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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友

2008-01-01 00:00:00賀輝軍
芙蓉 2008年1期

“文老師你看,龐阿姨她怎么啦?”剛進大操坪,蓮子就好奇地問。

文老師領著蓮子沿跑道慢跑,晨曦中見龐姐在退著走路,也有些奇怪,跑過她身邊時,就問:“龐姐,又有減肥新招啦?”

“倒走——最新減肥法。”說著,嫣然一笑,四十多歲的龐姐竟有了少女的風韻。龐姐天生是那種性格開朗的人。

龐姐長得胖,滿身都是肉。正是夏天,穿得薄,走起路來一嘟嚕一嘟嚕的肉就一漾一漾的。倒走速度慢還好一點,要是跑步,那簡直就是地動山搖。其實四十多歲的女人了,地動山搖就地動山搖吧,有什么了不起?問題的關鍵是龐姐下崗了,要靠老公吃飯。其實老公也下崗了,只不過老公做生意發了財,倒比下崗前牛多了。發了財的老公全沒有了剛下崗時的猥瑣,在家里走路都橫著來,像極了螃蟹。要說吧,老公發了財也罷,老婆發了財也罷,都是一家子,有什么好牛的?可老公不這樣想。老公說,發財全憑的是他的膽識,他的智慧,老婆半點功勞也沒有。要說有功勞,那也是負功勞,就是拖他后腿。幸而他立場堅定,后腿沒被老婆拖住,要不現在還不是一樣受窮?

說到拖后腿,成了龐姐的一塊心病。龐姐真的沒想到,這么一座小城,地價會發了癲似的翻著筋斗長。夫妻倆工作近二十年,也就那么幾萬塊錢積蓄,千多塊錢一平米的地,位置又不好,哪敢買?可老公堅決要買。還跟朋友借錢,一買就買了百多平,急得龐姐差點沒跳河。沒想到不到一年,小城擴張,縣委縣政府為了加速城建事業發展,將縣委縣政府機關挪了位置,一挪就挪到了他們那塊地旁。那塊位置不好的地一下成了黃金地,地價從一千多飆升到了三千多。龐姐見地價翻了三番,凈賺二十多萬了,就催老公快出手。三千多一平米,畢竟像個云端里的數字,不牢靠。可老公不同意,把地攥在手里,誰勸也沒用。一直到過了年,地價躥到了五千多,這才出手,整整賺了四十萬!

賺四十萬對這個雙下崗家庭來說本來是件好事,可事實卻不是這樣。老公拿這幾十萬做本,小打小鬧地步入了房地產商隊伍。這幾年來,究竟又賺了多少,龐姐是無從知道的了,因為老公再也不拿業績回來炫耀了。老公開始在外面洗頭洗臉洗腳,不久還發展到了洗澡。洗頭洗臉洗腳還好一點,龐姐只是不理解,世界上怎么竟會有這么些古怪店?一聽店名就邪乎得很。還有,本該在家做的事,人們為什么偏要到店里做?難道家里連洗頭洗臉洗腳洗澡都不能洗了?最不理解的是那價錢,理個發都只要五塊錢,洗個頭洗個腳怎么就要幾十塊了?不是殺黑么?理解是不理解,勉強還能忍受。男人的澡由女人來洗,而這個女人又不是老婆,這卻讓龐姐覺得匪夷所思了。洗澡要不要脫衣?要不要脫褲?孤男寡女獨處一室,還脫衣脫褲,能保證不出事?

龐姐自然反對不了。老公理直氣壯地說:“別說一個城市吧,如今哪條街哪條巷沒有洗浴城?要是真像你想像的那么邪那么壞,政府能容許?是共產黨的政府呢,你還信不過?你受黨教育多年,連共產黨都信不過了?你這死腦筋,舊觀念,你也要與時俱進呢!”

老公的意思,不同意他洗腳洗澡,就是不相信共產黨。還罵她死腦筋、舊觀念。連與時俱進這么新潮的字眼都用上了,龐姐能反對得了?反對不了也就算了,隨他洗去,諒他也不會洗下一塊肉來。問題是老公回家越來越少了,而且每次回家都冷著臉,晚上就算睡一張床上也根本不動她了。龐姐還只四十多,一星期不動可以,兩星期不動就很難挨,一個月都不動她哪受得了?她都受不了老公能受得了?龐姐就推斷,老公一定是在外面另有女人了。如今社會上時興瘦女人,以瘦為美,越瘦越美,瘦得皮包骨頭,成了骨感美人,就更美了。老公是不是也嫌胖愛瘦了?龐姐心想一定是這樣的。在外頭洗腳洗澡也好,在家里橫著走路,成天冷著個臉也好,她不好受是不好受,沒辦法,她也只好忍了。誰叫老公發了那么大的財哩。可要是另有女人,那就性質不同了,不是能不能忍的問題了。雖然龐姐并不覺得一個女人瘦得皮包骨頭有什么好,但既然老公喜歡,為了保衛家庭,保衛婚姻,她也必須瘦下來。所以減肥就成了當務之急。

當然了,這肥并不是說減就能減下來的。龐姐嘗試過的辦法千千萬,上下蹲,太極拳,仰臥起坐,快跑慢跑,她全試過,沒有一種辦法是有效的。她還節食,原來每餐吃三碗飯的,如今只吃一碗,甚至連喝茶也改成了喝白開水。可喝白開水也長膘哩,她能有什么辦法?她真羨慕那些糖尿病人,眼看著一個大胖子,眨眼之間就瘦下來了。她想,自己怎么就不得糖尿病呢?只要能瘦下來,哪怕得上糖尿病她也樂意呀!

龐姐看見有人退著走路,一問,說是倒走,減肥新法,效果好,就也忙倒走上了。在龐姐看來,減肥壓倒一切。在減肥問題上,沒有商量的余地,一切都無條件服從……

天完全亮了,大操坪里人越來越多。舞劍的,劈腿的,耍太極拳的,打羽毛球的,自成體系,各據一方,各自為政。跑步的則都匯入到環型跑道。這些人彼此都認識,見了面會點點頭,或打聲招呼。龐姐剛參加晨跑那會,老起不來,還托文老師起床時給打過電話。她告訴文老師:撥通電話,響三聲掛了;她這邊聽到電話,也不用接,就穿衣起床。既起到了呼叫作用,又節約話費。文老師那時不了解龐姐家情況,就笑她:“你老公那么大個款,你干嗎還這么摳?”

