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東部落

遠方的客人來到了神奇的阿東，

影天下大雨，雨來歡迎你們，

彩云翻飛，忠誠地歡迎你們。

——阿東山歌\">

阿東是一個長期閉塞的村落，沒有任何的文字資料，我對阿東的了解僅限于鎮長的口頭介紹，沒想到他那不經意的介紹卻使我對阿東充滿了神往，于是決定去阿東。阿東的藏語地名叫“德布瓦”，全村417戶，2231 人，分為上、中、下三片，下片叫仲呢，中片叫阿丁各，上片叫波瓦，三個片特點不盡相同。人們稱清澈的阿東溝河叫洛許丘，“丘”是水的意思。這條溝的發源地是里甲烏雪山，阿東村的分布很廣，最高海撥是5000以上雪山，而最低的只有2200米左右，巨大落差產生了獨特的地理風貌。

弦子是阿東的特產，據說甘孜、理塘那邊的弦子也是從阿東傳過去的。我說理塘弦子全國也有名，阿東村長斯那多吉就不服，他說：我們上面一個牧區村的名字就叫“弦子”，而且這種叫法已經有上千年歷史了。斯那多吉很熱情地為我們組織了一場弦子和鍋莊表演，6月中旬本是人們農忙的時節，但在村長的邀請下，這些白天還在農田里收割、背麥的男人和女人，晚上就穿上了盛裝，全部聚到了村委會曬壩。阿東人的女裝與其他藏區有所不同，頭上的飾品是卷起的發髻，系上紅色的藍色的黃色的絲線，那些絲線象征著向往幸福，期待豐收，心胸開闊的意思。男裝也是格外地盛艷，皮帽、皮肩加上鑲著金邊的大胸襟，每個人手里還握一把弦胡。

阿東人的弦子是女人跟隨在男人后面，和著弦胡拉出的復調節奏旋轉著舞蹈，胡琴聲、歌唱聲此起彼伏。阿東弦子的動作不大，男人邊拉著弦胡邊側身擺腿踏腳，男女都甩著長袖，隨著伴奏唱道：“遠方的客人來到了神奇的阿東，天下大雨，雨來迎接你們，彩云翻飛，忠誠地歡迎你們，美好的日子祝你們扎西德勒。”跳鍋莊時則唱：“美麗的太子雪山，牽扯連著阿東的鳥洞，兩山之間，阿東與它搭成橋梁，美麗的森林保佑我們吉祥平安。”男人這邊是一位老者領隊，細看才發覺老者是白天與我們一塊上山的澤仁羅布。他穿著粉紅色鑲有金邊的上裝，頭上戴著藏式絨毛帽。他是領唱，他唱了以后男人唱，接著才是女人唱。在女人隊伍中領頭的也是上了年紀的婦女。這一夜玩到很晚，看得出來他們唱得跳得非常盡興。

阿東人弦子舞并非只能穿著盛裝跳于正式的場所。在勞動的曬場上，弦子舞的魅力更讓人大開眼界。阿東村弦子王叫格桑嘉格，舞能跳得出神入化，弦胡拉得更是無比動聽，說他如果一拉起了弦胡，百鳥也會止聲#8943;#8943;但很不巧，他現在正病倒在床上。這個夏天，病來得突然，眼睜睜地看到麥田金黃，自己幫不上忙，心里很是不安。兒子洛桑達娃已17歲，生得一表人才，弦胡拉得也很好，可是他不敢在父親的床前拉，父親太嚴厲，對每個音每個動作的要求都近乎苛刻，何況他在病中。于是他在屋外拉著，輕輕拉著，他要讓琴聲飄進屋內，飄到父親的床前。遠遠的那胡琴的旋律在空曠的山谷中回蕩。

溫泉我泡過很多，但都沒有泡阿東溫泉這么艱辛。溫泉在山上，路太陡，盡管馱我們的馬匹努力地往上爬，我們在馬背上卻坐不住了。因為馬匹走不了幾步就會停下來歇上幾口氣，后面的主人要大聲吆喝，它才會又走幾步。我們跳下馬背后，它們仍然劃著“S”型吃力地攀升。

