發誓要不顧一切讓兒子重新站起來,回到他思念的大學去。
家里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了,謝海蓉能借到錢的地方都求了一遍,實在是沒有門路了。突然,有一個人忽然跳到她眼前,這個人其實一直就藏在她內心的某個角落里,只是被她始終下意識地繞開了。眼下為了兒子,她只有主動登門求他了。
謝海蓉要求的這個人叫周為海,40多歲,眼下是個單身男人,過去也是她的訂奶客戶。一年前的一個凌晨,謝海蓉照例給周為海家送鮮奶,可剛將奶瓶塞進門洞,門突然打開了,嚇了她一跳,再一看開門的男主人。更是恐怖:蓬頭垢面,憔悴而潦倒,瘦削的臉上顴骨高聳,昏暗的燈光下,甚至有些猙獰,與幾個月前上門辦理訂奶時見到的他判若兩人。正在她吃驚疑惑之際,周為海低聲說:“你以后不用送了,我不需要牛奶了。”說完“啪”地關了門。謝海蓉十分納悶,懷疑自己走錯了門,于是向周圍的居民打聽周為海的情況,因為按規定,他訂的牛奶要到一個星期后才到期,就算不續訂,這一個星期還是要送的,莫非他要退錢?可事先規定,中途不許退訂,也不退款的……周圍居民告訴她,周為海雖然看上去很老,其實才剛剛40出頭,妻子半年前被發現患了重病,雖然家里因治病已經十分困難。他還是給妻子訂了一份鮮奶,并且每天喂給她喝。可幾天前,他妻子還是病情加重,離開了人間,離開了他,可謂人財兩空……聽了鄰居們的介紹,謝海蓉心里十分感動,再去送奶,她就盡量小心不弄出聲音。幾天后的早晨,當她剛放下奶瓶。門“呼啦”打開了,周為海瞪著兩只兇光四射的眼吼道:“你這個臭女人!我說不要送了。你怎么還送!”說著,撿起腳下的奶瓶,朝地上狠命地砸著,牛奶飛濺了她一身。周為海一邊砸一邊說:“我不要你退錢還不行嗎?你干嗎老來煩我?滾!”說著竟蹲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謝海蓉雖然有思想準備,可沒想到會是這樣,并且她發現幾天前的牛奶他都沒動,今天一塊兒砸了。她猛然想到,一定是這些牛奶勾起了他的傷心。看著周為海,謝海蓉嗓子一熱,上前扶著他的肩膀說:“兄弟,我知道你很傷心,可人死不能復活,要想開些……我給你送奶,不是怕你退訂要錢,大姐我覺得你的身體要緊,這些牛奶你喝了補補身子,因為日子還得往下過……”周為海忽然咆哮道:“不用你管。我死了才好!你滾!”吵鬧聲驚動了鄰居,大伙兒得知情況后,一邊安慰謝海蓉,一邊勸慰周為海。也是從大伙七嘴八舌的勸慰中,謝海蓉得知他還有一個先天殘疾的兒子,生活的壓力和妻子的病逝才使得他變得如此暴躁、悲傷與頹廢。同樣單身,也是處境艱難的謝海蓉當然比別人更能理解這個男人,她不僅沒有生氣,還繼續照常給他送牛奶。他不喝,她就把陳的倒掉,繼續給他送。終于。那天她發現牛奶瓶是空的,里面插著吸管。她竟高興異常,好像自己的親人終于回心轉意、不再破罐子破摔了。而這時,她才發現周為海的牛奶已經到期了,她想了想,毅然自己出錢給他續訂了一份……而這種微妙的雇主與客戶的關系有一天被突然打破了。那天。謝海蓉在整理空瓶子時,忽然發現一只瓶子里塞著一團黑東西。十分顯眼。她連忙掏出一看,竟是黑塑料皮包裹著一封信和100塊錢,下面署名正是周為海,只見信上寫著:大姐,你是個心地那么善良的好人,像母親一樣的好人!如果不是遇見你,我真的不敢說自己會不會廢掉,是你的關心和鼓勵使我的心又慢慢暖了起來……我知道你也是個不幸的單身苦命人。如果不嫌棄的話,我愿和你組成新的家庭,我不想讓你一個女人家每天半夜起來送牛奶。我愿意替你去送……這100塊錢是繼續訂奶的錢,如果你答應我。就再訂下去。因為那是我為你訂的……看完信,謝海蓉一下子蒙了。沒料到自己的做法竟讓對方產生這樣的想法,她耳熱臉紅,但片刻就冷靜了下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周為海結婚組成新的家庭,無論從年齡和各自家庭的現實來考慮,她都不會答應的。為了斷絕這種微妙的關系,于是,謝海蓉寫了封回信和那一百塊錢連同最后一份牛奶塞進了周為海家的奶箱里……后來。有幾次謝海蓉在收訂奶費時,又“遇到”過周為海,謝海蓉當面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可周為海卻總是低著腦袋對她說:“你不答應我……可我就是想你……”弄得謝海蓉又羞又氣,但卻并不討厭他……雖然謝海蓉知道周為海也是個吃低保的下崗工人,并且為妻子治病幾乎耗盡了家里的積蓄,但她還是貿然找上門去。也許這時她不只是尋求金錢上的幫助。當一臉驚喜的周為海打開門時,她忽然又不知說什么。只有淚水洶涌而出。周為海忽然一把摟住她,喊道:“你終于答應了。我們結婚吧!”
