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藏自治區非物質文化名錄中,藏族唐卡畫派勉唐派傳人丹巴饒旦和格桑次旦赫然在目,他們既是師徒,又同為西藏大學藝術學院的美術教師。
“我是美術教育工作者”


丹巴饒旦說:“實際上我是美術教育工作者,我的爺爺和父親倒是真正的職業畫家”。
這是一個聞名西藏的繪畫世家。1872年,丹巴饒旦的爺爺烏欽·次仁久吳(人稱“大胡子畫師”),出生于山南艾地區一戶繪畫世家,13歲開始繪制唐卡,長大后加入畫師行會組織“所炯”——工院,承擔當時地方政府指定的壁畫、唐卡繪制任務,先后評為烏瓊、烏欽職稱。1904年,他隨十三世達賴喇嘛經蒙古前往北京時負責繪制沿途大事記圖,并學習研究了漢族及其他民族的美術,返藏后,十三世達賴喇嘛命他繪制羅布林卡、布達拉宮內的一些重要壁畫(如羅布林卡堅色頗章殿內壁畫,大昭寺內圈南面《如意藤》壁畫,布達拉宮三并梯門抱廈里的四大天王像及藏王松贊干布生平壁畫等)。據說當他從北京返回西藏時,全身上下一套干練的蒙古裝束,隨身攜帶著大量內地的水墨畫寫本、毛筆、玉石質的調色板等,對其珍愛有加,連自己的子女都不許翻動,只對同道摯友偶爾示之,在同行間交流賞畫心得,意在改良傳統藏畫。
他的兒子格桑羅布從小接受他的指導。在他的嚴格管教和親自監督下,格桑羅布不到20歲時加入工院組織,23歲獲烏瓊職稱。在擔任“雪堆白”專職畫師期間,師從該組織內的著名工藝畫大師勒參欽饒,專攻裝飾圖案及其相關的理論、實踐知識。特別是熱振攝政時期,修建十三世達賴喇嘛靈塔——如意妙善塔的工程剛剛開始時,由于勒參欽饒的突然去世,靈塔的總體設計和全部裝飾圖案的規劃工作落在他和另兩位烏欽的肩上。經過近三年的艱苦努力,格桑羅布和他的同事圓滿地完成了這一舉世無雙的藝術杰作,整座靈塔氣勢宏偉,塔面花卉圖案精細豐富,疏密安排得當,風格莊重典雅,成為裝飾畫藝術的代表性作品之一。從此,他以“堆白仲多”(堆白是西藏地方政府官辦工廠“堆白勒空”的簡稱,仲多是一種官職,地位相當于仲科而實際較低)的身份負責公、私各種工藝圖案的設計工作,包括設計各種佛像的裝飾品、日常生活用品、家俱的設計。作為工藝美術大師,他創造了許多新的獨具特色的藏民族裝飾圖案,在業界獲得很大的聲譽。
1941年,仲多·格桑羅布的兒子丹巴饒旦來到這個世界。
歷經兩個時代洗禮的的丹巴饒旦曾先后從事小學教師、《格薩爾》研究、出版社美術編輯等工作,1980年調到西藏大學藝術專業任教。說到祖孫三人在專業上的造詣,丹巴饒旦認為,祖父一生從事唐卡、壁畫繪制工作,是一位典型的藏族傳統畫家;父親一輩子主要從事裝飾畫的研究和實踐,在藏族工藝美術的發展方面做出了貢獻;而自己到目前為止,主要從事藏族美術教育工作。可以說,祖孫三人雖然都是以畫出名,各自所走的道路卻并不一樣。“我還是喜歡我的教育工作”,丹巴饒旦說。
“讓歐珠給你講”
十多年前,老人用僅有的一點積蓄在拉薩老城區一家居民院的四樓買了四間小屋,開辦民間美術學校。為什么開辦這么一所學校,老人說這是家鄉的傳統,再說了,我老了也應該對社會做點事吧。自治區已經把我和格桑次丹列為“勉唐派”的傳承人,我這里這里帶了30多個學生,他也在家里帶了幾個。可能有幾百個學生從這里畢業,有的在八廓街開辦畫廊,有的承包大型建筑的彩繪工程,有的在家鄉辦學帶徒,可以說藏傳繪畫的勉唐派傳承人在西藏是實力最強的。
先生的學生中年齡最大的40多歲,最小的只有13歲。13歲的加措不用回家,被先生留在家中,待他像兒子一樣。
丹巴饒旦的美術學校就在他家門前居民院里的四層上。剛進校的學生坐在近門的屋里,里面的套間里坐著高年級學生,他們中有“根達”(小先生)負責解答疑難。唯一的女學生和兩個小孩擠在一起,還有點不好意思。
丹巴老師每天早晚都要到學校里視察一番,檢查作業、清點人數,交待該做的事情。因為他還要帶研究生,研究生的技法課有時候就讓這些高年級同學帶,他們教的也很認真。
