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山下的讀書聲

回到塔欽，塔欽小學剛剛開學，早上10點教室里已經坐滿了學生，朗朗誦讀之聲從嶄新的校舍里傳出。同一天兩臺大型的挖掘機轟隆隆的聲音掩蓋了學生的讀書聲，龐大的機械在巴嘎小學校門前畫出的白線區域內開始了施工作業，施工工程是為塔爾欽鋪設自來水管道，施工作業的工程隊沒有在學校附近做任何提示和保護措施，校門前挖出深深的地溝。雖然暫時出入不便，小學的老師們卻期望著接上自來水，不必再開著拖拉機去山下拉水了。除了水，還有冬天的取暖，這都曾是困擾著老師們的問題。

這天晚上，我們吃飯的時候，塔欽小學的扎西頓珠校長和人民警察兼志愿者阿旺老師來找任老師，說是明天要開學了，新來的幾個孩子沒有書包，鞋子也破得不成樣子。任老師從一個大包中找到三四個新書包和幾雙新鞋子，這些都是任老師的志愿者們捐來的。除了環境保護，志愿者之家還在任老師的運作下，努力幫助一些貧困家庭的孩子們。塔欽小學就經常有這樣的孩子，雖說國家對來讀書的孩子實行了包學費、包食宿、包書本費的三包優惠政策，但是部分孩子家里窮得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扎西頓珠校長說，塔欽小學的老師們不僅是老師，也是孩子們的臨時父母。

我是警察，我是老師

在學校里，阿旺老師那頂人民警察“大檐帽”十分醒目。阿旺說：“我有兩個夢想，一個是當警察，一個是當老師，現在，我的兩個夢想都實現了。”

今年23 歲的阿旺是普蘭縣公安局在編的一名警員。他的家鄉在藏北那曲草原，警校畢業后阿旺曾在那曲交警隊實習。他是個出色的警員，在打擊非法車輛運營時，遇到暴力抗法，他和警隊的警員們在對抗這次暴力抗法的任務中紛紛負傷。為了表彰他們，那曲地區警署授予阿旺二等功獎章。實習結束后阿旺被調往阿里普蘭縣公安局刑警隊工作。2006 年巴嘎鄉小學因師資力量匱乏申請縣里增派教師支援。阿旺在得知此事后主動向領導申請去小學校支教。因為縣里沒有警員去支教的先例，阿旺的上級領導與普蘭縣領導商討后認為，學校缺少教師的事情是最為重要的，巴嘎小學的學生不能沒有老師，便特批阿旺前往塔爾欽支教。從那以后阿旺就有了雙重身份：警察+ 老師。所以阿旺很開心，他每天努力的工作，想教育好每一名學生，讓孩子們可以開開心心地在學校里讀書。他也知道這樣的狀況不可能維持太長時間，終究有一天他要回到警隊中去，所以他會珍惜現在與孩子們在一起的每一天。他希望這里的孩子都有學上，而不是失去學習的機會。

巴嘎鄉完全小學是兩年前從瑪旁雍錯邊的老巴嘎鄉遷到塔爾欽的新校區的，新校區現在位于塔爾欽的最西側，由內地的一家企業援建。校區建設得很漂亮也很現代，與塔爾欽一地的景觀融合為一體。新學期里在冊學生人數已經超過一百人。校長扎西頓珠說，學校一共有八名教師，但有四人因在外探親或進修不在校內，真正授課的教師只有四人。這四名教師就承擔起學校一百多號學生的教學工作，他們都要同時肩負數門科目的教學工作。

傍晚七點阿旺老師牽著只有三歲半的小女孩兒達娃迎春繞過校門前深深的溝壑，向塔爾欽的東邊走去。達娃迎春突然仰起頭沖著個子高高的阿旺說：“老師，等以后我有了錢就請你去鄉上的包子鋪吃包子好不好？”阿旺笑了，他用手拍了拍達娃迎春頭上戴著的毛線帽子說，“那好吧，我等你長大了，有錢了，請我吃包子。”

達娃迎春的父母告訴我，孩子的名字是藏漢結合的，達娃象征著美麗的花兒，她是在春節前一天出生所以叫迎春。塔爾欽沒有幼兒園，他們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們很放心將三歲半的達娃迎春送到小學校里，因為那里有一個阿旺老師。

