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問題立法取向探討

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問題是知識產權領域和國際貿易領域的熱點問題。這一問題經過世界各國一百余年的理論探討和司法實踐，目前仍然沒有一個統一的解決方案。由于該問題與各國國家利益、商業習慣和歷史傳統等諸多因素相關，因此各國對待此問題的態度莫衷一是。WTO框架下的Trips協議也因為各國分歧較大，將該問題留待各成員國通過國內法律制度解決。隨著我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關稅和配額限制的逐步降低，以及世界經濟形勢的發展變化，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現象將在我國大量出現。而我國法律至今還沒有明確對待平行進口的態度，致使相關主體的行為合法與否處于不確定狀態。因此，對商標產品平行進口進行法律及經濟分析，探尋我國在該問題上的應有取向，成為學界、立法與司法部門亟待完成的任務。

一、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涵義

（一）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定義

商標產品平行進口（Parallel Import），是指在國際貿易中，未經授權的進口商，在某項商標已獲進口國法律保護，且商標權人在該國自己或授權被許可人制造或經銷某種特定商品的情形下，從國外購得商標權人或者其他被許可人制造或銷售的同種品牌商品在該國銷售的行為。

（二）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分類

在平行進口關系中有三方當事人：外國商標權人、本國商標權人、未經授權的進口商。從外國商標權人和本國（進口國）商標權人的關系角度，可以大致將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分為以下三大類：

1、二者非同一主體，并且完全相互獨立（同一商標在不同的國家為不同主體所有）

例如，甲在A國獲得了商標權，其自己在A國制造銷售商標產品或授權獨占許可人制造銷售商標產品；乙在B國以相同標志在相同產品類別上獲得了商標權，其自己在B國制造銷售商標產品或授權獨占許可人制造銷售商標產品，未經授權的進口商丙將商標產品從A國進口到B國，或者從B國進口到A國。

2、二者非同一主體，但具有一定的關聯性（商標權國際許可中的平行進口）

例如，甲在A國和B國都獲得了商標權，其自己在A國制造銷售商標產品或授權獨占許可人制造銷售商標產品，同時又將其在B國的商標權轉讓或又授權B國的獨占許可人乙制造并銷售商標產品，未經授權的進口商丙在A國購買到上述產品再進口到B國或者從B國購買商標產品再輸入到A國。

3、二者是同一主體或具有實質上的同一關系

（1）二者是同一主體（權利人為同一人的商標產品的平行進口）。例如：甲在A國和B國都獲得了商標權，并自己在A國和B國都制造銷售商標商品，未經授權的進口商丙將這些商標產品從A國進口到B國，或者從B國進口到A國。

（2）二者具有實質上的同一關系（共同擁有或共同控制的商標產品的平行進口）。例如：甲在A國獲得該國對其商標授予的商標權利后，由其在國外的分支機構或者有經濟聯系的組織乙在B國制造并銷售其商標產品，未經授權的進口商丙從B國將上述產品購進再輸入A國。

此外，還有一種比較特殊的情況——“返銷”的商標產品平行進口，例如，甲在獲得商標權的A國自己制造并銷售商標產品，然后由自己或他人將產品出口到B國，未經授權的進口商丙從B國購買到上述商品并且輸入A國。

二、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影響分析

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直接關系到商標權人、進口商和消費者三方利益，同時也會影響到進口國的國內經濟及市場秩序。

（一）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積極作用

1.防止壟斷平抑價格。由于商標權人往往通過其專有權來分割國際市場，從事壟斷性經營。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存在，可以使國外同一商標商品涌入進口國，有利于在平行進口商和國內銷售商之間促進競爭，消除壟斷，降低價格。

2.增進消費者權益。由于銷售同一商標商品的經營這至少會有國內銷售商與平行進口商兩家以上，他們在公平競爭中會降低價格，這將增大消費者的選擇和公平交易的機會，有利于消費者權益的實現。同時，作為相同品牌、相同質量的貨物，平行進口的貨物要比經授權經銷的貨物在價格上便宜許多，消費者可從中直接獲益。

3.促進自由貿易。在經濟全球化的時代，關稅壁壘逐漸遞減，而商標權作為一種壟斷權如果被權利人濫用就會形成一種新的貿易壁壘，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可以促使相關商品在國際市場上的自由流通，防止商標權人濫用自己的權利，造成國際市場的人為分割，從而有利于促進世界資源的充分利用與國際經濟的合作與發展，進一步推動世界貿易自由化進程。

（二）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不利影響

1.損害商標權人或獨占被許可人的合法權益。商標的價值在于凝聚于商品之上的商譽，而各國商標均具有獨立的信譽。即使是同一商標所有人，由于在營銷方式及廣告投入上所作努力的程度不同，他在各國的商標所擁有的信譽是不盡相同的。商標產品平行進口使得平行進口商無償利用商標權人或其獨占被許可人在該國付出一定代價創造的特殊商譽，沖擊國內商標權人或其獨占被許可人的市場份額、商品價格，使他們的利益受到削弱，這顯然對商標權人或其獨占被許可人是不公平的。

