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雖然裹緊了棉袍,趿著大棉拖,小西仍是凍得手腳冰涼,這該死的天真是一天冷似一天了。明天,哦不,現在應該說是今天了——聽同事們昨天下班時在議淪過冬至的事,大都是張羅著吃火鍋——今天也要記著提醒阿姨買火鍋料,日子不管怎么敷衍,也還總得應個景的。
客廳墻上的掛鐘艱難地走到三點,電視里才終于打出了字幕。今天的劇情發展得也實在拖沓得說不過去,昨晚結束時雅麗英就在籌備和朱旺的婚禮了,今天三集完了一個婚還沒結成。不是為了逃避那檔子事,深更半夜一個人凍兮兮地看這種幾天不看也還能接上情節的韓劇那是打死也不會干的。
不記得從什么時候開始,小西開始迷戀上這種午夜場的電視劇,從十一點一直演到兩二點才結束,初時是覺得一連看幾集,比起黃金檔的電視劇一天一集還災雜著鋪天蓋地的廣告要過癮得太多了。一段時間看下水,漸漸又發現了它另一個歪打正著的好處來。老公賀一凡不管怎么難捱,要他硬挺挺地捱到兩三點也還是不會的。看電視劇正好成為名正言順躲過那一劫的擋箭牌,省得一上床就擔心他又會不安份。
一段時間以來,這一招也確實挺管用,每天深更半夜,當她看完電視躡手躡腳地蹭到臥室,悄無聲息地挨著床邊睡下時,老公早已睡著了。這讓她對自己的高招暗自得意。
2
從生下兒子后,本來就逐漸寡味的那種事對小西來說變得簡直就是一種折磨了。
上班倒是不累,下班到家才是戰爭的開始。雖說請了阿姨,體力活是不用小西做的,但小孩子一哭起來就是要媽媽,其他人是替不上的。結婚后先后養過幾只小狗,對爸爸媽媽的稱謂倒是不陌生,原以為小孩子至多不過和小狗差不多嘛,誰知道小孩子不象小狗可以招之即來呼之即去。白天還好說,有時低頭看著粉嫩嫩的小家伙閉著眼噘著嘴往懷里拱只要一叨上奶頭立馬就無限滿足地開始享用大餐,自己抱怨的心里也跟著升騰起無限的母愛米。可是困難不怕大,怕就怕經年累月。月子里乳頭被吸破了流血,就算痛得呲牙裂嘴眼淚直流不也堅持讓兒子繼續吃,硬挺過來了嗎?可后來一個個無邊的夜晚看著老公在邊上睡得打鼾,兒子只顧閉著眼慢條斯理地嘬,心里那個氣憤和無可奈何啊,就那么一點一點卻很頑固地積累起來了。兒子不吃飽是絕對睡不著的,他不管這是今晚第幾次了,也不管你是明天還要上班的。
但小家伙是怪不上的。可老公一副事小關己樂得輕松的姿態卻是讓她恨得牙癢癢,連帶著把對小家伙無法發泄的怨恨一股腦地都算在了老公頭上。無數個晚上,她篷著頭發灰著臉,懷里抱著孩子,簡贏就足倚靠著對老公的這種恨,才挺過來的。
這種心態下,老公要識趣點也還罷了。其實老公在看慣她的冷眼后已經很識趣了,夜里把屎把尿向來很自覺,下班一進門就積極地帶兒子。
可他不知道,家務也好,其它問題也好,人都是慣小得的,慣壞了就會逐漸變成一種定勢,被慣的一方不但不會領情,還會習慣于骨頭里挑刺,而相反,如果你善于依賴、要求、索取,反而會讓對方升起一種被需要的快樂感覺。因此聰明的人,總會在一些方血在伴侶面前假裝笨和傻。而對于女人,與其慣壞她,又更不如甜言蜜語地灌醉她,或隔三岔五地要點小情調。雖然百分百做妻子的會嗔罵你,但身體里已經沉睡的性愛神經卻會被挑動激活起來。
偏偏管用的招數男人大多不會用。男人的愛哪能掛在嘴上,要放在心里,付諸在行動里。再說要幾年十幾年如一日地對著同一個早已不再水靈的面孔時時地陪小心獻殷情也實在提不起那份心情。因此大部分時間看她黑著臉,他也還都會強壓住念頭。可一個月忍不住總有那么一兩次,臨睡前會腆著臉來求她。
碰上小西覺得再拒絕實在說不過去的時候,會開恩同意他上來,但為了讓他白討沒趣以后少煩自己,小西多數會閉著眼睛贏挺挺地象個木頭任他擺弄。盡管他基本屬于自娛自樂,可因為她根本不在狀態,經常他性致盎然的時候她甚至會幽幽地來一句“還沒完事呀”,兜頭兜面地徹底澆滅他僅存的一點熱情。大多數拒絕的時候,他火燒火燎輾轉難眠的感覺小西根本視而不見。起初他還會憤而起身去廁所解決。后來實在氣憤不過了,就坐在床邊當著小西的血解決,眼睛里噴山的簡直是對待不共戴天的敵人的憤怒的火焰。他心里想的是你讓我不好過我也要好好地羞辱你一番,讓你看看你就是這樣為人妻子的。他卻不知道這一招不但不會喚起他所希望的小西的“良知”,反而讓她對性更加厭惡得無以復加,覺得簡直齷齪惡心到了極點,覺得曾經是那么溫文儒雅風度翩翩的他現在怎么簡直墜落到和牲口差不多的地步了。
她作為女人,作為對性越來越反感幾近厭惡到極點的女人,怎么可能想到,發情的人本來就是一頭野獸,這和修養和受教育程度哪里會有什么關系。可惜等她終丁有一天意識到這一點并飽受情欲的折磨時一切已經變了樣了。
雖說小西在老公面前一副大義凜然神圣不容侵犯的模樣,可心里也還是心虛的,甚至也私下和可以交心的女朋友們交流過。交流下來才知道,象她這么年輕就這么煩那事兒的倒不太多,有兩個朋友甚至四十歲了還一周一兩次呢。對于她一個月難得恩準老公做一次,好朋友在表示驚訝之余無一例外是責怪她的。
但人在向別人尋求出路的時候其實往往自己心里已經有了自認為正確的解決辦法,而且對于不利于自己的論點往往聽不進去,對于可以佐證自己觀點的蛛絲馬跡卻都不會放過,說向別人討教,無非是做出一種姿態安慰自己而已。
小西就是這樣,在和女朋友們更深一層交流的過程中,她死抓住了一個詞“高潮”。人家都是有高潮的,可我呢,不要說高潮了,舒服都根本談不上,哪怕不痛我也就認了呀,可大部分時候都那么痛,沒理由把他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嘛,我至于那么犯賤嗎!認準了這個理,小西心下完全坦然了,連最后的一絲內疚也消失殆盡。
以后再碰上做那事,小西就一味地鉆在自己的痛苦里,越鉆越覺著自己做出了莫大的犧牲,簡直可以說偉大,可他不說感恩戴德,還一副對我仇視的模樣,他還是人嗎!