丹巴老師一邊檢查學生作業,一邊指著一個學生:“讓歐珠給你講,他很了解這邊的情況”。
帶著眼鏡,文靜、秀氣的歐珠卻是地地道道的康巴人。他出生于四川省甘孜縣泥柯鄉,今年37歲,算是老師的高齡學生之一。歐珠小時候家里窮,沒有機會上學,他就偷偷拜一位寺院里的喇嘛教他藏文。每當他學會一段文字的時候,愛畫畫的老師總會在白紙上描一幅草原上的駿馬圖,這讓歐珠愛不釋手,從此徹底喜歡上了繪畫這一行當。
立志走上美術道路后,歐珠開始了瘋狂的求學歷程。他到過東北,拜一位姓蘇的老師學習國畫,到過河南,拜廣播學院的美術老師趙海平學習素描。2005年,他到拉薩丹巴饒旦老師處學習藏傳繪畫勉唐派的技法和理論。
歐珠說:“我在家鄉畫的是噶瑪嘎赤和東谷拉赤,那邊沒有教勉唐畫派的,我到拉薩學習的目的就是把正統的勉唐畫派帶到康區去。為此,家鄉的一些商人、喇嘛對我多次進行了資助,希望我把學業完成。在家鄉,還有很多學生在等著我,我要把學到的東西傳授給他們”。
對按年限堅持完成學業、成績過關的同學,丹巴饒旦會給他們發放自己制作的結業文書。“由于先生在業界的名望和地位,這個文憑在社會上是受到認可的。拉薩周邊來的有些小孩比較散漫,今天來了明天沒影兒了。但從甘肅、青海、四川來的學生可能更用功些,畢竟這樣的學習機會不是隨便能得到的”,歐珠說。
“小鄧最好了”
小鄧叫鄧利劍,這個容貌清秀的女孩深得老師的喜愛,而她也非常懂禮貌,每當有客人拜訪,她總是主動替老師家人端茶倒水,老師笑咪咪地說“我們的小鄧最好了!”
鄧利劍8歲開始畫畫,畢業于成都美術學院。她的啟蒙老師是康定師專的一位教授,是他帶來的一幅唐卡作品使她對藏畫有了最初的了解。
2004年大學畢業后,她到拉薩打算當個中學老師,中途有一年在聯通公司工作一年,為接待客戶經常到八廓街掏禮品,在這里她又看到了熟悉的唐卡,情不自禁地又產生了報考唐卡研究生的想法。
她回到成都,拒絕家人的工作安排,復習功課,2007年7月考上了丹巴饒旦教授的研究生,將于兩年后畢業。
“教你沒有費勁”
丹巴饒旦老師最小的學生是13歲的加措,最老的學生是53歲的格桑次旦。格桑次旦是西藏大學藝術學院講師、全國工藝美術大師稱號獲得者,他也是丹巴饒旦帶過的第一個學生。格桑回憶:“先生以前在色拉寺當過和尚,我和他的老師相識。有一天,我們倆在老師家里見面。那時候丹巴老師剛從山南回到拉薩,想畫畫但缺乏繪畫材料,老師問我能不能找些畫筆送給我?我說可以。老師問我會畫什么?我說只會畫柜子。問會畫唐卡嗎?我說不行。”
大約是1979年的時候,丹巴饒旦調到西藏師范學院任教。那時候社會上興起畫藏柜的高潮,他一人根本忙不過來,就讓格桑次旦來幫忙。格桑次旦對工作的負責精神和一絲不茍的態度打動了丹巴老師,后來他接什么活兒,只要格桑次旦在,老師就放手讓他干。
“有一次先生說老這樣下去不行,你也學唐卡吧。”
格桑次旦有很好的繪畫基礎,因此學起來倒挺容易的,為此老師總是說“我教你沒有費力”。
格桑回憶:“1989年的時候,西藏大學非常缺乏教唐卡畫的老師,丹巴老師動員我到大學里教書,先訂了一年的合同,當時我在社會上的生意很好,而大學里的工資只有300元,我不想一生這樣變來變去的,但看著先生一個人確實很辛苦,我不得不連續多次續簽合同,一直到前幾年,我的工作問題終于解決了,我現在是西藏大學的美術講師,在設計系和美術系里穿插任教”。
在西藏大學這座全區最高學府里,真是人才濟濟,有教西洋畫的,有教水墨畫,有教西方現代畫,在這樣的環境中,格桑次旦確實增長了見識,開闊了眼界,他說:“我雖然是勉唐派的傳承人之一,但你們可以看到我的某些作品明顯有對勉唐派的改良和新創,我相信這也是這門流派能夠繼續發展的保證和前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