2.損害消費者的利益。商標權人為實施全球銷售戰略，通常在不同國家生產、銷售的同種商品上貼附相同商標，但品質和價格卻不同，以適應不同的消費習慣。可見，即使是同一商標商品，品質也可能存在較大差異，商標產品平行進口會使國內消費者產生誤會，引起混淆。另外，若平行進口商無法從生產廠商得到技術服務、維修、產品升級服務和零配件供應，他就不可能向消費者提供這些服務，消費者的利益就得不到保障。

由此看來，對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定性不應是非褒即貶，客觀地說，商標產品平行進口有利也有弊，其功能甚至可比喻成一把雙刃劍，各國應根據自己的客觀情況來作出符合國情的選擇。

三、國際上對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法律規定

（一）國際公約的規定

19世紀以來，各國之間先后簽訂了一些有關商標權保護的國際公約，如《保護工業產權巴黎公約》、《商標國際注冊馬德里協定》及《商標注冊條約》等，這些條約對商標產品的平行進口均沒有作出規定。由于平行進口問題是否構成商標侵權直接關系到各進出口國或地區的利益，所以各國對此立場不一，分歧較大，無法達成一致意見，因此，作為國際貿易組織管轄的框架協議中重要組成部分的Trips協議，也不得不避開這一難題，最后只是簡單地規定，在依照該協定進行的爭端解決中，不得借該協定的任何條款去涉及知識產權用盡問題，從而將問題留給各國去自行解決。

（二）世界上主要國家的國內立法及判例

縱觀當今世界主要貿易國對平行進口的態度，絕對禁止或絕對允許的情況比較少，基本上都是在禁止與許可之間進行平衡，他們對平行進口是否構成商標侵權的認定存在著較大的差異，以下對與我國貿易往來最密切的三個國家和經濟區域在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問題上的法律立場進行分析。

1、美國：原則上禁止商標商品平行進口，但允許有例外。

目前，美國出于保護本國廠商和國內貿易的政策考慮，對商標商品平行進口原則上予以禁止，這主要體現在《關稅法》第526條。但美國《海關條例》第133.21條C款規定了《關稅法》第526條的三種例外情況，即（1）外國商品的商標和美國的商標為同一自然人或法人擁有，（2）外國商標所有人與美國國內商標所有人是母子公司關系或其他共同控制關系，（3）在外國生產的商品上標有經美國商標所有人授權使用的注冊商標。

從美國的司法實踐來看，盡管法院與海關之間、各法院之間的觀點和案件處理上存在差異和沖突，但近幾十年，“地域性理論”始終占主導地位，同時，在判斷這類商品平行進口是否構成侵犯美國商標權時，美國主要看本國商標的信譽是否有別于外國同一商標的信譽。如果本國商品質量由于“地域”因素有別于外國同種商品或本國商標有其獨立的信譽，則貼有這種商標的商品的平行進口構成商標侵權。因此，美國對商標商品平行進口的立場是：原則上反對商標商品的平行進口，但允許有例外。

2、日本：原則上允許商標商品平行進口，但規定有例外。

20世紀70年代以前，日本法院對商標產品的平行進口持強烈的反對態度，日本海關曾頒布禁令禁止平行進口，但自1972年“派克”鋼筆一案其態度開始發生根本轉變。此后，平行進口在日本取得了合法地位。日本公平貿易委員會頒布的《獨家進口經銷協議指南》規定，不適當地阻止平行進口真貨是不公平的商業做法，平行進口真貨不得被日本的獨家經銷商禁止。

在平行進口是否構成商標侵權的具體認定上，日本避開了“地域原則”和“權利窮竭”原則之爭，而是適用“實質違法”原則。在判斷平行進口是否屬于“實質違法”時，法院考慮了以下因素：（1）商標所標示的產地和所代表的質量是否因平行進口受到了損害，造成了混淆；（2）本國商標的信譽是否具有獨立性；（3）平行進口的真貨是否促進了商品的價格和服務上的公平和自由競爭；（4）平行進口商是否有“搭便車”的行為或是否存在不公平競爭的做法。如果不屬于“實質違法”，則應當允許平行進口。

3、歐盟：內外有別。

歐盟在處理商品平行進口問題上，對歐盟內部與歐盟以外投放市場的商品又進入歐盟，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歐盟條約》規定了作為共同體經濟政策重要基礎的自由流動原則，并對此原則加以必要的限制。為達到既保護知識產權的存在，又防止權利人過度行使之而限制市場競爭，歐盟法院對歐盟成員之間的平行進口問題的處理逐漸形成了“權利窮竭”原則。依據該原則，商標所有人有權獨占性地將商標產品首次投放市場以及自由決定產品進入市場的條件，但在其首次銷售商品后，即導致其權利窮竭，不得再以商標權禁止該商品向某個成員國進口。