斯那見我累得狼狽，鼓勵了一句：快到了。在山下的村子時斯那就指過山頂溫泉的位置，但要上去，行走起來卻十分困難。斯那搶過我肩上的一臺帶長頭的相機，向山上走去，他的步伐很輕。為了給我打氣，他唱了幾首阿東的山歌，待他的歌聲過后，山下勞動的村民也唱了起來，雙方距離太遠聽不太清楚，但那悠揚的旋律讓我的登山變得輕松了許多。村長斯那多吉在自己的藏裝外面加穿了一件漢裝，我猜可能是為了保護他的新藏裝，紅色的“英雄結”纏繞在頭上，看上去斯那很英俊。斯那初中畢業以后，學過藏文寫作，在此之前他干過石匠、木匠、鐵匠。再后來開始學藏醫，研究藏族的民俗、婚姻，收集整理阿東村的人文、地理資料，并在鄉里宣講大自然保護。

阿東的溫泉很集中，整個山坡上的溫泉壩共有7口泉眼，不停地冒著滾燙的泉水，泉水順著一個巨大的巖石流入幾個凹形的石池，由于距離不一，形成了幾口不同溫度的天然浴池，最熱的一口在巖石的上方洞口溫度高達80 多度，能煮熟雞蛋。泉口之間有天然的淺溝，它能自然地調節水流的溫度。

最好的一口水池有齊腰的水深，泉池的底坐有兩塊自然凸起的石塊，腳踩在上面能起到按摩的作用。泉水溫度雖然高達80度，但水中卻漂浮著紅、黑色游蟲，像在內地見過的“紅線蟲”。當地人稱這神奇的溫泉水能治好風濕病。在六月天看不到溫泉濕潤的熱氣，而在冬天里整個溫泉壩上全是霧騰騰的熱浪。

阿東的溫泉水沒有雜味，只有淡淡硫磺的芳香，在水中泡澡時，卻聞不到一點硫磺味，而在上山的途中，不時飄來的風中才有一絲硫磺味，硫磺水浸過的土地泛著白色的泥巴，硫磺的芳香令上山的馬匹特別興奮。路過有硫磺味的水洼時馬匹會忍不住湊上前去用嘴舔舔。

從溫泉平壩上行150 米還有另一口泉眼，是婦女們洗澡的地方，據說那一泉專治婦女各類疾病。在過去，泡溫泉是男女同池，如今男人池與女人池之間修了長長的圍墻。溫泉池人最多的時間是每年農歷正月十五以后，一年中八方來客達200 多人。在男人池旁邊還修了一間專門供給洗澡人用的土房。村長說是為了以后旅游開發的需要修的。這樣可以吸引更多愛阿東的人來這里游玩。

石匠卡瑪扎堆從28 歲跟父親曲繞學手藝，今年已經刻了10 年的石碑，除了六字真言、觀音的經書，佛像他也會雕刻，還學會了刻觀世音、文殊等佛教人物以及150 多種野生動物的造型。村子里死了人以后，馬上就到石匠家買一個石頭，請石匠刻一個“六字真言”，一般石頭不宜太小，而大呢，沒有具體規定。人死了以后具體的入土時間也不一定。一般要請算命先生，算一下入土的時間，有10 天、5天、1 天不等。入埋以后，六字真言的石刻要放在土的上面。但到了49天的那個儀式時又要請石匠到場，這天會供上13塊石塊，其中12 塊是“六字真言”，一塊是保佑逝去親屬的莊稼的圖案。

技藝精湛的卡瑪扎堆，刻出一個稍大的“六字真言”石塊，需要3 個小時左右。如他的活多時，每天要刻六塊，但觀世音帶圖案那種石塊，二天才能刻一個，有的還要涂上顏色。石匠家里四口人，妻子扎西永宗，兩個女兒上學。家里的三畝多地全部種上了小麥、玉米。卡瑪扎堆不善言詞，沒有多少言語，但他極認真地對我說，刻字的時候，如果刻的是“六字真言”，嘴里就要不斷地念“六字真言”。雕刻出的打石聲就像是伴奏，在那一時間內心里想著“六字真言”，口里念的，耳里聽的，眼睛看到的全是“六字真言”，只有這樣才能雕刻出真正的“六字真言”。由于卡瑪扎堆的用心與技藝，本縣的佛山鄉請他去鄉上的山巖上雕刻巨幅“六字真言”。美國大自然保護協會，也曾專門請他雕刻過一塊“六字真言”的石塊作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