龐姐苦笑一聲,心想,別人都知她老公是個大款,哪知這個老公大款對她來說只是個擺設,錢一個子也到不了她包里的。

文老師笑歸笑,還是如約每天撥電話了。跑友之間氛圍特別好,互相幫個忙是常有的事,何況撥個電話,只是舉手之勞。后來文老師領蓮子來晨跑,也將這個節約話費的辦法用到了蓮子身上。這法子后來就推而廣之,在跑友中流傳開了。龐姐雖說沒享受到專利權,卻很有成就感。畢竟這法子是她想出來的呢。尤其能讓蓮子享受到,她就更高興了。

蓮子是文老師的學生,還只十二歲,得了白血病。做理療,做化療,家里的錢都花光了,卻沒什么好轉。醫生說,要根治,只能換骨髓,做干細胞移植。可這手術一是得有相匹配的骨髓,二是需要巨額資金。這巨額巨到什么地步?醫生當時伸出三根指頭,蓮子父母吃了一驚:“三萬?這么貴?”

醫生搖搖頭:“什么三萬?得三十萬!”

蓮子父母一聽,當場就嚇得眼睛發黑,站都站不穩,心想女兒這命是沒得救了。三十萬,對一個普通家庭來說,真能砸死人哩。過了兩天,蓮子父母將蓮子交付給奶奶,雙雙南下打工去了。他們知道憑他們的本事,無論如何也掙不了三十萬。可為了女兒,他們上天入地也必須去掙這三十萬!

文老師知道蓮子父母下了廣東,怕蓮子郁悶,就天天領她來晨跑。慢慢地,蓮子臉上又漾起了笑容。蓮子嘴勤,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叫得清甜,大家都喜歡這個小女孩。尤其龐姐,天天都要給她捎上點吃的。

這時候劉大夫和匡大夫一前一后跑進了大操坪,匯入了跑友隊伍。這對恩愛夫妻,成天形影不離,雙宿雙飛,讓龐姐羨慕死了。

劉大夫和匡大夫是恩愛夫妻不假,可要說恩愛夫妻就沒有爭論,那可不見得。比如說,對蓮子的病,夫妻倆就各有各的看法。劉大夫是中醫,匡大夫是西醫。匡大夫說,這病要根治,只有換骨髓,做干細胞移植。沒錢換骨髓,至少先得化療著,要不,事情要壞。劉大夫說,要換骨髓不假,做化療也沒錯,可如果沒錢,不如先吃著中藥,中藥也可以緩解病情的。可匡大夫不這樣認為。匡大夫說,中藥治其他病還可以,治白血病,會誤人的。

匡大夫不像有些西醫那么極端,主張干脆將中醫廢除了。她還是提倡中西醫并存的,只是個西醫優先論者。劉大夫也主張中西醫并存,并且還承認西醫見事準,西藥見效快。但劉大夫也強調,中醫強本固基,無副作用,或者叫副作用甚微;西醫則治標不治本,而且副作用大。既然副作用大,見效快又有什么用?那是對病人不負責任呢!那是顧此失彼,得不償失呢!所以他提倡中西醫并存是并存,卻是個中醫優先論者。劉大夫還預言,中醫必將風靡世界!

見老伴說中藥誤人,劉大夫就引經據典,說中藥的療效。當然,這“經”和“典”也并非古籍,而是新近出的幾期中醫刊物,那上面介紹了中藥緩解白血病的幾個病例。匡大夫知丈夫引經據典為什么引那幾期刊物,那上面有他一篇論文哩!就心照不宣地一笑。

自然,這種爭論是沒什么結果的。蓮子父母南下打工,化療停下來了,劉大夫怕蓮子病情惡化,就開了十幾服中藥,給送上門去了。至于藥費,反正數額也不是很大,就提都沒提。匡大夫看在眼里,心想這能起什么作用呢,至少得化療呀。可化療費用就不是一點兩點,自己無力墊付,只得驗了蓮子的血樣,向中華血庫申請骨髓移植。

換骨髓,做干細胞移植,巨額醫療費用固然是個難題,其實最大的難題還是要有匹配的骨髓哩。等有了三十萬再去申請,那豈不太遲了?當然,申請了也不等于就會有。這很難說的。運氣好,說不定今天申請了,明天就有;運氣不好,說不定一年兩年都匹配不上。申請了就有的情況并不多見,更多的時候還是要等機會。所以,早點申請總不會錯的。

當然,這種治療方案上的爭吵,爭了也就爭了,不會影響到夫妻感情。所以平時還是形影不離,還是雙宿雙飛,晨跑時還是一前一后。劉大夫匡大夫都是五十多歲,做夫妻有三十年了。三十年的夫妻能做到這樣子,不能說沒有,確實也是不多見的。

見劉大夫匡大夫進了大操坪,蓮子隔老遠就叫“劉伯伯”、“匡伯伯”。等跑近了,劉大夫就問她:“中藥可按時服了?”

蓮子點點頭笑道:“服了。奶奶催得勤哩。”

劉大夫又問:“見效么?”

蓮子一臉笑:“見哩見哩。”

蓮子和文老師是慢跑,跟散步似的,劉大夫匡大夫和蓮子說著話,朝文老師點點頭,就超過去了。超過去沒多遠,劉大夫就回過頭朝匡大夫一笑。匡大夫知他是得意哩,蓮子說見效,他能不得意?就也抿嘴一笑。

劉大夫看老伴那笑,知她是不以為然。劉大夫想了想,覺得老伴不以為然是有道理的。蓮子說見效,未必就是真見效了。蓮子這孩子,太懂事了。他隨口問一聲,她隨口應一聲,又不是正正規規的治病,當得數的么?其實,醫生見了病人問問病情,只是一種習慣,真正判斷一個白血病人的病情,那可得驗血才知。

劉大夫匡大夫不一會就追到了倒走的龐姐。龐姐見他們過來,神秘地一笑:“看見了么?革命隊伍又多了一員呢!”

說著,手朝前一指。劉大夫匡大夫順著龐姐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是朱副縣長。朱副縣長是前副縣長,不是現任副縣長。現任副縣長日理萬機,哪來的時間晨跑!朱副縣長在位時分管文教衛計劃生育,所以劉大夫匡大夫認得。當然,是單方面的認得,朱副縣長不見得認得他們,雖然他們也曾給他看過病。

匡大夫知龐姐雖然下崗,自己的事還纏不清,可愛熱鬧愛探閑事的習性不改,就說:“一員是一員,這可不是普通一員哩!”

