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江河

楊勇

’98雅漂隊隊長，綽號：羊隊長。1986年長漂隊主力隊員。

1998年39歲，成都。高級工程師，地質專家，職業探險家。

2008年49歲，成都。青藏高原江河守護者。

關鍵辭：人類近年來的江河無序開發，正在改變著河流的生命特征，使我們從河流開發帶來的自豪向憂慮轉變。我所走過的河流都將被人類無序地開發利用而改變命運，開發者將河流一節節阻斷，將山體開膛破肚，近似喪失理性的瘋狂。

尊重河流的自然生命，我們就能規避風險，減少損失，使河流更多地造福人類！

對雅魯藏布江的興趣，源于偶然從一幅軍用大比例地形圖中看到，這條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大河在我國的出境口巴昔卡處的海拔高度只有140余米，而離它不遠的大拐彎兩側的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壘峰海拔都在7000米以上，如此懸殊的地勢高差，讓我想像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峽谷奇觀，于是我蒙動了去探訪的欲望。

后來我一直注意收集關于雅魯藏布江的信息資料，一條充滿誘惑與神秘的大江逐漸在腦海中顯現：發源于喜馬拉雅山脈東段雪山冰川深處，沿印度板塊與歐亞板塊沖撞的縫合帶奔流；沖破喜馬拉雅山、念青唐古拉山、各喀拉日居山和橫斷山（伯舒拉嶺）、布崗日嘎布山等山系交匯山結的阻擋，形成深達近6000米落差2000多米的大拐彎峽谷，經歷了從高原寒漠到熱帶亞熱帶的自然變遷，養育著博大精深的藏民族文化宗教，這么一條偉大神奇的河流，對于從小就涌動著江河情懷的我已經產生了不可抵擋的吸引力。

公元1998年，時鐘已逼近20世紀末，漂流和考察雅魯藏布江的動議開始實施，一場被稱為世紀末探險的’98中國雅魯藏布江科考漂流探險終于啟程了。

在這以前我已有長江漂流、徒步金沙江、雅礱江等經歷，有過付出幾條生命的慘重代價，盡管我們在雅魯藏布江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險阻，我和隊友們最終在經歷了149天后全部安全回到了家。有人說這是理性探險的勝利。

二十多年來，我走遍了祖國西部的大江大河，對河流的認識也在不斷升華，從長江漂流開始，我是懷著探知長江的自然面貌，求解孩童時想象中的大地邊緣。那時的金沙江峽谷還不為人知，那其中的一個又一個啞謎吸引著我，1985年，在堯茂書精神的鼓舞下，我毫無顧及地參與發起了長江漂流活動。這一次長江漂流探險，我們和洛陽兩支漂流隊共有9人遇難。有人說這是一次瘋狂的征服。1988年，正值長江三峽水電站建與不建的激烈爭論，是先建三峽電站還是先建金沙江水電，那時可以說是全國的科研精英都參與了這場論證，我為金沙江規劃的向家壩、溪洛渡、烏東德、白鸛灘四座超巨型電站而興奮，于是我背著帆布背包，提著鍋碗帶著狼狗走進了炎熱的金沙江峽谷，金沙江峽谷兩岸高山聳立，危巖四伏，干熱無比，4個月后我和劉曉宇還有筋疲力盡的狼狗走出了地獄般的峽谷。1991年，雅礱江二灘水電站在攀枝花開工建設，并有21個梯級開發的宏偉規劃，這又讓我憧憬在一條江河上集群電站放射出的光茫，那是一幅多么激動人心的景象啊！我決定去探知這一即將開發的處女江，我和楊欣用4個月時間，采用漂流，自行車和徒步方式走完了1570余公里的雅礱江。

通過多次對江河生死歷險般的探訪，我逐漸認清了河流的生命特征：源區由冰川、沼澤、湖泊、泉眼匯集而成，上游為高山峽谷間的奔騰急流，沖刷切割能力強盛，中下游為沖積平原和匯集千河的巨川，人類依江而居，形成了城市群落和經濟帶。然而，人類近年來的開發活動，正在改變著河流的生命特征，使我從河流開發帶來的自豪向憂慮轉變，我所走過的河流都將被人類無序地開發利用而改變命運，開發者將河流一節節阻斷，將山體開膛破肚，近似喪失理性的瘋狂。就像我們漂流江河，剛開始是一種亢奮勇猛，毫無理性，遇浪就沖，見灘就闖，結果付出了沉重的生命代價，后來在雅漂中，我們開始理性，以認識江河為目的，用科學指導漂流，遇灘觀察，尋找安全水路將兩船并連，以增強抗浪的穩定性，遇到不可愈越峽谷險灘群，則理性放棄漂流改徒步通過。

開發利用河流也是一樣，如果人們充分認識到河流的自然規律，尊重河流的自然生命，我們就能規避風險，減少損失，使河流更多地造福人類！

2008、10、7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