謝海蓉沒想到半年過去了,周為海見面的第一句話竟然還是表露那個想法。可她謝海蓉此時的心情哪里容得進這樣的表白,她厭惡地一把推開他:“我兒子躺在醫院里,本想來找你拿個主意……可……你真是個沒出息的渾蛋男人!”她哭著扭頭跑開……
四
醫院在幾次催款無著的情況下,對顧長軍母子下了逐客令。謝海蓉知道,哪怕磨破嘴皮子,人家也不會再給兒子治療了,她只好哭著將兒子背回了家,每天給兒子一邊按摩一邊乞求上蒼憐憫。就在謝海蓉絕望之際,這天。辦案警察忽然上門,說兇手已經找到了,而且是主動自首的。兇手為了求得傷者原諒和法律上的從輕發落,愿意賠償醫療費和其他損失。說著。警察從包里拿出一個大紙袋,說是30萬,要她簽字收下后,盡快給兒子進行康復治療,余下的事情等案子結了再做處理。謝海蓉接過錢。含淚呻吟道:“老天有眼,我兒子終于有救了!”立即將兒子重新送回醫院。
安頓好兒子,謝海蓉這才想起,傷害兒子的到底是什么人呢?難道是仇人不成?可我一個女人家和誰有仇?莫非是兒子的仇人?她決定回去向警察了解對方的情況。接待的人說,當事警察全都外出辦案了,要她一心一意照顧好兒子看病,案子結了,一定向她通報情況。謝海蓉一想也是,反正先救兒子要緊。她便折回家去拿點東西,發現家門口有兩個老人推著一輛殘疾車,里面坐著一個10多歲的孩子。謝海蓉詫異地問:“老人家,你們在這里……找人嗎?”
老婆子見謝海蓉掏鑰匙開門,顫巍巍地上前問:“你是謝海蓉嗎?”
“是啊!”
老人忽然“撲通”跪了下來,旁邊的老頭子也給謝海蓉跪下了。愴然道:“求求你,原諒我們的女婿,可憐可憐這沒娘的孩子啊!”
謝海蓉給嚇糊涂了,老半天才緩過神來,連忙攙扶起兩位老人,說:“你們這是怎么了?認錯人了吧?”
老婆子說:“我們是周為海的岳父母,這是他的孩子。周為海誤傷了你的兒子,實在是不該,可他已經主動認錯了,也賠了錢,希望你能看在這沒娘可憐孩子的分上,原諒他,去警察那里撤了告。放了周為海吧……我們已經很老了,還有病,沒法照顧這個可憐的孩子啊!”
謝海蓉聞聽驚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著面前的一對老人和歪躺在車里、流著口水、目光呆滯的孩子,謝海蓉腦子里一片空白,以為在做夢。她喃喃道:“不……不是的……這……不可能……”忽然,她推起旁邊的自行車,飛馳而去,一口氣騎到周為海居住的那幢樓下,扔下車子,“噔噔噔”沖上樓去,“哐哐哐”砸門,猛然發現這門已經換了新式防盜門。看看號牌沒錯,她接著砸門,老半天門開了,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穿著睡衣的陌生女人,女人用警惕而驚愕的目光瞪著她:“你干什么?”