轉山路上追學生

像達娃迎春的父母這樣過早地把孩子送來學校還算不錯，老師們最擔心的是家人們不讓孩子讀書，這成了過去幾年中最讓學校頭疼的一件事。

巴嘎鄉所處牧區，很多家長都很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學校上學，他們更希望孩子能夠在家里放牧工作。阿旺他們剛來到學校時最多的工作是做孩子家長們的工作，讓到了上學年齡或過了上學年齡的孩子進到學校里讀書。后來很多家長在扎西頓珠校長的努力下同意讓孩子進校念書，之后又出現了另一個問題，學生逃跑。一向在草原上自由慣的孩子一時不能習慣學校里的生活，紛紛逃跑。

這些牧民孩子的家距離學校最近的也要十幾公里，遠的要上百公里。為了學生的安全，老師們要將逃跑的孩子找回來。轉山季的時候，個別牧民家長貪圖小利，甚至讓只有十來歲的孩子去當背夫。有一次，為了追一個被父母叫去當背夫的孩子，幾個老師沿轉山路追了數十公里，才把孩子追回來。

阿旺說，別的不怕，就是在冬天里，怕孩子們被凍傷或凍死在路上，那時候我們就什么也不顧了，一定要把孩子找回來，去年冬天就有一名老師在尋找孩子的時候兩腿陷進冰河被凍傷。我們不怕死，我們怕的是找不回孩子。兩年過去了，孩子們喜歡上了這所學校，喜歡上了他們的老師，他們不再逃跑，他們喜歡圍著阿旺讓他講故事，喜歡阿旺在晚間給他們放的電視劇《刑警的故事》。

藏醫學校

全塔欽最干凈、整潔的地方除了塔欽小學外，就是藏醫學校了。

藏醫學校位于老塔欽的西側，學校后面的“國際藏醫圖書館”看上去像一個傳統的藏式佛殿，里面在正中供奉了藥師佛的塑像，兩側除了傳統的藏文醫藥典籍外，還有中文和英文的醫藥書籍，地上扁圓形的籮筐里晾曬著藏藥黑色的藥丸。

藏醫學校在阿里地區藏醫院院長、苯教活佛丹增旺扎的主持下，由瑞士的Ngari Corsum 基金援助于1994 年興建，我們在學校西側校辦旅店的咖啡屋里遇到了瑞士的美朵拉姆女士，喜歡西藏文化的拉姆女士先前在瑞士一直做志愿者，照顧目盲和耳聾的人們，今年五月應聘來塔欽照看這家學校旅店和咖啡館。因為環境整潔、服務又好，很多人慕名而來。旅店和咖啡館的收入也用于學校的教學、以及幫助學校藥劑室解決經費問題。

拉姆女士準備了茶點，還請來藏醫學校的扎西副校長。扎西說，這所學校主要面向阿里地區的貧困孩子，他們多來自邊遠的農牧區，那里缺醫少藥，最需要醫生了。這些孩子來這里讀書，學雜費和食宿全免，由基金會援助解決。從這里畢業的孩子們畢業后要盡可能地回到他們的家鄉，去幫那里的人民看病。

目前第一批30 名學生于1995 年到2001 年在學校完成了六年制的教育，其中有10 名考取了成人大專，5 名考入成都中醫學院藏醫部。扎西說，傳統的藏醫學要背很多東西，所以每天一早學生們就去周圍的山上背書去了。學校在安排理論學習的同時，還安排很多實踐課程，如野外采藥、學習各種草藥的名稱和用途。

平措多吉老師就是第一批的畢業生，后來在拉薩藏醫學校學習業滿，又回到學校教書。來自措勤縣的索朗頓珠是他的學生之一，在來藏醫學校之前，只上到小學3 年級。他家里6 口人，有300 多頭羊，這個數平均到人身上就不多了，索朗頓珠的目的是畢業后爭取考成人高考，繼續深造。普蘭縣的格桑南珠說她因為喜歡當醫生，所以來這里讀書。

這些貧困家庭的孩子正值青春年少，生活在神山之下，讓他們覺得很是自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拉姆女士認為，基金會的援助只是暫時的，目的是幫助這里的人有一天能自己解決他們遇到的問題。因而，每年有兩次，學校組織學生們去轉山路上撿垃圾，去塔欽的河里撿垃圾，扎西校長說，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讓孩子們知道，神山和塔欽的未來是屬于他們的，也將是更多孩子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