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世紀５０年代《婚姻法》的倡導與廣西瑤族婚姻變革

［摘 要］ 1950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實施后，黨在少數民族地區開始倡導《婚姻法》。根據資料，1950年起廣西即在瑤族地區陸續進行了《婚姻法》的宣傳，使瑤族在少數民族中較早地實行了《婚姻法》。在施行過程中，瑤族自身的婚姻特點在很大程度上制約了《婚姻法》的實行。總的說來，50年代《婚姻法》的倡導促進了瑤族婚姻的變革，并深刻地影響了瑤族的婚姻行為。

［關鍵詞］ 《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 廣西 瑤族 婚姻變革

1950年5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以下簡稱《婚姻法》）頒布并正式實施。針對少數民族地區的特殊情況，黨把維護民族團結作為主要原則，以宣傳、解釋、教育為主，而不是把嚴格的法律文書《婚姻法》施行于少數民族地區。①但是，《婚姻法》仍是黨改革婚姻制度，包括少數民族婚姻制度的主要依據。瑤族是我國主要少數民族之一，它分布很廣，其中以廣西瑤族人口最多，占全國瑤族人口的60%以上。②瑤族自身的婚姻特點使瑤族宣傳和施行《婚姻法》表現出了自己的特色。本文即以20世紀50年代廣西瑤族的婚姻變革為例，對少數民族的婚姻變革作一些敘述和分析。

一、20世紀50年代廣西瑤族婚姻變革的情況

廣西瑤族婚姻變革是與當時的社會經濟變革聯系在一起的。建國后，黨對少數民族極為重視，在實現民族平等、消除民族壓迫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這些工作對變革瑤族婚姻起著重要的促進作用。

廣西瑤族聚居區在解放后即進行普選，成立了基層政權組織。在這個過程中，黨注重培養本地的少數民族干部。1951年全國開始土改，廣西瑤族群眾也參加了漢族地區的土改，分得了土地。同時，黨積極改善醫療衛生條件，專門派出省少數民族衛生工作隊為瑤鄉群眾治病，培養民族醫務衛生人員，開展愛國衛生運動；建立民族小學，努力提高兒童入學率。至1957年左右，瑤鄉大多已建立了民族完全小學。這些具體而細致的工作，使瑤族人民迅速認同了新政權，這為黨推行各種政策提供了基礎。隨著農業合作化運動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在廣西瑤鄉的展開，更密集的集體勞動使瑤族青年男女有了更多的見面機會，為自由婚姻提供了更好的條件。《婚姻法》在瑤族的實施就是在這種背景下開展的。

廣西瑤族《婚姻法》的宣傳因地而異，時間并不一致，大約在1950—1953年之間。根據中央《貫徹婚姻法宣傳提綱》的精神，廣西瑤族《婚姻法》的宣傳主要包括《婚姻法》的基本精神、實行婚姻法有什么好處、如何貫徹婚姻法等三項內容。

但是，瑤族內部婚姻有自身的特點，這使《婚姻法》的實施遇到了各種不同的情況。瑤族常居于深山，刀耕火種，開墾山地，所需的勞動力很多。為增加家庭勞動力，瑤族男女一般十五歲左右就結婚。由于早婚，婚姻自然由父母來安排。但是，他們的婚姻又有自由，如兒女要求父母替他們解約，父母總是聽從的，只要履行解約手續或請“石碑頭”來處理就可以了。③因此，瑤族人民認為自己的婚姻還是相對自由的。由于土地有限，人口不能任其增加，瑤族嚴格控制人口，一般一家兩個孩子，但通常只留一個孩子在家繼承家產，其余的或出嫁或“上門”做女婿。他們亦實行嚴格的一夫一妻制。④所以，在宣傳和實行婚姻自由、一夫一妻制方面比較容易。如，1951年在荔浦縣茶城人民公社的波興、九、納兌、六坳一帶貫徹婚姻法，在召集青年男女開座談會討論婚姻法精神時，氣氛極其熱烈，對可以自己選擇對象表示了衷心的贊同。⑤