他呢,最看不得她在做那事時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雖然此刻她被壓在自己身下,但她臉上厭惡不耐煩的表情讓他覺得她的氣焰是那么的囂張,讓他直恨不能抽她兩耳光才能解除心頭之恨,有時候他都會驚訝于自己的這種暴力傾向。
她痛,賀一凡當然也覺得生澀不舒服,再加上她精神上給予他的壓力,讓他一步步退守到了一個三十多歲男人的底線。性,更準確地說是和眼前這個木頭人的性,對于他也談不上再有任何的吸引力了,只是身為男人不得已而為之的例行公事罷了。
但性的方面給予男人的挫敗感卻是最強烈的。身體下面這個囂張、干澀的木頭人,對賀一凡的自信給予了極大的打擊,也許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但事實就是這樣。
一度,有十年婚齡的他甚至懷疑自己技術上是不是有什么誤區,不然為什么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的身體卻可以沒有一絲絲反應呢。在對著網上搜索的解剖圖認真研究后,卻又找不出什么問題。
他就是沒想到,問題出在心里。對女人的前戲不能僅僅在上床以后,要往前延伸,延伸,再延伸,只有把她的心撫摸得舒服了,高潮才能變成一件一蹴即就的事,比任何技術上的對性器官的撫摸要一勞永逸得多,要有效率得多。
3
對工作,賀一凡也越來越提不起興趣,對自己早就駕輕就熟的領域也好象經常地會拿不準主意了。
其實在現如今博士海龜滿天飛的年代,他憑著并不高的文憑,在這座競爭激烈的南方城市中的各大房地產公司頻頻跳槽做到分管工程設計的副總職位這絕不簡單,是憑著從基層設計人員做起的過硬的業務和多年來在房產公司摸爬滾打所練就的周旋于投資方設計方施工方的老練圓滑才能得以生存下來。他長于利用這個行業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潛規則,在最大限度地為老板爭取利益和嚴把質量的同時,對任何能給他帶來工資以外收入的環節懷有敏銳的嗅覺和絕對的掌控力。加之他與生俱來的高挑纖瘦的身材和堪與女性媲比的精致五官以及架在他高挺鼻梁上的銀邊眼鏡,總能給第一次和他見面的人以更加超出他能力之上的好感,這給他的職業生涯不能說沒有帶來一些便利。因此說在職場上,他可以算得是一個相當有男人魅力的職業經理人。只是在現在的小西眼里,對這些看得太理所應當也就視若無睹了而已。
這天快下班了,他接到目前公司一個在建項目的施工方,華東三建的副總吳國橋打來的電話,說想約他吃個便餐,討論一下最近圖紙變更的事,還說接下來馬上要進行室內裝飾的招投標了,想向他引見一位自己的業務伙伴,一家香港室內裝潢公司的設計總監。
雖說一涉及到招投標,參與招投標的公司和他都明白這當中意味著什么,但他在公司是有獨立的辦公室的,就是到公司來,也并不影響雙方傳達默契。因此對于這種業務上的飯局,他向來是能推就推的,學工科的他習慣于把一切數據化,既然我已經拿到屬于我的百分點,那么在屬于我那份之外的我也絕不多貪。
可今天,對小西的厭惡讓他很想逃離她那張女皇一樣盛氣凌人的臉孔。這幾天來她更過份了,不知道看什么弱智的電視劇居然看到兩三點才睡覺,要說她是逃避那事她一定會裝出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加以否決,所以也懶得和她理論了。在外面散散心也好。出于這樣的考慮,他答應下了這個飯局。
和他長期在業務上打交道已經很熟悉他的處事方式,這位吳總顯然沒有料到今天他竟然會一反常態地這么輕易就應承下這個飯局而頗有些受寵受驚,因此等賀一凡泊好車由直升電梯上到七層的王子飯店進入事先約好的包房時,吳總和他要引薦的室內裝潢公司設計總監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
房地產行業從業人員多數學工科出身,女性本就不多,做到管理層的更是少之又少。因此當他一落座,見到由設計公司老總引薦的這位設計總監竟然是位氣質高貴的女士時,不免有幾分意外。
一番寒暄互遞名片后,開始上菜了。在這種隔音良好的高檔餐廳里,雖說吃的是中餐,但湯、羹、菜也是一人一份,刀、叉、匙、筷子各式兵器并排陳列在各人面前。大家一邊廂姿態高雅地小口品嘗著各自面前的菜肴,一邊廂用低于中國人平均音調幾個檔次的語氣小聲交談著關于公司定位、設計理念、國際流行設計風格走向等虛無飄渺的話題。這和他事先設想的逃避家里壓抑氣氛的初衷顯然有些相悖,他沒有想到從一個壓抑走入到另一個壓抑了。
“真他媽的假模假式!”他在心里暗罵,對桌子對面兩位侃侃的談話并沒有聽進去多少,但卻無意中注意到了設計總監白色襯衫下的暗紫色胸衣。他為自己的走神感到有些不安。
席間上了紅酒,淺斟小酌之中他不知怎么竟多喝了幾杯。其實這種場合,大家都在暗自較勁,比的足對專業知識的掌控度和知識份子的小資排場,不會象很多胡吃海喝的場合會沒有分寸地拼酒,主、客都完全憑席間談話的投機度和自己的酒量自由發揮。可是盡管開了車來,盡管他一向是謹慎嚴格到不妥善地系好安全帶絕不會發動車子的,他今晚還是很想任著性子稍稍地胡為一把。不勝酒力的他很快就臉色潮紅了。但幾杯紅酒就神志不清了倒也還遠不至于,他的微醉并沒有耽誤他最終向對面的女總監表達清楚公司老板、潛在客戶對裝修風格的要求,據他到目前為止的估計將有幾家公司參與競標,分別來自公司哪位上層或中層的關系,中標的理想價位應該在什么區間內。能把這些合盤托出,女總監當然對他想要表達的合作的意愿心領神會了。
席后撤掉菜式,上茶。包房的一面墻是落地玻璃,正對飯店大堂。今天的大堂里湊巧設了一場婚宴,至少七十圍臺,場面不凡。生意上的事大家已經有了默契最好點到即止,接下來就是雙方配合具體運作的問題了,談多也無益,大家的話題很自然地轉移到了婚禮進而婚姻上。