“不是普通一員?上這大操坪晨跑,再怎么樣也特殊不到哪里去吧?”龐姐看著匡大夫,不信的樣子。

匡大夫一臉平靜:“那也是。也只是從前做過副縣長。”

四十多歲的龐姐吐吐舌頭:“這么大的官呀?”

匡大夫笑一笑,跑過去了。

龐姐卻好奇起來。做過副縣長?那就是縣官了呢。縣官,雖然是個副的,在這小城里,也是一等一的大官了,怎么也上這大操坪晨跑?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哩!

龐姐就想問一問朱副縣長,為什么要上大操坪晨跑,這可是普通老百姓待的地方哩。做官的嘛,退下來后想鍛煉身體,好像就是打打門球吧?打門球打厭了呢?畢竟就那么個簡單的活動,在龐姐看來一點打頭也沒有哩。對啦,打門球打厭了,無聊了,就去釣魚。龐姐一個遠房親戚,就專門養著一塘魚讓當官的釣。有在位的,也有退下來了的。反正都是單位掏錢不用自己掏錢。有的是一次性給,給后讓釣一年,不管釣多釣少,錢給了不退。有的是釣一次給一次。魚釣上來,稱了,按斤兩給,價錢比市場高一大截。龐姐想,這又是何苦呢?上市場直接買不得了?

有打門球的,有釣魚的,就是沒見過來大操坪跑步的。龐姐想問一問朱副縣長為什么不去打門球釣魚,偏要來這大操坪跑步?可機會就是遲遲不來。龐姐倒走固然慢,可朱副縣長順著跑也快不了多少。他兩只手一甩一甩的,幾乎就是在散步。

龐姐是個性急的人,見朱副縣長老追不過來,就不倒走了,順著跑。這樣,沒兩分鐘龐姐就迎上朱副縣長了。龐姐張了張口,遲疑了一下,跑過去了。她沒敢問。認都不認識,就這樣子問,太唐突了。何況人家又是當官的。據說當官的脾氣大,要是大清早的被他嗆一句,那才沒意思哩。

跑過去一截了,龐姐又想,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打聽一句么?說不說是他自己的事呀,哪里就會嗆人了?龐姐是個直人,快人快語,平時從來都是張口就說,哪費過這么多心思?就想,和當官的打交道,難得賠小心,管他哩,他跑他的,自己跑自己的,相逢不相識,平行不相交,犯得著操這份閑心么!

正自己和自己賭著氣,又迎上朱副縣長了。龐姐想都沒想,脫口就打了聲招呼:“朱副縣長,跑步呢?”

朱副縣長點點頭,過去了。

龐姐立馬就覺得吃了嗆,一肚子的不舒服。她主動招呼他,他竟然口都懶得開,點點頭就過去了。是哩,他是堂堂副縣長,她不過是個下崗工人,他哪里會理她?誰讓她主動打招呼了?那不是自作多情,自討沒趣!

跑著跑著,龐姐又覺得不對。她和朱副縣長素不相識,他哪知她是下崗工人?再說下崗工人又怎么了?她總不會去求他辦事呀!求他也沒用了,他自己不是也下崗了么?生著氣,龐姐又自己被自己氣笑了:人家是退休,人家才不是下崗哩!

正想著,龐姐忽然心里一動:莫不是叫他朱副縣長他不高興了?那個養魚的遠房親戚說過,當官的都不喜歡個副字呢。副書記得叫書記,副縣長得叫縣長,副局長得叫局長,副主任得叫主任。只有在白紙黑字寫文章下文件時,才正是正,副是副。養魚的遠房親戚雖然沒當過官,連村長也沒干過,但因為魚的關系,和當官的打交道多,他說的話自然不會錯的。對哩,問題肯定就出在這個副字上!

肯定是肯定,可龐姐還是想問問匡大夫。抬頭一看,跑道上已稀稀落落沒剩幾個人了。匡大夫劉大夫不知什么時候已走了,文老師蓮子也走了,剩下的都是幾個老頭子老太太。是哩,他們都要上班,再不走要遲到了哩。只有她這個下崗工人,沒班可上,和這些老頭子老太太一樣,跑到什么時候都不會遲到哩。

想著,龐姐就有些黯然神傷。

龐姐雖然是個下崗工人,但龐姐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別看她平時快言快語,嘻嘻哈哈,其實絕對不是那種沒臉沒皮的人。朱副縣長沒理她,讓她大大地傷自尊心了。她的意思是,她多叫了個副字,是她不對。可她不是故意的呀。有句老話,叫不知者不怪,他朱縣長有什么理由不理她呢?說到天上去,她主動打招呼總歸是一片好意呀。再說了,硬要擺到桌面上來,他這個副字也是省不得的哩。別人叫他朱縣長,將個副字省了,那是大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并不等于他就真的成了朱正縣長了。她不做這個人情,不將個副字省了,他又能把她怎么了?有本事他自己爭爭氣,就做正縣長呀!他不理她?她還懶得叫他哩!他點點頭?她還要昂著頭哩!

龐姐說到做到,第二天晨跑也不倒走了,故意昂著個頭直直地跑,要氣氣朱副縣長。她偏只稱他副縣長,看他能將她關進牢房里去?可跑著跑著,卻發現朱副縣長并沒有來大操坪。

文老師和蓮子卻是準時必到的。

“龐阿姨好!”

龐姐聽到蓮子甜甜的叫聲,忙將昂著的頭放平了下來,將一包好吃的塞給蓮子。龐姐是個軟心腸,聽不得蓮子叫。一想起這么乖的孩子得了白血病,龐姐心里就痛。她每天都給蓮子帶零食。雖然文老師幾次說過不讓她帶,說這樣對孩子不好,但她還是堅持著帶。

“謝謝龐阿姨!”蓮子接過吃的,卻回頭對文老師說,“龐阿姨好奇怪呢,頭那么昂著,跑起步來也那么直直的。”

文老師說:“龐阿姨又有減肥新法啦。”

龐姐聽了,就噗地一笑:“哪是什么減肥新法?我是被那老頭氣的!”

說著,就將昨天的事跟文老師說了。文老師沒跟朱副縣長打過交道,沒有發言權,就說:“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龐姐聽文老師說不是故意的,心里就平了一些。不過還是說:“不是故意的也不能這樣呀!”

正好劉大夫匡大夫來了,龐姐就又將這事對他們說了。劉大夫說:“這沒什么奇怪。朱縣長并沒有冷落你。”

“理都不理我,還說沒冷落?劉大夫你還有良心沒有?”龐姐又有些氣起來。

劉大夫就笑道:“他們當官的,在位時眾星捧月,冷落別人是完全可能的。退休了,還巴不得別人招呼他一聲哩。別人不招呼,他自己還覺得被冷落呢,哪還會冷落別人?”