謝海蓉說:“你……對不起,這不是周為海的家嗎?”
女人說:“以前是他的家,現在是我的家。”
“怎么了?”謝海蓉氣喘吁吁。
女人不屑地說:“不怎么,他需要錢,我需要房子,就這么簡單!”
謝海蓉脫口而出:“不賣了!這房子……”
女人哼哼道:“你是什么人?莫名其妙!”說完,“啪”地摔上防盜門,把謝海蓉的淚水震得“刷刷”而下……她癱軟在樓道里,想起那天上門的情形,不由得內疚起來,記得那天,她罵了他。原來這男人不是輕浮,而是心里真的有著她,否則怎么會為了她兒子,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來?可他要幫我,干嗎非得說自己是兇手呢?想到這里,謝海蓉馬上爬起來,擦了擦眼淚,又奔警察局而去。
謝海蓉對警察說,周為海不是傷害他兒子的兇手,他們以前認識。他是想幫我。警察聽完,鼻子沒笑歪了,說:“天下有這種人、有這種事嗎?你太善良了!你想,他用這種方法幫助你,于你于他有什么好處?腦子進水了!”
謝海蓉一頭霧水,但她堅持說:“周為海不是兇手,他……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警察好奇地問,“不管什么打算,都講不通啊!唯一能解釋的是,因為你兒子的傷勢屬重傷級別,法律上講是要被判7年刑期的,他主動自首,并進行賠償,可最大限度減輕甚至減免刑處……他才聰明著哩!”
謝海蓉還是搖頭,囁嚅道:“不……不可能,他不是有錢人,他賣了唯一棲身的房子……他是個傻男人……”
警察說:“有這么傻的男人嗎?我看是你傻了吧?”
謝海蓉從口袋里掏出那封周為海放在奶瓶里的信,紅著臉說:“警察同志,你看。這是他寫給我的信……”
警察接過信,看完了,眉頭也收縮了起來:“這……是有點奇怪。”
謝海蓉說:“你們能不能先放了他?他還有一個殘疾孩子,另外,我也有話當面問他。”
警察一愣,說:“我們沒有抓他啊!鑒于他的態度,我們通過居委會對他采取‘限制出行,隨時接受調查’的決定呀!”
謝海蓉心里“咯噔”一下子:他人呢?
五
周為海是個從小失去母愛的人,性格中有著無法抹去的戀母情結。找對象時,他刻意選擇比自己大的女孩,結婚后,更是猶如找回了童年的母愛,對妻子有著癡迷的、孩童般的依戀。為此,他有過兩次短暫的、失敗的婚姻。最后這次婚姻,女方得知他的情況后,十分同情并接納了他,盡管孩子先天殘疾,可夫妻倆生活得十分融洽。然而老天無眼。竟然奪去了他的妻子……妻子病逝后,周為海幾乎崩潰。而恰在這時,謝海蓉走進了他的生活,這個滿臉疲憊但卻慈祥的女人,讓他的心慢慢回暖。雖然他并不知道謝海蓉比他大好幾歲,但謝海蓉勸他喝奶,并自己貼錢給他訂奶的舉動,讓他似乎看見了童年的母親和死去的妻子。他給謝海蓉寫信表達心愿被拒絕后,并沒有死心,更沒有氣餒。每天凌晨,當謝海蓉起床送奶時。他也起來了,在他們樓下的一條漆黑的胡同口。暗中默默地守護著謝海蓉,因為這條胡同里經常發生搶劫事件……那天凌晨,當他再次默默守護著謝海蓉時,突然發現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尾隨謝海蓉,他根本沒有多想,沖上去掐住對方的脖子,舉起隨身攜帶的木棍,狠狠地砸了下去。他沒想到,對方竟然連哼也沒哼一下,就躺地下一動不動了。他有些害怕,扔下木棍就跑……那天,謝海蓉上門,他以為自己的癡情終于感動了她,可謝海蓉罵了他,第一次罵了他。同時,他這才得知謝海蓉的兒子回來了,出事了。他隨后去打聽情況,嚇得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自己打倒的那個“壞人”,竟然是謝海蓉的兒子!周為海后悔得腸子都青了,用頭撞墻。