這又正好是他甘前最不愿意涉及的話題,他有些落寞甚至有些傷感地坐在一隅隔著落地玻璃向下看,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難以啟齒的心事反而給他增添上了一層內斂不張揚的,在女性的眼里甚至會有幾分惹人憐愛的神情來。
買單的時候吳國橋竟然搶著結帳這讓他有點意外。照理今天這場飯局理應由女總監買單的,生意場上就是這樣,丁是丁鉚是鉚,絕沒有爭當活雷鋒的道理。但女總監還是態度鮮明不由分說地搶先將卡遞到了服務生手里。
搭上通往地下停車場的電梯,一行三人自然地討論起怎么走的問題。吳國橋和他的家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女總監沒開車,家和吳國橋在同一方向,再加上他們彼此事先就熟識的關系,理應由吳國橋順道送女總監回家的,但女總監卻說了一家商場的名字,說想去那先買點東西,這家商場在回他家的必經之路上。他注意到吳國橋臉上有難掩的意外,卻又不便多說什么的樣子。
待到他們二人和吳國橋道再見分別在他車里的駕駛和副駕駛座坐下時,剛要起動車,女總監說:“賀總,不好意思,第一次見面就這么麻煩你。只是,你知道,他讓我有些為難。”
聯想到剛才買單時的情景,他立刻就明白了,可女總監他不清楚,吳國橋可是已婚吶,孩子六歲多了,去年公司圣誕節答謝晚宴上見過他夫人和孩子的。不過幾乎是馬上,他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起來,現在的社會,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了,象他這樣為婚姻守身如玉的男人才應該是例外。這么想的時候,他沒象以往一樣為自己的定力感到驕傲,相反感覺到了悲哀。
“看你今天喝了不少,開車沒問題嗎?不然我來?”
本來他確實覺得有些腳發飄,對于女總監和他第一次見面竟然就要求坐他的車他也能感覺到她對他明顯的好感。仗著這些,他幾乎沒有猶豫就下了車。
沒有想到,車出了停車場,并沒有往他家方向的那家商場開,而是往和他家相反的方向開了出去。他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更或者說是怕自己會錯情,他索性閉上眼裝睡。
人在非常態下會做出來的舉動往往用常理去分析是不合邏輯的,甚至會不合邏輯到連當事人自己都會不相信這就是自己做出來的舉動,事后甚至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用遺忘來加以逃避,好象堅信只要從自己的記憶里被抹掉了也就等同于實際沒有發生過似的。
性格開朗外向的人,內心的負面感覺會即時地找到發泄點予以釋放,反而不至于將能量積聚到類似于火山噴發前的那個臨界點。可那個晚上,壓抑、煩悶到極點的他,以他中庸、低調、極富忍耐力的一貫表現來衡量的話,無疑應該屬于處于臨界點上的非常態。事后,關于那個晚上的任何細節他都無從想起,甚至在飯局進行中他曾經覬覦過的女總監的暗紫色胸衣他都想不起來最終完完全全地坦露在他面前時,他有沒有認真看一眼它的款式、花紋。因為這個,他甚至沒理由地長時間地感到內疚,也許是為了給他在這件事情上對于女總監的內疚找一個具體的依托點,因為在這件事上,他覺得他總得感到內疚才對的。但事后,女總監馬上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剛才的事是他們兩個成年人你情我愿的水到渠成,雖然自己未婚,但這件事和他的家庭,和他們正在進行的業務不產生任何聯系。
雖然說現在幾乎沒有哪個男人不周旋于幾個女人之間并樂此不疲的,但賀一凡毫無疑問是屬于偶爾例外的那幾個。他喜歡簡簡單單純粹沒有負擔的快樂,不覺得自己應該在繼續婚姻的狀態下開始和別的女人的關系。況且他一直喜歡女人小鳥依人(當初看中小西也是因為這個,哪里會料到后來貨不對版),女總監在事業上比他只強不弱的現狀和在事后的交往中慢慢了解到的她已經39歲的年齡都讓他清醒地認識到她根本就不是他理想的婚姻對象。而他一旦這么想了,事后他就毫不拖泥帶水地沒再和女總監發生任何工作以外的接觸。但你要因此就認為,他會好象什么都沒發生似地繼續他原先的生活,那你就錯了。
這次意外的出軌給他造成的影響,起初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思路才好象越來越清晰起來。雖然對細節他沒有記憶了,但那個晚上女總監對待性這件事的態度讓他越來越清楚原來什么才是自己內心想要的東西。當然不是象小西那樣的不耐煩,甚至不能用配合這個詞,配合是被動的、從屬的,而女總監給他的感覺卻明白無誤是索取,是我要。在那一刻,他用不著討好,用不著對誰感恩戴德,他甚至是鄙視她的,好象賣肉的人一樣,把她掂過來倒過去,讓自己的雙手在她豐腴的身體上留下短暫的痕跡。但在性愛中,這種鄙視的態度卻恰恰是人忘記教養忘記偽裝之后對伴侶的本真態度,女人是肉體,男人是另一具肉體,僅此而已。
4
為了明正言順心安理得地享受這樣的性,賀一凡的心開始出逃。
從出軌后,他就再沒碰過小西的身體,盡管小西還在那邊廂自以為是地為自己的高招暗自得意。
本來他也并沒覺得這樣的事有多么緊迫,也許婚姻還有可轉繯的余地,可有一天在突然驚聞一位他昔日的同事因為突發的車禍身亡的消息后,他突然變得坐立不安起來,覺得簡直時不我待。
于是在這樣一個已過了零時的冬至的夜晚,當小西象往常一樣終于躡手躡腳地蹭到臥室挨著床邊睡下時,黑暗中,一直在被自己越來越堅定的決心折磨著的他終于忍不住一下子坐了起來。
“哎喲!”小西叫了起來。顯然她被嚇得不輕。
也許是被他嚴肅古怪的模樣逗樂了,小西接著開始捂著嘴咯咯地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仿佛他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一樣東西。