龐姐就不解了:“那他干嗎只點點頭不搭腔?”

劉大夫只得耐心解釋:“他一個做副縣長的,別人認得他,他哪認得那么多別人?怕認錯人,叫錯名字,所以就一概只點頭回應。這很正常哩!”

龐姐想想也是,就不做聲。

匡大夫說:“朱副縣長在位時對老百姓還是不錯的。那回為職稱的事我氣不過,就冒昧去找他,人沒找著,卻發現他家沙發上坐著、躺著一些學生。那是一些衛校畢業生。那時候大中專畢業生還包分配,這些學生沒來得及分下去,就到朱副縣長家蹲點來了。據說還蹲了好幾天。我原來以為,找副縣長辦事,都是提著禮品揣著紅包,賠著小心說好話求情的,沒想到竟有人在副縣長家賴吃賴喝,施加壓力。換個領導,不把你掃地出門?”

龐姐覺得不可思議。是哩,朱副縣長本可以將這些學生娃趕出去的,因為不能按時分配到位,這并不是他分管副縣長一個人的責任,而且這種事當時也不僅僅是哪一個縣有,全國大多數縣市都有,能怪誰?可朱副縣長竟容忍了!

劉大夫就還說了一件事。那是他們醫院出了個醫療事故,死了人,死者家屬到醫院扛尸鬧事。醫院放出話來,不是醫療事故,是正常死亡。談得攏,給點道義上的補助;談不攏,一個子兒也不給。再這樣鬧下去,就讓公安抓人!這種事在醫院已不是什么新鮮事,一年總有那么幾次的。一個醫院,哪能不死人?死了人就賠,那醫院還辦得下去嗎?至于是不是醫療事故,哪那么容易分得清!家屬自然會申請醫療事故鑒定的,可醫療事故鑒定不也是衛生部門在做么?不也是同一個副書記副縣長分管么?你還能怎么樣?上法院告?法院也要醫療事故鑒定才受理哩。所以大多數情況下,家屬鬧一鬧也就算了,道義上的補助就道義上的補助吧,多多少少總是錢哩。不心甘當然是不心甘,可不心甘又有什么用?

那次因為事情鬧得大了點,朱副縣長就親自參加了事故分析會。方方面面的看法都發表過了,到后面是院長談處理意見。院長還是那個意見,不是醫療事故,是正常死亡。最多給點道義上的補助。再鬧,請朱縣長招呼公安抓人!最后輪到朱副縣長表態了。朱副縣長的表態其實就是通常所說的拍板。他一巴掌拍下去,是醫療事故還是正常死亡,就算是板上釘釘了。

可那天朱副縣長臉色沉重,半天沒有做聲。人們都定定地望著他,不知他是怎么了。分管副縣長是塊神主牌牌呢,院長的話借他的貴口說出來,就成了會議決定,這還不容易說?沒想到沉默了半天,朱副縣長說出來的卻不是院長的意見。他說,大家是醫生,是專家,他朱某人只是個外行。可再外行他也看得出來,死者就是因為醫院用錯了藥,用錯了藥又沒有及時搶救才致死的!再怎么掩飾,這也是個醫療事故!這要算成正常死亡,天理不容呢!大家也看到了,死者才四十多歲,上有老下有小的,這僅有的一根臺柱子倒了,沒有這個事故賠償,一家子怎么活得下去?

朱副縣長有些激動,沒有了領導表態拍板時應有的氣定神閑。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劉大夫說:“后來,那個醫療事故賠了六萬。在那個時候,算是天文數字了。”

龐姐聽得目瞪口呆。目瞪口呆之后就不再昂著頭直直地跑了,又恢復了倒走。

匡大夫又說:“朱副縣長兒子在上海工作,幾次要接老爸去大上海,可七十多歲的朱副縣長就是不肯去。他戀著這片故土哩。”

龐姐就對朱副縣長生了好感,生了佩服。

那天一直到大家都走了,朱副縣長也沒有來。龐姐悵悵的,若有所失。

這天一早,龐姐一進大操坪就宣布了一條好消息:倒走兩個星期來,成功減肥零點二公斤!大家都向龐姐表示祝賀。龐姐自己也一臉喜氣。一臉喜氣之外,好像還撲了一臉白粉。看樣子,龐姐除了追求減肥外,為了老公,如今又追求上化妝了。本來,沒有誰會在晨跑前化妝。可龐姐有龐姐的想法。晨跑回去,龐姐得忙乎老公早餐,哪還來得及化妝?忙完早餐再化妝,老公已經出門了,一直到她晚上睡覺,他也不會回來,那時再化妝又有什么意義?晨跑前化妝,至少早餐時老公能看得見哩!

當然了,晨跑前化妝,未免就有些匆促,粉撲得不是很均勻。而且晨跑時就算是倒走,也難免會出汗,流出一些道道來。可龐姐有什么辦法?她只能盡量注意了。她別無選擇哩!

蓮子對龐阿姨臉上的粉沒在意,她感興趣的是龐阿姨減肥零點二公斤的事。蓮子對零點二公斤這個概念不是很明確,就走過去摸摸龐阿姨肥腹:“龐阿姨,你肚肚好像并沒有小耶!”

文老師就笑著拍了下蓮子的頭:“小傻瓜,零點二公斤,才兩雞蛋那么點大,哪看得出來呀?”

蓮子不滿意了:“我看龐阿姨倒著走好難受的,都兩個星期了才減下來兩只雞蛋呀?”

龐姐卻滿臉喜氣洋洋:“你以為還能減下來兩只雞呀?兩只雞蛋也不少哩。我算過了,兩個星期零點二公斤,平均一星期就是零點一公斤,一年有五十二個星期,累起來就是五點二公斤哩!蓮子你想想,我肚肚要是瘦下來五點二公斤,那會是什么樣子?”

蓮子搖搖頭:“我想像不出來。一定像黃蓉姐姐一樣苗條吧?”

蓮子看過《射雕英雄傳》,周迅扮的那個鬼精鬼怪的黃蓉姐姐,她印象可深了。

龐姐還是一臉笑:“要說像周迅一樣苗條,那倒沒有。不過肚肚一定會小好多,不是這么個樣了。”

蓮子望著龐阿姨,她想像不出那小了好多的肚肚會是什么樣子。

龐姐就又啟發蓮子:“蓮子你算算,一年瘦下來五點二公斤,兩年是多少?三年又是多少?”

