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的幾個女人

我不完全是追求理性的智慧型生物；也不是迷戀女性肢體的狂熱分子，我的欲望介于兩者之間，左右搖擺。

我不像是好人，也沒做過太差勁的事情，獨獨曾讓幾個女人逃離我的臥房，找了只電話，在另一頭沉默下來。通常她們會把即將脫口的話咬緊。那時候我很清楚，女人掛上電話就要哭了，我卻沒有趕到女人租住的公寓，說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我承認這是我不自知的胡涂，也是我不自覺的殘忍。

對于女人在愛情結(jié)束后的寬容，我一直心存感激，不過卻很難為自己的固執(zhí)低頭，承認什么或解釋什么。盡管我明白，道個歉，一切可能重新再來，然而我苛求的單純 —— 愛情與生活的單純，都讓我咽下即將脫口的勸慰，避免接下來像是不意扯破一顆枕頭，整個房間都得重新收拾一遍。

可是我曾經(jīng)愛過的女人，常說我的壞是好男人的壞，至于為我傷心的女人呢？我隨口問問彼此不相識的她們，給的也是同一個答案。

哦，她們說，她們都是很好的女人啊，可也是壞，是那種存在于女性性別之中，必然要傷害我的壞——如果我不夠迷糊或不夠殘忍，女人會任性地改變我的一切，將一切毀壞。我說，這我都了解啊，都朦朧地懂得一些，只是并不走開，我習慣女人的體溫，也很喜歡。

是，真的是，我就是她們說的，是個壞掉的好男人；我的女人是壞掉的好女人，因為我有些天真，她們有些世故，所以愛，就變得壞。

是，真的是，我們這樣愛，這樣壞。

她如蜜的愛情

戀人是一顆氫氣球，得小心抓牢，一松開指頭，就要失去惟一的牽系。

因為戀人也是一個孩子，即使并不愚昧，仍然追求依賴。我常想念她如蜜的唇，但是當她吻我，我通常有些疲倦。

當性成為愛與不愛的標準，兩個人的身體就漸漸疏遠了，而語言是無法說明這樣的事情的。

我輕吻她賭氣的唇，為的只是讓她放心，但她總是不安，在擁有我的愛情之后，更加不安。

我并不勇敢

我并不勇敢，連身體都是懦弱的?？粗约河吃陔娔X熒幕里的手，我發(fā)現(xiàn)對于生活，自己并沒有很聰明的辦法。

我當然不會告訴你，經(jīng)常想起你的肩膀，美麗而溫暖的體溫，還有我們蜷在被窩，彼此相愛的身體。

我小小的女孩，其實我并不勇敢，如果我說你是我的勇氣，你會不會覺得好笑?但是小小的女孩，真的真的，我大步向前的果決，就在你天真的擁抱里，的確，就在那里。

愛情是我最沉重

的心跳

愛情是我最沉重的心跳，因為愛情無法證實我的存在，在愛情之中，我只有迷失般的感覺。

愛情又是我最專注的眸光，我認真地想象我的戀人，因為我的戀人無法證明她的愛意，在她的眼睛里，我的愛情并不安全。

在愛情里，我變得十分抽象，像是從果實中剝離開來的表皮，爬滿螞蟻。

我覺得疲倦了，如果可以，我不要愛情，我要我安靜的、可以清楚聽見蟬鳴的下午，一個可以完全入睡的夜晚，一個沒有憂郁的夢境。

我不要愛情。

不怕

我們的世界以表象判斷內(nèi)涵，所以即使是男人，也無法理解男人的脆弱。

母親可能是惟一能夠完整體會這種孤獨的人，她不會因此感到意外，在發(fā)現(xiàn)兒子的無助時，她可能是最重要的外在力量。

在真實體會這樣的事實后，他也開始辨認母親的表情，用清楚的心，重新認識他的母親，像是閱讀一本外文書，而這本書比任何諾貝爾獎著作，都更為深刻、動人，而難以理解。

在他窗外的夜里，有一顆星子陪伴他閱讀，他感覺溫暖而訝異 —— 整座城市只有他看見那朵星光，因為那微小而明白的光瑩，是母親從隔壁的陽臺上，為他點亮的。

（選自臺灣《小說族》）

插圖/瘦子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