對于結婚的年齡問題，瑤族人民表達了不同的意見。他們普遍認為結婚年齡限制太大，不合本地習慣。所以有些人十六七歲結婚后根本不去登記。這與瑤族勞力不足有關。這也是當地很難完全貫徹婚姻法的重要原因。

在結婚費用及財禮問題上，所受的抵制更大。瑤族社會非常重視婚姻的締結，在他們看來，婚姻不僅是繁衍后代的手段，而且是社會經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在婚禮儀式上，散居各山頭村寨的親朋，能夠作一次難得的聚會。婚禮儀式宣告了新家庭的建立，也是對青年男女的社會關系在當地的確認。因此，他們總是不惜靡費，按習俗舉辦隆重的宴會。瑤族的婚禮費用很大，儀式很復雜。以荔浦縣茶城人民公社為例。解放前較好的家庭用于酒宴的用費是：豬肉300斤，白米400斤，酒200斤。這還不算身價錢。⑥相對瑤族的經濟條件而言，這是一筆巨大的支出，需要很長時間的積累，對瑤族家庭產生了嚴重的影響。面對這種情況，瑤族人民自己都力圖通過“石牌”制來限制越來越高的結婚費用。但是，女子出嫁到男方，女方父母認為所生女子為別人所有，自己白養一場，為了使自己的損失得到補償，因此盡力向對方索要財禮。因此，在施行《婚姻法》時最易受到老人們的抵制。

以上是上世紀50年代廣西瑤族認識《婚姻法》的最初關注點，也是推行婚姻變革碰到主要內容。顯然，這些關注還是比較表面的。

二、在瑤族推行《婚姻法》的成效

由于黨對少數民族地區推行《婚姻法》采取了靈活的態度，因此《婚姻法》在瑤族的推行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首先，改良了婚姻風尚。在瑤族某些地區婚俗中，有所謂“表婚”，即本族婦女出嫁后，生有女兒，舅父有優先權娶來做媳婦。如果女子出嫁外族，也得先征求舅父的同意，聘金多少也要由舅父決定。⑦這種風俗十分惡劣，解放前即遭青年男女反對，《婚姻法》推行以后，這種婚俗被禁止。瑤族有一種婚姻形式謂“買斷”，即是經出嫁就是迎娶方的人。這種“買斷”價格特別高，解放前有不斷上升的趨勢，在某些地方，1941年以后，女子身價為谷子2000斤、男子1200斤。⑧這種買賣婚姻釀成了不少婚姻悲劇。從某種意義上說，結婚財禮費用過高，也是一種變相的買賣婚姻。《婚姻法》推行以后，買賣婚姻或變相買賣婚姻得到了明顯改變。有些人結婚時只送一些布做衣服，給些錢買婦女裝飾就可以了。據調查，賀縣的獅狹鄉從1953年到1958年結婚所用豬肉、米、酒三項的耗費連年下降。在1954—1958年間，有七對夫婦不花一文錢就結了婚。這說明《婚姻法》在減少結婚費用方面是卓有成就的。

其次，促進了民族交流，消除了民族隔閡。由于歷史、經濟地位、地理位置、習俗等因素，瑤族與壯、漢等民族長期有著隔閡。在通婚范圍上比較盛行族內婚制。瑤族支系盤瑤就有嚴厲禁止瑤族與外族通婚的規定，所謂“盤王之女不嫁漢家民”。有些支系雖沒有什么限制，瑤漢之間可以通婚，但瑤族的男子沒有到漢族地區入贅的，婦女也不外嫁給漢族。而漢族嫁與瑤族則是不乏其例的。據稱是因為“漢族嫁到瑤家能討到吃的，而瑤人嫁給漢人就討不到吃的（生活不好）”，甚至認為婚后會影響人丁的興旺。⑨上述種種情形表明，瑤族在通婚范圍是比較向內的。建國后，由于貫徹黨的民族平等、團結、互助的政策，也由于集體勞動增加，《婚姻法》精神的宣傳，支系內婚制逐漸受到了冷遇。即便在有著嚴厲規定的盤瑤，族外婚也時有所聞。⑩民族間的互相通婚加快了民族間的交流。如壯、漢族教會了上遠社的瑤族種田技術。而瑤族亦把如何利用坡地、打獵防獸等方法傳給了壯族。{11}民族間婚姻關系的建立，也就建立了民族間親密的關系網，有利于發展融洽的關系。黨在宣傳婚姻自由的同時，也大力宣揚民族平等。這種宣傳對消除長期形成的民族偏見、民族隔閡很有好處。