而1998年的Sihoutte訴Harlauer一案的判決，則明確了對歐盟外部的平行進口不適用權利窮竭原則，判決原告有權以其商標權阻止來自歐盟以外的平行進口。

可見，歐盟在有關商標權領域平行進口問題上采取內外有別的做法，即對歐盟內部的平行進口的合法性持明確的肯定的態度，如果涉及與非成員國的貿易，則不適用該原則，這表明，歐盟對商標商品平行進口的態度是完全為實現歐洲統一大市場這一目標服務的。

綜上可見，在商標權的平行進口問題上，國際條約的規定并不明確，各國的立法與司法實踐也不相同，他們并不一味地堅持商標權權利用盡原則或地域性原則，而是基于各國及地區的經濟發展、貿易地位以及價值觀念在兩者之間進行平衡。這些國家在面對商標商品平行進口問題上兼顧靈活和慎重的做法值得我們思考和借鑒。

四、我國關于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問題的應有取向

（一）我國關于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問題的立法及司法現狀

我國《商標法》及有關法律法規并未對平行進口中的商標權做出具體規定，該領域的立法仍屬空白。在貿易實踐中，我國的商標產品平行進口的現象也很少見，這主要是由于我國勞動力成本相對低廉，大多數同品牌國外制造的商品與國產商品相比一般不具有價格優勢，難以通過平行進口方式在我國銷售。但20世紀90年代以來，平行進口問題在我國已日益突出，特別是隨著我國加入WTO以及與國際貿易往來的進一步擴大，因平行進口問題誘發的經濟糾紛日益突出，而我國法院目前對這類問題的判決并不統一，有時甚至互相矛盾。因此，在法律中明確商標權領域中的平行進口合法與否非常重要。

（二）我國關于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問題的應有取向

制定規制平行進口的法律應當基于兩個平衡：一是商標權人、平行進口商以及消費者利益之間的平衡，另一個是保護商標權與促進自由貿易之間的平衡。一個國家對平行進口采取什么樣的態度，歸根結底要看平行進口對該國利益的整體影響。中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結合我國目前科技水平、貿易利益及商標自身的特點，筆者認為，現階段我國應選擇“原則允許，適當限制”的立法取向，即原則上允許商標產品的平行進口，但同時對其進行適當限制。

1.原則上允許商標產品的平行進口

如果平行進口商標產品所涉及的國內商標權人與國外商標權人之間有經濟上或法律上的聯系（具體而言，就包括前文“平行進口的種類”所述之“商標權國際許可中的平行進口”“權利人為同一人的商標產品的平行進口”“共同擁有或共同控制的商標產品的平行進口”，以及“返銷”的商標產品平行進口），并且平行進口商標產品與國內商品同質時，商標商品平行進口合法，商標所有權人或獨占被許可人無權阻止平行進口。

2.對平行進口的法律規制

當平行進口可能損害國內消費者的權益、構成不正當競爭或者侵犯國內權利人的其他合法權益時，應當對其進行規致，具體而言包括以下幾點：

第一，平行進口商必須使用進口國的語言文字嚴格履行產品標示義務，應醒目地標明商品的產地、制造商、經銷商，否則，禁止進入流通領域予以銷售。

第二，如果平行進口商品的質量與進口國商標權人或獨占被許可人的商品質量相比存在不能滿足消費者消費需求的實質差異，禁止進入流通領域予以銷售。

第三，如果平行進口商品的品質特點與進口國商標權人或獨占被許可人的商品品質特點存在差異，但非質量問題，且不違背消費者消費需求，應在商品包裝上明確標示，否則禁止進入流通領域予以銷售。

第四，如果商品的售后服務涉及消費者重大的財產利益或人身安全利益，而平行進口商無法提供必需的服務，則應禁止平行進口商品的銷售；如果產品售后服務的提供與否，不會影響消費者的人身安全和財產利益，那么，平行進口商不提供售后服務的，應履行充分告知義務，并在商品上明確標注；如果商標權人或獨占被許可人提供開放式的售后服務，對當地市場所有使用該商品的消費者免費或低價提供維修和零部件服務，平行進口商未經商標權人的許可，不得銷售該產品。

第五，如果商標權人或獨占被許可人在本國建立了獨特的商業信譽，那么，應禁止平行進口商利用該獨特商譽銷售平行進口商品。

第六，平行進口商在轉售商品時，不得對商品有所改變、改動，甚至不能重新包裝，否則禁止進入流通領域予以銷售，除非對商品的重新包裝符合一定的條件。

此外，為不同主體所有的同一商標商品平行進口即應堅決禁止，因為這也會導致消費者的誤認誤購及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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