雖然沒有料到是在這樣的氣氛里開始他的開場白,他還是表現得象一個敬業的演員,盡管對手笑場了自己仍然要掌控住局面繼續演下去。
“我們離婚吧。”在小西的大笑里,他丟下了這句話。
“你說什么?”小西一邊盡全力壓抑住笑一邊問,不知道是沒有聽清楚還是她的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于是又重復了一遍那句話。
這次是立刻,小西止住了笑聲,可臉上還掛著笑的表情,但如果這時是白天的話,你可以看見她變成了一尊笑著的雕塑,完全沒有了后續的力量。
當小西拼盡全力扯回自己的理智后,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她是誰?”
該死的女人的直覺!他在心里暗罵。仗著黑暗掩蓋了臉上閃過的一絲不安,他大義凜然地說:“誰都沒有,你不要自作聰明了!我就是不能這么過一輩子!”
“哼。”小西臉上的輕蔑足以殺死任何人的自信,她決定不再就這個完全沒有任何爭議的問題和他糾纏下去了。她手上還有王牌。
“兒子呢?你連兒子都不要了?”
“兒子跟我,你一個女人帶個小孩也不方便。”
顯然他這是已經深思熟慮過了,看來形勢比自己想象的要嚴峻多了,小西這才慌了神:“你想得美!賀一凡!少做夢了你!我辛辛苦苦生的小孩就這樣便宜了別人?你趁早死了這個心!”完全顧不得這是深夜,邊上還有熟睡的兒子,小西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好象必須借著高聲才能把內心的慌張壓制住。
然而就象劍客刺出去的自以為能致敵人于死地的一劍卻劈到了水里,甚至連一絲漣漪也沒起更別說預計的高潮了。他不耐煩地把被子一拉,悶聲說了句:“行了,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就睡過去了。放下了一段時間以來一直折騰著自己的大包袱,他這一覺睡得可真沉。
小西滿腔的怒火一下沒了發泄的對手,雖然腦袋里已經亂成一鍋粥,但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她,現在不是無理取鬧的時候。十年的婚姻,共同育有一子,她不相信任何女人能有這樣的本事,能輕易顛覆她的家庭,一切都應該來得及,一切等明天再說,雖然她目前完全沒有頭緒。這么想著,她竟然也睡著了。
5
第二天,從表面看起來,昨天晚上好象沒有發生任何事。吃完阿姨準備的早餐,他照例先出門上班了,他公司遠,所以家里的車基本也就是他一個人在使用,而小西的公司,步行也不過是幾分鐘的事。
快到上班的時間了,小西從容不迫地給領導打了個電話,說今天不舒服要在家里休息一天。接下來就坐下來開始在腦子里過濾自己的親朋戚友。小西從小養尊處優,婚前是父母的乖乖女,婚后由老公操持一切,工作環境也寬松不富挑戰,人雖然聰明伶俐,但似乎沒有任何事需要發揮她的聰明才智的,因為從米沒有什么東西需要她費勁爭取。因此她此刻完全沒有頭緒,必須找個人幫她出出主意。
父母是首先要排除的,他們肯定會毫無原則立場地站在她這邊,痛斥他沒良心忘恩負義。當初結婚他們本就極力反對,兩家根本門不當戶不對,現在出息了他還反了天了!要問他們的意見,他們肯定敲鑼打鼓地歡送他們離婚的,而這不是她想要的。其它大部分朋友大都婚姻看上去正常,她不認為她們會比她更有主意,那就沒必要白白把自己最狼狽的一面曬給她們看。最后她把電話撥給了一個她一直以來有些鄙視的朋友——大學同學非兒。
在婚外戀、一夜情大行其道的今天,涉及到男人,不論其貌美貌丑、位尊位卑、錢多錢寡,周遭的人都不會覺得有任何意外。照道理一起婚外戀,不可能男人唱獨角戲,既然有一個出軌的男人,那就應該還有一個與之配套的女人。但男人女人在異性眼里的魅力指數隨著年齡的增長是呈反向遞增遞減的,不管年輕年老的男人都奔著年輕未婚的女人去了,因此出墻女人的比例肯定比出軌男人的比例要小很多。加之社會對女人出墻的譴責力度要大大高于對男人的,這也讓女人們不得不更加隱秘。因此起碼在小西的身邊,除了非兒之外,她還不知道第二個竟然有情人的女朋友。
非兒從婚后第三年就認識了現在的情人,一直秘密來往到現在,她對閨密卻也并不隱瞞這事,當然大家也都知道分寸不會拿她這事去搬弄是非,但并不代表就認同她的做法。起碼小西內心里就一直是有些鄙視的。家教嚴謹正統的她,怎么也不能接受女人背著自己老公去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況且已婚的人處情人總不可能再象大學生似的風花雪月,說到底不過就是那檔子事兒,一房老公都應付不過來了,小西佩服她還有精力去西院點燈。
但在今天這樣的非常時刻,非兒卻變成了小西求救的不二人選。
在接到小西電話的時候,盡管小西聲調平靜正常,但非兒已經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了,除了老公出什么事兒,不會有第二件事讓小西上班時間約她務必要見一面的。一直以來因為自己有了情人小西對自己刻意的疏遠非兒當然有感覺,但這種事不是局內人是不可能理解的,所以非兒也不奢望小西能理解她,只是在嘲笑小西的刻板不會享受生活的同時偶爾地會為昔日的好朋友越離越遠而感到可惜。而小西的電話讓她立刻就生出一種希望,她知道她和小西友誼的轉機已經出現了,對此,她有十足的把握。
臨出門前,小西準備把兒子喂飽,一抱過來才發現,平時存了一晚早該把乳房撐得硬梆梆的奶水竟一夜之間回得干干凈凈了。看來心情對哺乳的影響真不容小覬。也好,斷了好,正好一門心思做自己的事。小西囑咐好阿姨,就急火火地出門了。
這邊廂,非兒沒有片刻耽擱地請假、赴約,有種戰士臨上戰場前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興奮,甚至比小西更早到達事先約好的咖啡廳。待小西一落座,非兒就顧不得什么故作高深的誠府,開門見山:“出什么事了?”