“一年瘦下來五點二公斤,兩年十點四公斤,三年十五點六公斤,四年二十點八公斤……”蓮子算著算著,大吃一驚,“龐阿姨,要是老這么瘦下去,你不是會瘦沒了?”

大家一聽,就全笑起來。既是為蓮子的天真而笑,同時也是對龐姐美好未來的祝福。大家都真誠地希望,龐姐瘦下來后,他們能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朱副縣長也笑了。有了劉大夫匡大夫的一番介紹,大家都對朱副縣長事先有了個好印象,等朱副縣長再來跑步,大家就爭相和他打招呼。朱副縣長做聲不做聲,點頭不點頭,大家一點都不計較。在這種氣氛下,朱副縣長很快就融入了跑友隊伍,才兩星期,他已經是這支隊伍中真正的一分子了。

朱副縣長是個熱心人。那天他了解龐姐下崗的情況后,好久沒有做聲。后來就嘆了聲氣:“我找商業局長說說看。”

朱副縣長在位時沒分管過商業,但商業局長是他當副縣長時發現的人才,是他將他從校長崗位上提拔為教育局副局長,后來才當上商業局長的,他想商業局長不會一點面子都不給。在他看來,像小龐這樣的女子,一切的不幸其實都是由下崗引起的。下崗了,沒有了經濟來源,生活要依靠老公,老公才敢居高臨下,瞧不起她,在外面玩女人。

龐姐下崗時沒找過商業局長,但找過公司經理。經理說,找他有什么用?他自己都要下崗哩!再說了,這次下崗是領導們定的框框,一刀切,沒有例外。要是安排了一個上崗,她可以來找他,惟他是問!可事實上,龐姐下崗這么多年了,經理卻到現在還在拿著工資,而且他也是安排過幾個人的。領導做工作的風格她算是領教過了,能哄就哄,能騙就騙,只求將事蒙混過去,不出亂子就行。對找領導,龐姐是信心不足了。所以對朱副縣長的話也就沒怎么在意。

可第二天,朱副縣長就告訴她:“小龐,這事妥了。”

龐姐一時沒反應過來:“妥?什么妥了?”

“你上崗的事呀!”看得出來,朱副縣長挺高興。不知他是為龐姐的事得到解決而高興,還是為自己還有那么大面子而高興。“商業局長以前做過校長,是我手下的人呢。我對他一說,他很爽快就答應了,說只要有機會,第一個就安排你。”

龐姐不敢太興奮:“機會?我們公司都拍賣了,哪還有機會呀?”

朱副縣長就笑起來:“這你就不懂了。你們公司是沒機會,可局里總有機會的呀。你只管去找局長好了。”

龐姐想一想,局里哪年不進幾個人呢?自己同柜的一位姐妹就是去年進去的呢。只要局長關心,機會的確是有的。就對朱副縣長千恩萬謝。

那天跑步回去,草草吃過飯,上班時間還差著幾分鐘呢,龐姐就早早候在局長門口了。

候了不到一小時,龐姐終于候著了局長。龐姐說明來意后,局長臉就倏地冷下來了:“老龐呀,有什么事不要動不動就找領導。你以為找領導就能解決問題了?這是縣委縣政府統一定的盤子,不是哪個說句話就能改變的哩!莫說朱副縣長早退下去了,就是現任副縣長,也不可能破這個例哩!”

龐姐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好一陣做不得聲。定定地站了一會,她沒好氣地問:“那你干嗎要答應朱副縣長?”

“什么答應?我這是一種策略!策略你懂嗎?”局長也許才剛四十,西裝畢挺,頭發油光可鑒。他點了支煙,悠悠地吸著,“這些老同志,動不動就打電話,批條子,以為自己還在崗位上哩!就是在崗位上也不能搞特殊呀!”

龐姐知自己那位曾經同柜的姐妹就在局辦公室上班,但她沒有說。她知說也沒用。說到底,朱副縣長是過氣領導,沒人買他面子了。

過了兩天,朱副縣長問她找局長沒有。她猶豫了一下,說:“這兩天正有事忙著,還沒去找哩。”

她不想讓朱副縣長知事情沒辦好。那樣他會很傷心的。事情雖沒辦好,但她還是很感謝朱副縣長。過氣不過氣,退位不退位,人家畢竟是做過副縣長的,能為她一個下崗女工操上心,她滿足了。

好事一件接著一件。過了些日子,匡大夫宣布了一條更令人振奮的消息:中華血庫已經為蓮子找到了相匹配的骨髓,可以進行干細胞移植了!

大家都為蓮子感到欣喜。

文老師異常興奮:“這就好啦,這就好啦。”

龐姐不倒走了,跑過去,抱著蓮子一陣亂親,眼淚都下來了,好像那是她的心肝寶貝似的。蓮子小臉臉上就被蹭了一層白粉。

朱副縣長說:“趕緊籌備錢,盡快手術!”

一個錢字提醒了大家。大家這才想起,手術要三十萬哩!三十萬,天哪,到哪去找三十萬呀!

龐姐說:“文老師你給她父母打個電話,看攢了多少?”

文老師搖搖頭:“她父母打工才半年,能有幾個錢?我們先為她想想辦法吧。”

龐姐認真想了一會:“我反正也在減肥,先把早餐省下來再說!”

老公最近愛上和幾個房地產老板喝早茶,不吃龐姐做的早餐了,龐姐一個人不方便做,就也在外面買早點吃。龐姐想,這早點是能省的哩!

文老師不贊成:“龐姐你有這份心就行了。早餐哪能省呢?”

匡大夫也說:“都說早餐要吃好,中餐要吃飽,再減肥,早餐也是省不得的哩!”

劉大夫說:“得先為蓮子聯系手術醫院,我們醫院條件不夠。”

匡大夫說:“聯系醫院的事好辦。關鍵是三十萬!”

朱副縣長默了會神,說:“我去找找縣長,看財政能不能解決一點。”

文老師想了想,欲言又止。

第二天一早,劉大夫告訴大家,醫院已聯系好,一籌好錢,立馬可以手術了。

文老師報告了一個消息:“昨天我們班組織捐款,班長是個小女生,先組織大家唱《愛的奉獻》,唱著唱著蓮子先哭了,后來全班就哭成一片。歌還沒唱完,捐款開始了,有捐十元的,有捐五元的,一個同學兜里只掏出了幾枚角幣,急得滿臉通紅,說明天還要補捐。全班共捐了三百二十六元六角。”

文老師還說:“我向校長建議,在全校范圍內組織捐款,昨天下午倡議書已貼出來了。”

這是為蓮子籌到的第一筆款。大家都很感動。可感動是感動,畢竟還只是千分之一呢。大家就不約而同,都望著朱副縣長。他說要找縣長的呢,財政要是能幫上忙,那自然就不一樣了。

“慚愧!慚愧!”朱副縣長搖搖頭,“我自己捐一千元吧。”

大家知道縣長那里沒說通,就沒有再問。

龐姐說:“朱副縣長捐一千元,我們大家也出點力呀。都是幾個跑友,大家不幫誰幫呢?”

