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體藏醫最頭疼的實際上是傳承的問題。洛桑丹增也在為此而苦惱。他對弟子要求不高,“只要高中畢業就可以了,但必須能吃苦,全心全意為病人服務,人品永遠是第一位的”。
2008年7月29日,我和攝影師被洛桑丹增帶到他位于拉薩東郊紅旗路上的新居。一進門,洛桑丹增首先一屁股坐在門口的椅子上,抄起窗臺上放著的一盆黃色的藏藥粉劑搖起來。據他介紹,這是他正在研制的一款新藥,定名為養生散,專門用于前列腺炎疾病的預防和治療。
他是拉薩的大忙人,在我們采訪他的幾個小時里,他接了五六個電話,一會兒是深圳的,一會兒是澳門的,多是邀請他到外地出診或咨詢病情的。他的彩鈴是雞叫聲,這使他每次接電話時,我都忍不住探頭朝窗外看看。

我們還沒有寒暄兩句,就有一位在西藏天路集團工作的藏族姑娘,帶一個60多歲的漢族老人前來就診,這是她給洛桑丹增介紹的第二個病人,以前她帶了一個司機過來被洛桑醫生治好了,因此她對洛桑丹增相當信任。這次帶來的老人在藏北開礦,患痛風病多年,氣色很差。洛桑丹增給他把脈,為他開了兩服藥,其中一服是他自己研制的“齊母通風丸2號”,收了130多塊錢藥費。老人拿著藥,感激著離去。
洛桑丹增的經歷相當復雜,他曾是沒有執照的鄉村“黑醫”,拉薩吉日小學的校醫、衛生所的正式大夫、防疫站站長、城關區衛生局干部、拉薩市生物研究所所長等,2002退休開辦個體診所。
1957年,他跟隨父親學醫,父親傳給他的180個家族古方后來成為他謀生立命的重要資本。他屬于“久病成良醫”型的醫生。父親去世后他生了一場大病,血色素只有3克,被大醫院的大夫“判了死刑”。被拖到家中等死的洛桑丹增并不甘心就此罷休,他翻出父親的秘方,對癥下藥,竟奇跡般地挽回了自己的生命,從此成為一個職業醫師,而且喜歡冒著生命危險在自己身上實驗新藥,至今手上還留著大塊傷疤。
行醫50年來,他每天平均接診30多人,累計達到50多萬人次,沒有產生一起糾紛。為什么能達到如此驕人的成績,洛桑丹增說他的藥材成分80%是草藥,毒副作用非常小。根據父親留下的古方和自己的鉆研,他比較擅長治療肺結核、胃潰瘍、風濕和類風濕性關節炎、貧血、痔瘡、子宮肌瘤等等病癥,在患者中留下了很好的名聲。
退休后,他開辦了診所,病人絡繹不絕。還有的病人跑到家門口請他看病。按照他的說法,有了人就有病,有了病就有藥,有了藥就有醫生,作為醫生就要為眾人的利益放棄一切。他以前喜歡喝酒,一次能喝一斤白酒,常常耽誤對病人的治療。有一次,病人在他門口等了一夜都沒有叫醒他,他們在門板上留下一行字:“洛桑醫生,為了我們的健康,求求你不要喝酒了!”這件事情對洛桑丹增觸動很大,從此戒酒。
洛桑丹增是拉薩眾多個體藏醫之一。這一群體成分復雜,有的是終身執業,有的是各級藏醫院退休職員開的,也有像洛桑丹增這樣的沒有診所在自己家里看病。他說,藏醫院退休的那些人喜歡直接從藏藥廠購藥,丸劑比較多,而洛桑丹增一般是自己采藥制藥,因此是粉劑為主。共同的特點是比較注重醫德,“病人到了門口就沒有不治的道理”。
但是他的病人實際上也不算很多。洛桑丹增說,各醫院的病人分流情況一般是這樣:80%的病人習慣到西醫院看病,20%的病人喜歡到藏醫院就診。為什么看西醫的人多,洛桑丹增認為,西醫見效比較快,這是其一。其次,中青年人多喜歡到西醫院,因為他們收入多,消費能力比較強,而且便于報賬。他說:“另外20%的病人來看藏醫,實際上是解決西醫遺留的問題。我覺得藏醫的初期治療效果是完全可以的。”
個體藏醫最頭疼的實際上是傳承的問題。洛桑丹增也在為此而苦惱。他對弟子要求不高,“只要高中畢業就可以了,但必須能吃苦,全心全意為病人服務,人品永遠是第一位的”。他要培養“會抓老鼠的貓”。“有的徒弟今年拿到老師的秘方,明天就賣錢了。我不恨他們,只要把這些秘方用到病人身上,有什么不可以呢?”他還培養了6個漢族弟子,他們現在在深圳、江蘇等地行醫,都非常成功。“欽饒羅布一生看病89萬人次,我的夢想是看80萬人次,我的健康狀況現在可以打80分,我有信心完成這個夢想。”
但在自己的兒子那里,洛桑丹增卻遇到了難題。他一直鼓勵兒子繼承自己的事業。今年兒子考上了中國藥科大學,心里卻犯嘀咕,覺得父親那么大的醫生連個職稱都沒有,自己未來的道路是否也會如此?洛桑丹增打算在8月15日為兒子舉辦一個歡送儀式,他特別邀請他的一個口齒伶俐的攝影師過去幫他勸勸兒子,讓他安心上學,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對藏醫藥的未來有信心,我相信一切慢慢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