同學之間在學校建立起來的友誼是最純潔不摻任何雜質的。雖然畢業后十年或一十年的聚會會有些變態,男人會大曬自己事業有成,女人會大曬婚姻幸福,一個個好象孔雀爭相開屏炫耀,而且因為久不見面、見一面也不知多久再會見下一面,學生時代的暗戀明戀也會被熱鬧沒有顧忌地翻出來熱炒,但這種熱鬧的曖昧就象一次性消費,過后即被棄之腦后,最后只是大家自欺欺人地在幻想中徒勞地再抓了抓青春它那已經消逝的尾巴而已。但是對于畢業后一直處在同一城市,彼此境遇相仿,經常見面的同學特別是同性同學來說,關系就要單純真誠得多了。雖然不一定認同對方的生活方式,但防備偽裝的心是沒有的。
因此小西只說出了“他要離婚”四個寧,馬上委屈無助地失聲痛哭了起來。
這個時間咖啡廳人少,非兒又有意選擇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因此小西的哭聲并沒有引來過多的關注。非兒不發一聲地任她哭個痛快,只負責時不時遞上一張后續的紙巾。
雖然小西平時不怎么屑于和她來往過密,但她對小西夫妻一直以來的性生活現狀也多少有點耳聞,她還因此十分同情小西的老公,當然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公也正是小西同情的對象。因此當小西哭到筋疲力盡慢慢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時,非兒才語重心長地開腔。
“說說看,你們有多久沒有做那事了?”
小西有些責怪她為什么竟然要問這個,為什么不問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這樣實質性的問題。
“一個月?或者兩個月?老實說我也記不得了。”小西抽抽答答地說。
“那問題就是出在這里了。原來要跟你說你是聽不進去的,其實你們霸占著自己的老公卻又讓人家這么痛苦,這有意義嗎?”她沒有注意到自己用的不足你而是你們,也就是說在她的心里她一直把除自己外的人都看作異己。
小西沒有接話。非兒顯然也沒預備讓她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的事你們一直看不慣,但他們兩個因為我都很幸福你們知道嗎?這不才是最重要的嗎?你不能讓他幸福,那又強占著他干什么呢,自己不用就給別人用嘛!所以目前有沒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對你的婚姻來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倆自己的狀態。你們自己狀態不好,互相不能給到幸福、滿足的感覺,就算沒有第三者存在,你覺得這一輩子就滿足了?”
非兒的這番話讓小西感到了一點震撼,她沒想到,原來并不是非兒活得不負責任,而是自己!非兒的話不但讓她找不到理由反駁,反而讓她由心底里認同起來。她懷著虛心的態度認真地聽下去。
“其實男人啊,只有讓他那方面滿足了,他才會把靈魂交給你。而要談得上真正的滿足,你就自己得先學會享受,他才談得上真正的享受。你原先一副老拿這事當恩賜的態度簡直太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了!”
“去你的啊!”小西這時喉嚨里還在不自主地抽動,聽到這也忍不住卟哧笑了出來:“什么時候了你還拿我開涮!”
“什么時候?!只要你認識到,現在一點都不晚。我跟你說你家小賀可是千里挑一的好老公啊,打著燈籠也難找的,這點你要有清醒的認識!對女人來說,沒有一個好老公,沒有愛情,哪怕事業、兒女再成功有意義嗎?沒有!所以目前這就是你最大的事了,你要把它當作一個項目去攻克,一定要拿下!”
“項目?”
