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的顏色

冬天的小慧

鄉村的景象在冬天的玻璃上

我隱約地看到

山坳里的房子被雪掩蓋

成片的樹林掛滿了冰霜

幾只狗在雪地里狂奔

幾個孩子在滾雪球

那個圍著白圍巾剛剛摔倒的

像是小慧

我差一點喊出了聲

一切都像在幻覺中

冬天的小慧

渾身沾滿雪粒發出白色尖叫的小慧

在我的擔心與凝視中

突然不見了

一滴水噙在玻璃上

那里面肯定藏著

小慧的魂

五 月

在說出真相之前

花已枯萎。河已斷流。眼窩里

泛不出溫柔的秘密與絕望

這大地深處的悲傷啊

結痂于干裂嘶啞的五月

堿花飛揚的五月

打馬而過的西海固

在褪色的記憶中困守孤寂

十四歲的小妹

瘦弱的肩掛不住一只空癟的籃子

在說出真相之前

一棵老樹的影子越來越小

我內心的疼痛

卻越來越重

父親的手

牽著太多的憂傷或幸福

多像縱橫交錯的田間小路

落滿生活的灰塵

像季節末尾的一個顫音

延續到我的夢中

這雙把汗滴摔成八瓣的手

這雙被青草麥香浸潤的手

這雙粗糙的手

這雙系著我神經的手

越來越虛弱

和土地的顏色接近

父親的手。多像一本厚重的

線裝書 一旦打開

就再也不愿合攏

我一生讀到的幾個關鍵詞——

勞動、愛和做人的坦誠

七月的雨水

七月的雨水

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霉變

在麥地里彌散。在北方

一個叫茅洼莊的地方

我的父親蹲在地埂上

憂心忡忡

這纏綿了又纏綿的雨水

打濕了鐮刀的光芒

把一個村莊的夢驚醒

我看見被雨水圍困的七月

一盞燈在我的手上

被風吹滅

清亮的七月。大地疲累

潮濕的火焰在內心舞蹈

喊一聲麥子——憔悴的麥子

我黑色的汗水

能否留住你親親的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