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淺唱與吟哦:一櫓輕歌。
微波涌動。古船牽拉,一根琴弦淙淙作響。應和一篙篙熟悉的鄉(xiāng)音。
水漲潮落。無韻之浪漂流,質樸的不系之舟。蕩一棹民風,在藍天的背景下,粼粼翻卷一斛斛綠水。曦光在上,白帆招搖早霞的風度。
苦泅。穿梭游魚的呼吸,被慈母喂熟的童謠。掀起桃花汛。魚與魚之間相濡以沫。生命不息的潮。吞吐斑斕的鵝卵石。
幾個童子,赤足涉水而上,嬉戲天真的野性;楊柳岸邊。搗衣的少婦。嘴里叮嚀著清脆的銀鈴。軟軟的河灘上,柔波沖不盡細碎的腳印。深深淺淺。
剪都剪不斷:一根白色的臍帶。連接著母性的胴體,從故鄉(xiāng)的源頭,蜿蜒百姓的血脈。
鄉(xiāng)村嗩吶
剪碎了鄉(xiāng)間的寧靜。
瘦瘠的黃土小路上,一群粗壯而野獷的漢子。唇縫里逼仄著西北風,把紅白喜事炒作得火熱。吃慣了羊肉泡饃和辣椒的人,喉管里嘯嚎雄渾的底氣。
虛擬呦呦鹿鳴、哞哞牛叫和高粱拔節(jié)的聲音。心靈吩咐金屬引吭的口技。
懷揣一樁心事:寬厚的胸腔起伏不定,共鳴。悲歡離合。
風沙吹過曠野之后,嗩吶的散板洶涌而來:輕——重——緩——急,遙遙迢迢,迸濺黃土高原上血的激情。
長一聲短一聲,浩嘆,在粗糙的風里,吹一路鏗鏘。
鼓起腮,蘊磅礴大氣;閉上眼,聚蒼莽之力。
十指提按熱烈的音符,韻腳踩落沉重的調子,在民間的風俗里,亮開歌喉,亦喜亦憂,皆為高原人的命運。
陶罐
幾撮黃色的泥團,搓揉且煉制成古樸的文明。
時光之水里,汲滿了清涼的半坡之月,朦朧出先祖邈遠的風采。深邃的內部,醞釀發(fā)酵著一壇鄉(xiāng)情,古色古香。風也拂拭不去它的本色。
光潔的曲線裸露豐腴的胴體。孕一腔燦爛之血精壯之液,流動著原始的沖動和生命的熱望。圓潤的母腹中,游出許多黃皮膚的種族。
斑駁的外壁,定格成魚的紋絡。離水很近,卻汲了幾千年的日月滄桑。在蒼蒼蠻荒之上,破碎著瀲滟的波光。甲骨上的密碼,混沌初開圖騰的遺訓。
史前的黃河。龜裂一道道傷痕。臨流的魚群擺動尾鰭。剝落亙古不變的陶片。
陌上桑
抓住黃土,擺正自己在風中的位置,搖動農歷上的鳥翅。古干新枝上。桑葉逍遙著翩翩綠影。輕輕地婆娑蓊郁的阡陌。
根深。葳蕤脈脈陽光里的那份明麗。執(zhí)著地撐開,粗獷的天空下那一縷裊裊青煙。連綿一柯鮮嫩的蔥蘢。
漢樂府民歌中的桑,剪一樹吳儂軟語。有纖纖素手,采摘古謠的神韻,讓蠶們抽出纏綿的絲來,蛻一襲純白的羅帳。陌上桑!駝鈴回響的絲綢古道上,丁當著如歌的行板,由遠及近。聲聲化合季節(jié)的典故。
桑椹正戲,點綴在高雅的桑上,耐人尋味。
洪峰
不速之客:一千匹野馬脫韁狂奔。
在衛(wèi)星云圖上,那些厚厚的云層密布于彎曲的長江線,泛濫著渾濁的激情。一陣緊似一陣的驚濤,桀驁不馴,波瀾壯闊,洶涌地咆哮著歷史的最高水位。
被泥沙和暴雨刮破的汛情,卷起千堆混沌的浪尖。百年不遇的洪峰居高不下,在窮兇極惡的急流中,翻滾著緊張的氣氛。
風蕭蕭兮,洪水寒。
而你們——堅如磐石的數(shù)十萬軍民,在風浪中廝搏,沙袋與沙袋相互銜接,鐵樁比肩而立。險情一旦發(fā)生,千百個人往水中一站,就是一道鐵壁銅墻!他們用血肉之軀砌筑著威嚴的堤壩,以鮮紅的熱血和青春的手臂,在橫流狂瀉的洪峰之上,書寫著自己的英雄本色。
背水一戰(zhàn):一支震天撼地的抗天歌,旋飛在滔滔的濁浪上,豪放著生命的雄渾與蒼茫。
去年秋天的樹葉
秋色已晚。我曾看見去年的樹葉。在風中蕭蕭:討論枯草的氣息。
我留意到那些雁們,在九月末的天空下,叫了幾聲之后,就走得很遠。
作為樹葉,它已經綠過。季風的呼喊,使樹的心情,捉摸不定。背景空曠,它把握不住。死去的顏色和最后一縷生存的光影。
已經很久,我找不見那片葉子了。它的聲音穿透塵土,它撲動的時候,像一片片秋蝶紛飛,它嘔盡心血,在去年的秋天。
浮起:一閃的光焰,在風中遠了。那時,一個詩人在說: “時間的塵土,抱著我。在火紅的山岡上跳躍。”那時的樹葉,縹緲起來,如酡醉的暮色。
本欄責編 豫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