“是呀,做生意談項目,陪笑臉裝孫子得要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哪怕再委屈都得強忍著,等錢進了自己帳號,哪怕再罵遍他祖宗十八代解恨呢!你這么聰明,具體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不過這第一步,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得爭取和他做一次,只要成功了就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以后你就自己看著辦啦。”
非兒說到這里,小西才突然醒悟過來,怪不得最近自己的計謀這么“成功”呢,自己真太傻了。小過還好,她也覺得象非兒說的似的,現在一點都不晚,見非兒前她六神無主,現在她吃了定心丸了。
和非兒分手后,她徑直來到一家商場的內衣部。小西雖說在服裝上向來舍得花錢,穿著打扮時尚入流,但內衣卻一直是純棉談不上款式的那種。這一年為方便隨時喂奶,更是一直戴的前揭蓋式談不上任何美感的哺乳文胸,加之奶水充足至少單側乳房總是處于充盈狀態,更為了保持衛生,平時根本不可能允許他的“臟手”接觸到兒子的“餐具”。現在當然不一樣了。所以說女人的內衣簡直可以充當其內心的新聞發言人。只有處于求偶期或已婚出墻期或發現老公出軌期的女人,才會把對款式的要求上升到第一位,其實也就是把是否對男人具有足夠的性吸引力上升到第一位。而婚姻家庭穩定或自認為婚姻家庭穩定的女人因為她根本不需要,起碼她自己內心認為根本不需要去引誘任何人,所以一定是把舒適度放在第一位的。雖然其實這往往是女人們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不論是做老公還是做情人,男人大都不會去留意女人的內衣,非要說留意的話也至多小過在心里盤算著是前扣式還是后扣式,怎樣才能一步到位迅速把它們扒下米。它們下面的峰嶺、丘壑才是男人關注的目標。
到了晚上,午夜場電視劇當然就讓它們見鬼去了。弄睡兒子,老公睡下后,她馬上沖涼,換上了上午買回來就急著洗凈晾干了的性感內衣,沒象以往一樣從兒子這邊,而是從老公那邊上了床。
老公本來朝床邊睡的,馬上背轉身去。她想起了“項目”,絲毫沒有氣餒,象條蛇一樣游過去,從后面抱住了他,并配合他的彎曲度緊緊地貼住了他。
他沒有動,身體是僵硬的,一如她過去。
她的于接著開始往下移。這么做的時候她很不習慣,心咚咚地跳,好象這么做著的不是她自己,或她足一個正在扮演別的什么人的演員。
在小腹作了片刻停留后,她一股作氣探了進去。一年多以來,這里對于她已經很陌生了,以往一度讓她厭惡不屑一顧的東西因為她此刻處境心境的變化被她視作了一條戰壕里的戰友,她要和它并肩戰斗。
但是戰友此刻卻萎靡不振沒有斗志。
她正待進一步動作,老公一把抓住她的手丟到身后。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她感到了羞辱,好象被人當眾賞了一耳光。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不過和上午不同,這次是無聲的。十年的婚姻讓她還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里適應如此大的角色轉換,一直以來她就是女皇、上帝,而他是仆人,是臣民。倔強的她沒有再繼續進攻。
一連幾晚都是這樣,她穿著精心挑選的精美內衣,被他晾在一邊。最初她只是覺得屈辱,接下來她慢慢感到體內有一股不知哪來的能量在聚集,她渴望被蹂躪、被撞擊、被踐踏。直到有一天清晨,她蒙朧中又感覺到這股能量時無意中兩腿那么輕輕一夾竟迎來了那潮水般洶涌的巔峰,她才知道這就是情欲了。
接下來的一整個白天,她回憶這幾晚自己的羞辱、壓抑、渴望,突然覺得愧疚得無以復加!她只不過受了幾晚,可她卻這樣冷酷無情地讓老公受了一年,甚至更久!在自己感同身受之后,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給老公的傷害有多么大了。原來聽了非兒的分析,她準備懷著委屈的心來做成這個項目的,現在她才認識到,自己根本就不應該委屈,他現在給她受的不及她當初的萬分之一,她要懺悔,要彌補。而他一定還是愛她的,愛之深才恨之切。她要告訴他,從現在起她不再是被動的角色了,她要主動愛,主動享受,享受愛,享受性,享受生活!
這么想著,她馬上就變得坐立不安了,離下班還有不短的時間,她也顧不了那么多了,溜出了公司,坐上了開往老公公司的車。
待趕到他公司樓下時,已經過了他下班的時間了,可她有預感他應該還沒走,她先在樓下停車場轉了一圈,車子果然還在,她于是躊躇滿志地進了大樓。
6
許多事情,尤其是那些帶給人重大轉變的事情,過去之后,大多能清晰地向我們顯示,那曾經起了決定作用的命運因素。命運有時是一個機會,有時就是一個劫數。在這個下午,陽光下甚至能看見命運在插手小西的生活。也許命運就是這樣安排的,讓能在小西和他之間發生的一切都發生。如果命運有了明確的指向,就沒有人能再改變它的軌跡。
當下行的電梯行至一樓,門打開時,小西正待邁腳,被里面出來的人叫住了。
“是賀太?”
小西仔細端詳面前這個男人,面熟。
“我是華東公司吳國橋啊,去年在賀總他們公司圣誕晚宴上見過面的!”
她想起來了,好象是有這么個人,好象是一家二口來出席的,兒子調皮可愛,當時她大腹便便馬上就要生了,所以對小孩子格外喜歡。
“哦,吳總,我想起來了,你好!”她禮貌地伸出手,雖然直覺讓她對面前的這個人并無多少好感。
其實這位吳國橋自打上次自己巴巴地為女總監牽線搭橋她卻不接招半路竟然放自己的飛機甩開自己轉去坐賀一凡的車后,心里一直耿耿于懷。事后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人默契地暗箱操作直至讓她順利中標。雖說從外表倒看不出這兩人有何不妥,但他以自己及生意場上男人們的一貫作為去衡量,卻總覺得這兩人在暗渡陳倉。直到一個月前在市醫院婦產科工作的妻子一天下班回家有些奇怪地告訴他去年在某房產公司的圣誕晚宴上見過的那個賀總,今天看見他竟然陪同另一位顯然不是晚宴上見到的他太太的女人到醫院做流產手術,他細打聽之下那個女人非女總監莫屬,他才證實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測。世界上總有這么一些人,對于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他寧愿將之打爛敲碎也不情愿成人之美。今天竟然讓他在這里碰見賀太,這真是天佑他也,這么好的機會絕不能放過,幾乎是出于本能,一個主意立刻在腦海里成型了。
“賀太今天怎么還親自來接先生下班?”