大家紛紛表示贊同。有捐一百的,有捐兩百的,晨跑沒帶錢來,都說明天一定帶上。文老師認捐一千,劉大夫匡大夫認捐一千,龐姐想了想,認了五百。

文老師說:“龐姐你手頭緊,表表意思就行了。”

龐姐堅持說:“我有辦法的。”

大家一邊說著,一邊跑著,文老師忽然叫道:“朱縣長怎么啦?”

大家就都朝朱副縣長看過去。這時劉大夫匡大夫已扶著朱副縣長在操坪旁的臺階上坐下來。大家都圍過去,只見朱副縣長臉發白,額頭上冒著虛汗,呼吸很緊促的樣子。

匡大夫在他幾個兜里摸了摸,就摸出來一瓶藥。匡大夫看了看,朝劉大夫說:“快拿水來。”

一個年輕人說:“我去!”

說著朝一家早餐店跑過去,不一會就拿了瓶礦泉水過來。匡大夫倒出一片藥,讓朱副縣長服了。休息了一會,朱副縣長漸漸氣順,臉色漸漸復原。他慢慢站起來,看了大家一眼,眼里溢著淚水。大家勸朱副縣長不要跑了,先回家休息吧。劉大夫匡大夫就扶著朱副縣長,慢慢走了。

大家都看出來了,朱副縣長有心臟病。一時氣氛就有些悶,一個早晨都沒有人再討論捐款的事。

捐款的事一直到秋天也沒有多大突破,蓮子的手術就拖下來了。

龐姐和老公又吵架了。這天殺的,竟和野女人公然住到一起了。

龐姐最初是在為老公洗衣時發現了一根頭發。那是一根金發。龐姐將那根黃毛捏在手里,呆呆地瞧著,傻眼了。似乎那不是頭發,是洪水猛獸!

對一個女人來說,那其實比洪水猛獸還猛。洪水猛獸可怕是可怕,不過那最多也就是一死。老公在外有了女人,可比死還讓人難受!龐姐結婚有二十年了。雙方父母都在農村,都需要供養。兒子雖然只有一個,可也要一筆不小的開銷。他們就那么點死工資,日子就一直過得緊巴。最緊的時候,龐姐兜里一毛錢都沒有。有回兒子生病,讓老公去借錢,老公面子尊貴,不肯去。龐姐只得自己去借。去單位借吧,那時單位已經效益不好,工資都發不下,開口借錢那肯定是開空口,沒用的。同事和她情況差不多,都是拆東補西過日子,也幫不上什么忙。只有一個做生意的朋友,平日和她算處得好的,也大方,有次親眼看她借給別人一千元,別人要寫借條,朋友說:“寫什么寫,拿去就是!”

龐姐面皮薄,從不向人求借,哪怕是再要好的朋友。那回真是沒辦法了,只得向那位有錢又大方的朋友開了口。她是猶豫了半天,費了好大勁才開這個口的。可朋友看了她一眼,說:“哦,真是不巧,剛好有一筆業務,錢都打過去了。”

龐姐漲紅了臉,有些無地自容。真想轉身就走,一輩子都不見這個所謂的朋友了。可想起兒子的病,錢沒著落,只得老著臉又求朋友:“我兒子病了,要五百元進院。我可以寫借條的。”

朋友看著她:“你要是昨天來就好了,別說五百,一萬都沒問題!今天實在沒錢,不好意思了。”

朋友可以泰然處之地看著她,她卻不敢再看朋友。她真的無地自容了。她不知是怎么離開朋友的。她忽然明白了,朋友借給別人錢,借條都不要打,那是因為那個別人也是有錢人,放心;朋友不肯借給她,是擔心她沒錢還!

她想去婆家通融一下。明知婆家也沒錢,可走投無路,她還是去了。一進婆家門,就聽得婆婆在床上直哼哼。她知婆婆的胃痛病又患了,將兜里僅有的十元錢掏給婆婆,囑她去村里看看郎中。

這時候她真想跳進塘里死了算了。可她死了,兒子呢?要是她死了兒子的病能好,她真的會毫不猶豫去死。問題是她死了兒子的病還是病呀,她哪能放心。她就回了娘家。她不是去向老娘借錢,她只想抱著老娘痛哭一場。

娘知了她的情況,想都沒想就說:“欄里那頭豬,有百多斤了,原來想過年再殺的,現在反正也沒飼料喂了,不如將它賣了應個急吧。”

豬賣了兩百元。龐姐揣著那兩百元往家走時,覺得兜里好沉好沉。那豬是七十多歲的老娘一桶潲一桶潲喂出來的哩。娘怕她難受,還故意說沒飼料喂了……

那么苦的日子,龐姐都沒怨過,沒咕噥過老公。如今兒子大了,上大學了,老公兜里錢也多了,可這沒良心的,竟在外面養起女人來了!

龐姐獨自慪了半天氣,好不容易等到老公回來,倏地將黃毛拍到飯桌上,盯著老公,要老公給個說法。

老公一點不在意,冷著臉問:“這是什么?”

“你說這是什么?”龐姐虎著臉,“我正要問你呢,你倒先問我了?”

老公還是輕描淡寫:“一根黃毛毛,有什么奇怪了?”

“黃毛毛?只怕是寶貝金發吧?”龐姐冷笑一聲,“你說說,這黃毛毛怎么會在你衣上?”

“在我衣上?不會吧?” 老公一怔,“哦,對了,昨天洗了個頭,那女的好像是黃頭發的,說不定落一根在我身上也不一定哩。”

龐姐定定地盯著老公:“洗頭?只怕不是洗頭吧?”

老公不耐煩了:“不是洗頭,未必還是睡覺?神經過敏!”

龐姐還是冷著臉:“狗肉吃在狗肚里,你自己清楚!”

老公就兇兇地說:“你真是蠢哩!睡覺有穿著衣睡的么?”