第三，形成了良好的婚俗風氣。在婚姻自由方面，盡管當時人們對婚姻自由的理解是不全面的，但在自由選擇對象、反對包辦等方面還是有新的進步。在百色洞好鄉，直到1958年，由父母包辦的婚姻仍占主要形式，舊的婚姻儀式在一定程度上仍然如舊，但已有了很多顧忌，在婚姻法的教育影響下，已有青年大膽自由戀愛，并取消了婚禮費。在上思縣十萬大山南桂鄉，成立人民公社后，盡管這里沒有實行《婚姻法》，受外面提倡婚姻自由的影響，也有不少父母放棄了包辦婚姻。{12}就是婚姻為父母包辦，在《婚姻法》頒布后，男女結合都要經本人同意了。由此可以看出，婚姻自由的觀念漸漸傳播到各地，形成了新的風尚。

在《婚姻法》的保障下，在50年代共同的協作勞動中，瑤族人民還自然形成了一種選擇愛人的新風氣，即要求思想進步，學習進步，工作積極，態度和藹，作風正派。如荔浦縣茶城人民公社的羅有新在修水庫時看上了勤勞的瑤族姑娘趙桂英，讓人介紹相識半年后就結婚了。結婚時打破了過去合“八字”、請酒的陳規陋習，簡單辦了婚禮，婚后感情一直很好。{13}1958年很多男子到水庫、鋼鐵廠、鐵路工作，能干、工作積極、勤勞的人常常成為姑娘們心中的理想對象。

總的看來，黨在上世紀50年代廣西瑤族地區倡導《婚姻法》是謹慎的，針對少數民族的特殊情況，更多的是對《婚姻法》精神的宣揚，而不是強調它的法律意義，在改革婚俗方面也取得了相當大的成效，起到了移風易俗的作用。但是，瑤族本身婚姻的特點在一定程度上也制約著《婚姻法》的施行，使之都滲入了瑤族本身的特點。但無論如何，上世紀50年代在瑤族倡導《婚姻法》，伴隨著當時的社會變革，掀開了瑤族婚姻的新一頁。○

注 釋：

①李忠芳等：《婚姻法手冊》，吉林大學法律系1984年編，第401-404頁。

②喬健等編：《瑤族研究論文集》，民族出版社 1988年版，第10頁。

③④王同惠：《廣西省象縣東南鄉花藍瑤社會組織》，廣西桂林，廣西省政府1936年，第2-4頁。

⑤⑥⑨{13}《荔浦縣茶城公社瑤族社會歷史調查》1963年，第31、31、30、31-32頁。

⑦《田東縣作登區平略鄉瑤族社會歷史調查報告》1963年第22頁；《興安縣兩金區瑤族社會歷史調查》1964年，第18頁。

⑧中科院民族研究所廣西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組編：《廣西壯族自治區賀縣新華、獅狹鄉瑤族社會歷史調查》1964年，第54頁。

{10}胡起望、范宏貴：《盤村瑤族》民族出版社1983年，第162-163頁。

{11}《都安瑤族自治縣三只羊人民公社瑤族社會歷史調查》1964年，第36頁。

{12}《上思縣十萬大山南桂鄉瑤族社會歷史調查報告》1963年，第83頁。

責任編輯 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