“哦,辦事路過,順道就過來了。”小西撒了個謊,急于脫身,說完就做勢要進電梯。
“賀太,介不介意占用您幾分鐘時間?我剛從賀總他們公司下來,他還在開會,一時半會應該還走不了。”吳國橋的語氣里包含著莫測的高深,讓聽者幾乎無從拒絕。
小西自然能聽出他話外有話,憑他們一面之交的交情,如果不是有什么非同小可的事,不是有十足的把握的話,面前的這個人應該不至于這么說話,而且小西馬上就覺得這個事還一定同她的家庭有關。于是小西不由自主地移步,隨同面前這個人來到設在大廈大堂一隅的小咖啡廳。
其實賀一凡在“那次意外”之后確實遵守自己的內心沒再和女總監有任何糾纏。女總監也明理重信,從沒在工作中仗著那次的事件向賀一凡提出過什么過格的要求,就連賀一凡幾次三番表示要把中標后屬于自己的點數讓給她她也嚴辭予以了拒絕,她說如果那樣做那他就是存心要侮辱她。因此賀一凡只有在中標操作成功后,以稍稍地違背了自己以往職業道德的作法最大限度地替她名正言順地增加利潤。比如在施工過程中調整設計,將利潤低的人造石英石調整為人造大理石,效果相似,但施工成本降低了,利潤也就大大增加了。本來兩家公司的合作已經接近尾聲了,一天賀一凡突然接到女總監的電話,說她因為“那次”懷孕了,希望他能陪同她去做手術。賀一凡在愧疚的同時為自己竟然遇到如此深明大意的女人感到慶幸不已,當然義不容辭地接她到醫院,鞍前馬后地侍候她,并買了一大堆營養品給她送到家里安頓好。
當然吳國橋向小西述說的不是這個版本,而是他自己臆想加創造的另一個版本,他的目的是要激起小西的憤怒,讓賀一凡不得安生。在他的版本里,賀一凡簡直就是個采花大盜,酒后強行占有女總監后,又一直死纏著人家不放,搞大人家肚子又不負責任,害得人家一個女人從精神到肉體都飽受折磨摧殘。他是實在看不過去,作為好兄弟勸了賀一凡幾次也不管用,才管了這個本不該他管的閑事,希望她能好好勸他回頭,別讓他在這條道上越滑越遠。
本來憑小西的頭腦,她應該能分析出對面這個人的話可信度不高,別說他描繪的賀一凡和十年來自己朝夕相處的老公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就說他的動機也有疑點。男人之間,如果說是好兄弟的話,絕沒有把這種事告訴當事人老婆以期兄弟回頭是岸的道理,相反會互相打馬虎眼,替兄弟掩蓋,因為大家都是一身腥,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有用到兄弟來幫自己打圓場的時候,這幾乎是男人間彼此都心照不宣的默契。但小西此時已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因此也就不具備正常的分析能力了。她只是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模糊的對手一下子就具象起來,非兒勸她的那些話一下子就被她拋在了腦后。難怪這些天她的委曲求全他全都視而不見的,原來真有這么個女人,兩個人還已經到了那樣的程度,她馬上在頭腦里描繪出了老公和她一絲不掛在床上瘋狂云雨的畫面,心里的妒忌仇恨簡直到了一點就要爆炸燃燒的程度。
整個過程,小西都只是個聽眾,盡管內心在翻騰,但從表面上看她幾乎象一尊雕塑。只是在最后向吳國橋道謝告辭的時候她仿佛靈魂出竅了似的幽幽地說了一句:“為什么男人總是不先解決自己婚姻中的問題,解決不了再去找情人,再去離婚也不遲。”
聽完這句話,吳國橋對本來還一無所知的她有了基本認識:一個還相當幼稚的女人。他知道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目的面前這個女人會很好地幫他達成。
7
打蛇要打七寸,朝夕相處這么多年的夫妻當然最了解彼此。其實賀一凡的七寸也無非是大部分男人的七寸而已。小西在和吳國橋分手邁進電梯間時已經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做了。
因為和吳國橋的這場談話,正好小西到他公司的時候其它人已經走光了,剩下他還在辦公室作最后的整理。小西覺得這再好不過了。
當小西終于坐到賀一凡面前時,從表面看,這個小西和假設沒有碰到吳國橋就直接上來的小西沒有任何區別,甚至因為仇恨的程度遠遠大于她原來心里懺悔的程度,而使她看起來顯得更真誠,因為她知道從現在起到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必須做個好演員,才能最終打贏這一仗。
其實她這一段時間的表現已經讓賀一凡本來堅定的心有了一些松動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對這樣一個曾經和他愛得轟轟烈烈并共同育有一子的女人,雖然她一直任性不懂事,但她在他提出離婚后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反而這樣委曲求全討好自己的態度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事先設想了一百種應對方法,就是沒想到會是這樣。因為以她一貫的表現,她眼里早就沒有他賀一凡這個人了。人,往往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忽視的感覺,現在婚外戀大行其道,其實說到底就是婚姻中被伴侶忽視轉而到婚姻外去尋求心靈上的互相慰藉。加上小西一直都是那樣地盛氣凌人不可一世。賀一凡因此一直認為他一旦提出離婚,小兩根本不會和他糾纏,會立馬做出了斷的。可他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象他似的活得那么明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而女人更甚。女人心,海底針。女人很多時候根本就是糊涂、非理智的代名詞。
而小西現在居然上班時間跑來他的公司,委曲求全、楚楚可憐地坐在他面前,這讓他又再次被大大地觸動了一下。他很想說點什么來表示他的想和解的愿望,不管怎么樣離婚的事是他挑的頭,可男人很多時候其實比女人更小心眼,一旦硬起來,輕易不肯認軟服輸。正在為難的當口,小西開腔了。
“一凡,這些天我一直覺得我們該好好談談了。從你提出離婚,我就在反省自己。你沒有錯,錯在我。以往我做得太過分了,太忽視你的感受了。你盡了一個老公所能盡的責任,我卻沒有盡到一個妻子應該盡的義務。但現在我知道自己錯了,我愿意改!這幾天晚上,我精心準備了你都不理我,讓我也嘗到了我一直以來讓你受的,現在我也知道了,這滋味不好受!再說了,兒子還這么小,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沒有媽媽或沒有爸爸嗎?”
