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生命或長壽的思考是文明人類的一項最具普遍意義的課題。這一課題,在社會發展處于上升曲線狀態下的漢人和唐人那里,得到愈來愈強烈的反映。作為這一反映的兩項最具歷史意義的成果,一是中醫理論、藥物學著作的不斷推出,二是臨床藥物、醫療手段的聯翩出現。
當然,也無須多言:沒有國家的堅強支持、相關政策法規的有力鋪墊以及社會醫藥衛生事業的蓬勃發展,漢、唐的醫學是難有成績的。
中國最早的官方醫藥衛生機構大致出現于周代,這見載于《周禮》。后世國家醫事機構的建制便大體依據《周禮》而變化發展。西漢時,承秦制在太常寺和少府設太醫令。屬于太常寺的管理全國醫事,并為百官治病;屬于少府的專管宮廷醫藥,替皇室成員看病。因史料不詳,其具體活動不甚清楚。
西漢前期的皇帝對醫術多取無所謂的態度,甚或予以排斥;但到后期情況有了好轉。《史記·高祖本紀》記有迷信天命的高祖劉邦拒絕就醫的例子。漢武帝信神仙方道勝過信醫,但也不反對醫師治療。漢文帝曾詔問淳于意(倉公),征詢醫術的究竟。到了元康二年(公元前64年),漢宣帝特頒詔表示對遭受瘟疫的百姓的同情,“毋出今年租賦”。平帝時也發過一次詔令,為“民疾疫者,舍空邸第”,“置醫藥”。時在元始二年(公元2年)。
值得注意的是,我國首次由官方組織的大規模醫書收集整理工作,也發生在西漢后期。《漢書·藝文志》記漢成帝的侍醫李柱國校醫經七家二百一十六卷,經方十一家二百七十四卷,另有房中家十八家三百九十二卷。如此大的工程,當由朝廷出面組織才行。《漢書·平帝紀》則記元始五年(公元5年)詔令征集天下藏書,指明包括本草在內。
在這樣的背景下,在西漢前期完成了一部最早全面闡述中醫理論的名著一《黃帝內經》。按照一般研究者的看法,《黃帝內經》草創于戰國時期,歷代不斷增補,至西漢前期最終定型。它包括《素問》與《靈樞》兩部分,各八十一篇,主要闡述人體解剖、生理、脈學、病因、病理、疾病癥狀、診斷、治療、預防、養生等方面的內容,為中醫學理論建立起臟腑學說、經絡學說、氣血學說、陰陽五行學說、病因學說及診治法則,表現出樸素的辨證唯物主義觀點。英國李約瑟博士評價說:
公元前2世紀,正是中國最偉大的傳統藥方收集的時期。特別是《黃帝內經》。這與希臘的詭辯家之間有某些相似之處,它已經成為隨后2000年中國醫藥學的基礎。
另據日本富士川游《日本醫學史》載,公元701年,《黃帝內經》已傳到日本,成為醫學校的主要教科書。
《黃帝內經》的《靈樞》(原名曾作《針經》),大量論述中醫具有悠久歷史的醫療手段——針灸,為以后針灸學的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1968年,考古工作者在河北滿城西漢早期中山靖王劉勝夫妻墓中,出土了保存完好的四根金針及殘缺的五根銀針;1973年,又在長沙馬王堆西漢初期三號漢墓出土四種有關經脈與灸法的記述文獻。這為《黃帝內經》的論述,提供了最貼近的實物證據。以針刺用具和針灸著作陪葬。反映出漢人對生命的重視。
中醫針刺在上古三代就已出現,山東微山兩城鎮發現漢畫像石《扁鵲刺針》(如圖)是春秋、戰國之際針刺被廣泛應用的明證。不過那時所用針具當為鑱石,而西漢劉勝墓出土的金、銀針,則是中醫針刺走向成熟與精致的一個標志。
此外,西漢還出現了《難經》一類的醫學著作。《難經》與《黃帝內經》都涉及到解剖學理論;特別是《黃帝內經》“對人體的解剖,尤其在局部解剖和表面解剖方面已有相當建樹。而歐洲在十六世紀以前還很少實地解剖人體(據說歐洲最早的一例尸體解剖作于1302年)”。在這種情況下,在東漢末出現富有傳奇性的外科專家華佗(他首創應用口服全身麻醉劑——麻沸散),決不是偶然的。
而在華佗之前的西漢初期,即公元前2世紀出現的“神醫”淳于意(倉公),在醫治病人之際,還不忘詳細記錄病因、癥狀及治療手段和所用藥物,是中醫史最早重視病歷并予以較為詳細記錄的醫家。他留下的《珍籍》二十五例病案,為后世醫家所珍惜效法,由此漸形成中醫學的醫案學。司馬遷在《史記》里將他與春秋戰國之際的“神醫”扁鵲以跨時代的鏈接并列,表明司馬遷對他所具有的科學精神和所表現的人文關懷的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