號啕大哭,他覺得自己再無顏見謝海蓉了,連當面向她賠罪的勇氣都沒有了。他覺得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快弄到錢,讓謝海蓉的兒子治病。可家里為妻子治病已經欠下了幾萬塊。上哪里弄那么多錢呢?他跑到醫院,問人家要不要腎,可人家看他那潦倒而蒼老的樣子,沒好氣地笑道:“人家花錢買的是年輕力壯小伙子的腎,買你的腎,回家還得再花錢補虛哩!”無奈之下,他想到了房子。這房子是他和殘疾兒子唯一的棲身之所,妻子臨死前就曾阻止他賣房治病!可眼下,為了彌補自己莽撞帶來的過失,為了讓謝海蓉的兒子盡快治好病重返大學,為了不叫謝海蓉愁腸寸斷,他顧不得了……他將兒子送到岳父母那里,借口外出找工作,去了二手房交易中心,很快賣了房子,拿到錢,走進了警察局。他對警察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將他的真實身份告訴謝海蓉……
這天,無處安身的周為海正四處尋租便宜的房子,忽然接到居委會的電話,要他立即去警察局接受問詢。原來,警察聽完謝海蓉的說明后,覺得事情蹊蹺,就將周為海帶往醫院,讓顧長軍當面指認。
周為海一見顧長軍,便“撲通”跪在他的病床前,把自己對謝海蓉的愛戀情懷,毫無保留地向顧長軍傾訴。那天凌晨,他下手重,誤傷他,實在是因為怕壞人傷害謝海蓉……請求他們母子原諒。
顧長軍其實根本不知道打傷他的人是誰,對能不能找到兇手,他基本不抱希望。先頭,他突然聽母親說兇手主動自首,并賠償了幾十萬,他一時難以相信,就覺得這人本質還不錯,一定是誤會了。現在聽完周為海的傾訴,他的心里一下子五味雜陳,說不出的滋味。不過。他從心底里突然升騰起一股灼熱的暖流,沒想到原來除了自己,還有另外一個男人也在默默地關心和照顧著母親!想到這里,他眼窩一熱,淚水洶涌而出……看著跪在地上的周為海,他忽然支撐著坐了起來,伸出手,哽咽說:“謝謝你!叔叔!謝謝……”要拉周為海起來。
沒想到他這一下意識的舉動讓一旁的醫生驚呆了:因為病人一直連翻身都不能做到,現在竟然猛地坐了起來!按照預測,哪怕治療效果再好,恢復這樣的功能也是半年后都不敢奢望的啊!
醫生瞪著驚愕的大眼,老半天才欣喜地大叫著:“天啊!奇跡!真是奇跡啊!”
警察聽完周為海的敘述,再聯系謝海蓉說的,也覺得不可思議,連連搖頭感嘆道:“這案子可真希奇!從來沒辦過這樣的案子!”
六
再說謝海蓉沒找到周為海,匆匆趕回家,發現周為海的兒子還歪躺在輪椅里,而兩位老人卻不知哪兒去了。那孩子看見謝海蓉,忽然伸出手,哭著沖她嘟嚕道:“阿……姨……我餓……”
謝海蓉聞聽心里一抖,淚水“刷”就下來了。她連忙打開門,將孩子搬進屋,給他弄吃的。看到孩子狼吞虎咽的樣子,謝海蓉心如刀割,這可憐的孩子假如有母親在,怎么會弄成這樣啊?孩子吃飽了,沖謝海蓉笑著說:“阿姨,你真好!和我媽一樣好……阿姨,我媽干嗎要死啊?”
謝海蓉忽然撲上去摟住孩子的腦袋,哽咽道:“你媽沒死,她會回來的……”
正哭著,門口光線一暗。謝海蓉扭頭一看,周為海站在門口,后面跟著他岳父母。
周為海看見謝海蓉摟著自己的兒子,怔怔地呆立著。
他岳母從后面推推他,說:“還不趕快謝謝這位好心的大姐!”
周為海腿一軟,跪了下去,十分平靜地說:“我不知道那是你兒子,我太莽撞了……我已經去醫院看過他,他讓你馬上去一趟。”
謝海蓉被這接踵而來的變故弄蒙了,她看著周為海,忽然驚恐道:“我兒子怎么了?他怎么了……”說著,拔腿朝醫院趕去。
看見兒子坐在病床上,和醫生談笑風生,謝海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顧長軍見母親進來。笑著招手:“媽!我好了,我不需要休學一年,很快就能恢復了!”