龐姐想想也是,對呀,要是睡覺,頭發落不到衣上哩。那么,真是自己神經過敏了?就沒有再追究。

一天,她上街買菜,發現老公也在買菜。她一驚,老公什么時候變勤快了?正要上前招呼一聲,告訴他買菜是女人的事,還是她來吧。卻發現老公并不是一個人在買菜,身邊還有個金發女人。她想起那根黃毛,氣不打一處來,就上前揪住那女人理論。可恨和她一張床睡了二十年的老公,竟明里勸架,暗里卻幫著那騷女人!兩個打一個,她哪有不輸的!

龐姐還想和老公算賬哩,可那天殺的竟連家都不回了!一連幾天,電話都不接!

龐姐向跑友們訴說著,說著說著就哭了,哭得很傷心。蓮子見龐阿姨哭,跑過去拉住龐阿姨手,不知說什么話安慰她,只是不斷地喊著“龐阿姨”。龐姐索性蹲下來,抱著蓮子哭起來。蓮子聽龐阿姨哭得傷心,就也嗚嗚地哭了。

龐姐邊哭邊想,要是將那個勞什子白血病從這個苦命的孩子身上挪到她身上多好,讓她替蓮子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眼不見心不煩了。

蓮子是個苦命的孩子,龐姐是個苦命的女人,哭聲將跑友們的眼淚都帶出來了。

有跑友就很氣憤:“那還了得,和他離婚呀!”

有人附和:“四條腿的男人找不到,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稀罕他呀!”

還有人說:“公然和野女人住到一起,告他重婚呀!就這么離婚,太便宜他了!”

匡大夫卻冷靜一些:“崽都上大學了,離婚兩個字,不要隨便說哩。再勸勸,或許還能回心轉意?”

文老師本來一句話沒搭腔。這種事,哪好搭腔哩!要是她,早離了!這時候聽匡大夫說勸,說回心轉意,忍不住就說:“勸回來的老公,還能睡到一塊去?再怎么著也是勉強的!”

龐姐抽搭著,聽大家七嘴八舌一通發泄,心里一點主意也沒有。時令已是深秋,早晨有些涼,龐姐打了個寒顫。

匡大夫想說,在農村,女人怎么著都是主動的,不愁沒男人找上門來;城里就不同了,女人過了三十,黃花閨女都難了,別說二手女人!更別說下崗了的二手女人!怕這話說出來太傷龐姐了,就只是說:“女人過了四十,總歸是難哩。只要他能浪子回頭,勉強一點就勉強一點吧。”

龐姐不抽搭了,呆呆地站在那,想著匡大夫的話,心里盤算著那天殺的要是真能回心轉意,是不是就原諒他一回算了。

文老師三十剛出頭,又夫妻恩愛,自然體會不到做女人的難處,對勉強的婚姻不敢茍同。但她沒有再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和人不一樣哩!

朱副縣長來得晚一些,了解情況后,憤憤地說:“小龐你去找婦聯!讓婦聯為你做主!公然同居,這還了得!共產黨執政哩,還真能讓他翻了天了?你先去找找,我再為你給婦聯主席打電話!”

龐姐知朱副縣長是過氣領導,沒人聽他的話了,打電話也是空的。不過她打心眼里感謝朱副縣長對她的關心。

朱副縣長心想這場婚姻危機的根源還是小龐的工作問題,見小龐不做聲,就又問:“工作安排的事,去找商業局長沒有?人家都答應了,你自己不要老拖著哩!”

龐姐欲言又止,怕將實情說出來傷朱副縣長面子。她猶豫了一會,說:“上班也就那么幾個錢,又不自由,我想不如做點小生意算了。”

“局長好不容易答應了,別人搶都搶不到哩,你倒嫌三嫌四!”朱副縣長覺得實在可惜,不過又不好勉強她,就嘆了聲氣,“你以為小生意就那么好做?——你想做什么小生意?”

龐姐其實并沒有想好要做什么小生意,這時候為應付朱副縣長,竟脫口而出:“想做早點。”

話題就這么不知不覺轉移了。

要不是他突然倒下,住進了醫院,誰都不會想到,朱副縣長會為蓮子的手術費不顧身份去親自化緣。

蓮子做手術的醫院聯系好有幾個月了,因為籌不到錢,手術就遲遲做不了。學校通過文老師努力,捐了一千多元;跑友們紛紛解囊,捐了幾千元,可那都不過是杯水車薪,頂不了事。朱副縣長本來以為這種扶危救難的事,又有自己的面子,找縣長總能解決一點。誰知會碰了個軟釘子。縣長說了,需要救助的人太多了,財政顧不來;再說了,預算里沒這一筆,也不是他縣長說批就能批的,還有人大監督著哩!

朱副縣長就好長一段時間都郁郁的,苦無辦法。后來看電視,說上海一個白血病人得到媒體幫助,捐了幾十萬,得到啟發,就找縣報也登了個求助類的文章:《為了一個花季少女能多讀幾本世界名著,請大家伸出援助之手》。可一星期過去,一個月過去,卻毫無動靜,并沒有他期待中的好事出現。后來沒辦法,他便狠了心,拿上這張報,要挨門挨戶找各部門單位去化緣。他想,憑自己三寸不爛之舌,耗上這把老骨頭,也要為蓮子化上這三十萬!沒想到第一天他就心臟病發作,倒下了,差點連老命都搭了進去。

幾個跑友就買了鮮花,去醫院看朱副縣長。大家進了病室,見朱副縣長一邊輸著液,一邊在和家人說著話,知病情已經有所緩解了。家人一個是老伴,一個是中年人——怕是他兒子從上海回來了。蓮子抱著鮮花送到床前:“朱爺爺,歌里唱了,好人一生平安,你是好人,你會一生平安的。”

朱副縣長就伸出手來,撫著蓮子的頭,有些哽咽:“爺爺沒幫上忙……”

中年人說:“爸,你別激動。醫生不是說了,要你心態平和一點,安下心才能養好病。”

朱副縣長就嗯了一聲,說:“我不激動。”

過一會又說:“你看,這孩子多乖呀,筍芽子一樣的,還剛開始長苗苗呢,可是……可是……”

說著又有些激動。中年人就說:“爸,要你去上海,你總戀著故土舍不得離開。這回為了身體,你可一定得去。”

匡大夫說:“朱縣長,上海醫療條件好,等病情穩定些了,你就過去吧。”

劉大夫也說:“從中醫的角度看,這病嘛,三分靠治,七分靠養。朱縣長,你首先得靜下心來才行哩。”

文老師笑道:“你看你兒子都專程從上海來接你了,你就去吧。去了,兒子媳婦放心了,你自己也有個照應哩。朱縣長,你多有福氣呀!”