小西情真意切地說著這些,說到后來,忍不住抽泣起來,柔弱的肩頭一聳一聳的,胸脯也隨著一起一伏。一邊在作著檢討、毫不隱瞞地述說著自己的欲望,一邊又這樣流露出女人的軟弱無助的小西,此刻在賀一兒的眼里變得是那么的風情萬種我見猶憐,讓他生出了強烈的憐愛和溫情,繼而轉化為內心的狂野,他不能放過眼前這仿佛從天邊飄來的奇跡。
他朝小西走過去,小西也回應著他,眼里流露出熾熱的欲望。
當他瘋狂地撕扯掉她的衣衫后,他欣喜異常地發現,經歷過生育、哺乳的她,呈現在他面前的胴體比原先更豐滿富有光澤了。平時兒子睡在旁邊,阿姨在隔壁,兩個人總是關燈悄無聲息地行事。現在在這敞亮沒有旁人的辦公室里,他放肆地、貪婪地欣賞著面前這具從頭到腳都向他訴說著欲望的身體,繼而不顧一切地把她抱進了懷里。小西能感到他外衣上的紐扣貼到皮膚上,旋即貼緊,這讓她變得更加急迫,好象他的外衣涂滿了情欲的蜜汁,將她徹底燃燒起來。
賀一凡接著一手把她抱上辦公臺,一手胡亂地脫去外衣、內衣、全部……
他撫摩著小西的身體,像貪婪的農民撫摩自己肥沃的土地。他用雙手握緊小西的雙乳,不停地用力用力,直到小西叫了起來。這叫聲讓他既陌生又興奮,他躍上小西的身體,不是象以往那樣小心謹慎而是粗暴地直刺入她的身體,發瘋了似的沖撞著她的身體,好象要用這撞擊的聲音把小西的叫喊掩蓋下去。
小西在他的身下變成了一團烈火,她忘我地配合著他,直到一波一波被他推上快樂的頂峰,她第一次認識了自己的身體。
可惜把她送上頂峰的,除了在那一剎那發自本能的忘我的情欲,還有處心積慮的對他不共戴天的仇恨。因為就在他們瘋狂行事的同時,她的腦海里還在想象著他和另一個女人做著他們正在做著的同樣的事,這種想象讓她覺得眼前的事是那么的骯臟齷齪。
可雖然同樣是覺得骯臟齷齪,但不知是因為她身體里的情欲一旦被喚醒就不會再沉睡了,還是因為內心的仇恨在堅定了她報復決心的同時還點燃了她的情欲之火,她現在的身體不再象原先那樣死氣沉沉、不解風情,而是時時刻刻都充盈著,散發著誘人的女性光彩。
8
時光荏冉,轉眼又到了一年的冬至。
賀一凡下班后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照小西的吩咐把車開到超市,采購了一大堆火鍋料,有自己愛吃的肉丸,但大部分是小西愛吃的海鮮。臨上車前,看到超市門口兜售鮮花的小孩,又破天荒地買了一束玫瑰。今天不僅僅是一個節氣,對他和小西還有著格外特別的意義。一年前的今天,他任性地提出了離婚,哪里想得到老天賜給他一個象小西這么善解人意的好妻子,不但不計前嫌,還成功地化解了家庭的危機,讓他過上了他一直向往的象現在這樣愜意的家庭生活,這讓他覺得怎么樣都不足以表達自己對小西的疼愛之情。
進得家門,他才發現,小西今天把阿姨打發走了,好多年沒有下過廚的小西,今天竟然親自下廚準備著晚餐。系著圍裙在廚房里忙活的小西,和騎著小三輪車在客廳里轉來轉去的兒子,購成了這樣一幅溫馨的家庭畫面!一發現他進門,兒子就呼嘯著撲進他的懷里,小西端著菜走出來,含笑看著他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玫瑰塞給小西,抱起兒子,摟住小西,又在她臉上印下無限深情的一吻。
“不干,不干,爸爸只親媽媽不親我!”兒子抗議起來,在他懷里扭得象條小泥鰍。
“誰說的!”他照準兒子臉上叭唧來了一口,和小西相視呵呵一笑。
這天晚上,對他們當然又是一個浪漫溫馨的良宵。完事后,賀一凡摟著小西,準備滿足地睡去。黑暗中,小西掙脫了他的懷抱。
“怎么了?”他撫了一下小西額前的頭發。
“我們離婚吧。”
“別開玩笑了啊,我不懂事,你哪能這么不懂事呢。”賀一凡為自己的幽默感還有些小得意,呵呵笑著又把小西摟過米。
這次小西直坐了起來。
“賀一凡,我是很認真的,不是和你開玩笑。現在的我和原先有很大的變化吧,特別是對待性的方面,甚至可以說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是不是?你就真那么自信,以為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就從來壓根都沒有想一想會是其他什么人把我的潛力挖掘出來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結婚這么多年了,你怎么沒做到,這一年就做到了?”小西扭過頭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顯然被打蒙了的賀一凡,本來還有些心虛沒有把握的心覺得勝算在握了。
“實話跟你說吧,我的變化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也象你學習,找了個情人。”她特別強調了“也”字,復仇的快感讓她的聲音都顫抖起來。“如果說和他在一起是品嘗豐富的正餐的話,和你,只不過是飯后的甜點,只是點綴而已。我這樣說,應該表達得夠明白了吧?”
“他是誰?”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但賀一凡此刻已經不可能很理智地考慮到其它了。
雖然一年前自己也在同樣的場景下問過同樣的問題,可小西不知怎么卻偏偏忽略了這個,事先打好的草稿里居然沒有這一項。為了掩飾自己的慌張,她提高了音調:“這和你沒有關系吧。反正他很年輕,20歲,很有活力,是他讓我重新認識了自己。”小西知道這一擊一定是致命的。
“哈!沒想到你連小孩兒也不放過哈!”但顯然他的反擊太無力。
“人各有志嘛,就象有些人喜歡逗弄老年婦女一樣,我喜歡逗弄小孩兒!”小西倒是句句切中要害。
但此時萬念俱灰的賀一凡顯然沒有心情再去關心小西,也不會看見兩顆大大的眼淚正順著她的臉頰無聲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