謝海蓉上前上下撫摸著兒子的身子,激動得語無倫次: “這……菩薩保佑……老天睜眼了……哈哈!”又哭又笑的,弄得醫生們都笑了起來。
顧長軍對醫生們說:“我有私房話要對我媽說,你們回避一下好嗎?”
醫生臨走時俏皮地說:“你們母子可不要商議送紅包啊。要送也應該送給那個打你的人。”
謝海蓉掩上門,轉身對兒子說:“這怎么了?用了什么神丹妙藥?”
顧長軍拉著謝海蓉的手,捋著她鬢角凌亂的頭發,說:“媽,我要你答應我,嫁給那個周為海,他比我更愛你。”
謝海蓉先是一愣,繼而臉一紅,看著兒子說:“你是不是大了,不要老媽了?”
顧長軍摟著母親說:“不,我知道,這些年人家給你介紹對象,你都沒答應,你不是不愿意,是因為我的拖累,你怕我受委屈……可我現在大了,又不在你身邊,你需要有個男人陪你,你才46歲……那個周為海看上去也是個受苦的人,是個好人。”
謝海容說:“好人?好人下手這么重?”
顧長軍笑著說:“媽,我真希望他下手再重一點才好哩!”
“瘋話!”謝海蓉道,“再重點,你就沒命了!”
顧長軍說:“他下手越重,證明他愛你越深啊!媽,你還不知道吧?他每天凌晨都在那條最黑的巷子里暗中保護你,那天早晨他就是誤將我當成了跟蹤你的壞人,才對我下手的。”謝海蓉愕然得啊了一聲,呆呆地盯著兒子,囁嚅道:“他……真的瘋了……我比他大好幾歲哩……能行嗎?”
顧長軍說:“媽,都什么年代了!你沒聽人說:‘別問行不行,看看楊振寧;甭管啥年齡,只要有愛情’。”
謝海蓉罵道:“你以為我們是你們這些少男少女啊?小子!你在外面學壞了!”說著說著,她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叫道:“壞了!他們還在咱家里哩!忘了招呼人家……”
“誰啊?”兒子問。
謝海蓉紅了臉,匆匆轉身,一邊沖兒子說:“你說是誰?就是那個姓周的!”一邊已經跑了出去。身后,顧長軍忽然明白過來,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謝海蓉趕回家,發現門已經關上,打開一看,屋里空空如也。奇怪的是謝海蓉猛然也感覺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她愣怔了片刻,又匆匆出門,直奔周為海的家,可到了樓下,才猛然想到這里已經不屬于他了。想了想。她來到周為海家的那個居委會,老半天才輾轉了解到他岳父母家的住址。傍晚時分,好不容易找上門,卻只有一對垂淚的老人。一問,老人立即傷心起來,說: “周為海背著兒子走了。”
“上哪兒了?”
老人說:“他說不想讓我們操心,不要問他去哪里,他要掙錢給孩子看病,他說到時候會來看望我們的……我們女婿真是命苦啊!”說著,老人雙雙落淚。
謝海蓉忽然問:“他沒有話留給我嗎?有沒有給我留封信?”
兩位老人看著謝海蓉。半天沒明白她什么意思,說:“這位大姐,我們覺得你是個好人,不會再告發他,叫他不要走,可他……可能怕你……所以……”
謝海蓉脫口而出:“我找他不是找麻煩,我要和他結婚!”
老人似乎嚇住了,木然地張大了嘴,愣愣地盯著謝海蓉……
接下來的幾天,謝海蓉四處打聽、尋找周為海和他的兒子,可毫無結果。她急了,怎么才能找到他呢?忽然,她靈機一動,找到辦案警察,說:“警察同志。案子還沒結。周為海怎么就失蹤了?”
警察一愣,說:“你兒子已經在我們的案情協調書上簽了字,同意處理意見,再說,周為海的確生活有困難,他需要找工作……本著人性化辦案的原則,我們已經解除了對他的監控。不過,假如當事人對案情還有新的舉證控告。我們可以重新找他對證。”
謝海蓉不假思索地說:“周為海偷我東西了!”
警察一愣:“什么東西?”
謝海蓉一時語塞,臉紅脖子粗地囁嚅道:“他……去過我家……”
警察笑了,說:“好……我們幫你找找他……”
幾天后,由顧長軍起草的一封尋人啟事貼在了大街小巷上,上面赫然寫著:愛的通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