龐姐一直站在一邊不說話,眼睛紅紅的,這時候就說:“上海好哩,朱縣長你去吧。你是好人,愛操心別人的事。到了上海,沒這些煩心事了,身體一定會好起來。”

朱副縣長說:“可是蓮子……”

“朱爺爺放心,我沒事!”蓮子朝朱副縣長敬了個少先隊隊禮,笑得很甜。

大家也說:“朱縣長你放心,會有辦法的。”

朱副縣長一直眼睛濕濕的,蓮子就靠過去,用小手替朱爺爺輕輕擦拭:“朱爺爺,我昨晚做了個夢,我爸爸媽媽賺回來好多好多錢,一個大口袋都裝不下,不僅我的手術費有了,還能給朱爺爺治病呢……”

幾句話,聽得大家滿眼都是淚花。

親愛的,你慢慢飛,小心前面帶刺的玫瑰;

親愛的,你張張嘴,風中花香會讓你沉醉;

親愛的,你跟我飛,穿過叢林去看小溪水……

有歌聲從歌廳里飛出來,是龐龍的《兩只蝴蝶》。龐姐聽著這歌,眼淚就下來了。在冬日的寒風中,她有一種別樣的心酸。從現在起,她只是一只形單影只的蝴蝶了。她的那一只蝴蝶已經迫不及待地飛走了。風中花香太讓他沉醉,他已經顧不得玫瑰帶刺不帶刺了。

老公最初提出離婚時,龐姐嚇了一跳,覺得世界末日到了。過了一天,她冷靜下來。離婚就離婚吧,地球照樣會轉哩。這些年來,老公賺了那么多錢,可從沒給過她一個子兒;從夏天到冬天,老公也再沒盡過作為老公的義務。他早就是別人的老公了。離不離婚,其實只是一種形式上的東西了。

龐姐說:“給我三十萬,我就離。”

老公吃了一驚。他有兩個沒想到。第一個沒想到,老婆會這么爽快答應。他原以為老婆會死纏爛打拖著他。離了婚,老婆反正是難嫁出去的了,他以為她一定會拖他一年兩年的。第二個沒想到,她竟會獅子大開口,要三十萬!三十萬,那是割他的肉哩。再說黃毛知道也一定不會答應。

老公就說:“三十萬,你以為到處是錢,我在用筢子耙呀?”

龐姐冷冷地說:“我不管。沒三十萬,你就別做離婚這個夢!”

老公默了半天神,說:“這房子給你,總可以抵幾萬吧?”

龐姐還是冷著臉:“房子我也不要,我只要三十萬!”

老公又是一驚:“房子不要?你住哪?”

“住狗窩貓窩,都不用你管!”龐姐很決絕地說。其實,住哪,她心里也沒底。“你想離婚就爽快點,小心過一天我會反悔噢!”

也許是最后一句話起了作用,老公隨即就出去了,沒多久就送來一張用龐姐名字存的存款單。龐姐于是知道,老公確實已經迫不及待了。

那天早晨是龐姐最后一次去大操坪晨跑。她臉上沒撲白粉,也不倒走了。老公沒有了,用不著擔心胖不胖了,還倒走什么呢。至于那勞什子白粉,本來就不是她想用的東西。

“蓮子,阿姨給你這個,你趕緊去手術吧。”龐姐將那張存單遞給蓮子。

蓮子沒反應過來:“龐阿姨,什么呀?”

龐姐將存單塞在蓮子手里:“蓮子你要好好讀書,做個有用的人。不要像阿姨,沒文化……”

龐姐哽咽一聲,說不下去了。

文老師拿過蓮子手中的存單一看,吃了一驚:“龐姐,你——”

龐姐沒有回答,卻哭了。

這時匡大夫劉大夫都過來了,知龐姐給了蓮子三十萬,也很吃驚。就盯著龐姐:“你——”

龐姐抹了下眼淚,說:“我離婚了。”

“離婚了?”

大家先是吃驚,后來想想這也是必然的結果。老公都公然和別的女人同居了,這婚姻還能維持下去么?

龐姐這時已靜下心來:“我這輩子是沒用的了。蓮子還小,病不能老耗著。”

大家無言地望著龐姐,不知說什么好。

朱副縣長老兩口到底還是住到上海去了。七十多歲的人了,住在縣城兒子不放心。再說了,上海畢竟是上海,醫療條件也是小縣城無法比擬的。兒子多年來都沒能說動老父,秋天里專程來接都沒接到,這回只打了個電話,竟沒費多少口舌就成功了,就很有成就感。當然,在有成就感的同時,也有些奇怪:老父怎么就肯離開故土了?

朱副縣長臨走前,將房門鑰匙交給龐姐,委托她替他看家。朱副縣長半開玩笑地說:“都是幾個跑友,工資就不開了。”

龐姐正愁著沒地方住哩,有個安身之處已感激不盡了,哪還要工資。就說:“朱縣長,你就放心去上海吧,無論多久我都會看好這個家。”

朱副縣長想了想,又說:“房產證在中間抽屜里,可不要弄丟了。”

龐姐認真地說:“朱縣長,房產證可不能放家里,你還是帶走的好。”

“都是幾個跑友,我還不放心么?” 朱副縣長笑道。

朱副縣長的車要開了,蓮子跑上前去,搖搖手:“朱爺爺,我病好后,一定好好讀書,考上上海的大學,天天去看你。”

朱副縣長連連點頭:“好,好。”

點著頭,眼角不知不覺就濕了。

目送車子離去,幾個跑友都沉默著,好久沒有做聲。后來龐姐說:“快過年了,過完年再走多好呀。他這一走,不知要什么時候才回來呢。”

匡大夫想了想,說:“朱縣長七十多歲的人了,哪還會回來住。他兒子在上海安了家,只怕也難得回來哩。這個家,你得替他看下去了。”

龐姐心里一動:“莫非……”

卻沒有再說下去。她眼角也濕了。

朱副縣長走后,龐姐就沒再晨跑了。她開了個早餐店,天不亮就要忙乎生意,哪還有時間晨跑?

劉大夫匡大夫喜歡在跑完步后去龐姐店里吃面條。還是一前一后走著,同進同退,雙宿雙飛,讓龐姐羨慕死了。文老師也常領著蓮子到店里買兩個包子什么的。所以她們還是常見面。

朱副縣長離開了大操坪,龐姐離開了大操坪,又有新的跑友加入到隊伍中來。

賀輝軍,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長、中、短篇小說百余萬字,出版中短篇小說集《四十而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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