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解放戰爭時期,上海學生在共產黨的領導下與各階層人民聯合,在反對國統區黑暗統治、爭取上海解放的政治運動中發揮了突出作用。學生群體逐步克服了校際差別,在運動中培塑了正確的斗爭理念,善于運用靈活的斗爭策略,形成學生群體聯合斗爭的進步模式。這一時期上海學生群體在政治認同上分化明顯,絕大多數進步學生主動將自身與工農群眾緊密聯系在一起,接受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有了時代賦予的新的政治歸宿傾向。
[關鍵詞] 政治傾向 上海學生群體 解放戰爭時期 歷史作用
解放戰爭時期,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學生運動發展到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最高峰,形成了配合人民解放軍推翻國民黨反動統治的第二條戰線。[1]上海的學生運動是全國學生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上海第二條戰線的主力軍。學生群體以上海學聯和各校學生自治會為核心,積極發展黨的秘密外圍組織,使學生群體形成有機統一又具有不同層次的組織實體。學生群體根據中共上海地下黨的指示和形勢發展的需要及時調整斗爭策略,在反抗國民黨對學校的控制及對進步學生的鎮壓、保護自身合法權利、迎接解放軍進城方面,做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實際工作,為上海的解放做出了重要貢獻。本文將1946-1949年上海學生群體作為考察對象,試圖通過橫向剖析,說明其政治傾向分野的歷史性結果,是中國青年知識分子政治歸宿在新的內容上的開端。
一、上海學生群體政治傾向的社會成因
舊上海是中國“最現代化的城市,是帝國主義反動派的窩巢,是百年來發展起來的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復雜的城市”。[2]在這種社會環境下,學生群體由于其出身及思想認識的不同,具有不同的政治身份,在大學中既有中共學生黨、團員也有國民黨學生黨員和三民主義青年團(簡稱三青團,由于國民黨控制內部的需要,1947年9月三青團被國民黨合并)分子,還有大部分無政治身份的中間學生。1946-1949年上海物價飛漲,導致大學學費隨之飆升,1946年2月上海一般的大學學費一年2.3萬元,是普通職工一年收入的2-3倍,高昂的學費導致大學生失學者近萬名。[3]此后,學費更是如斷線的風箏暴漲,使得學生普遍面臨嚴重的失學威脅和生存危機。1947年黃炎培先生曾撰文描述學生的經濟困境“學校繳費通融些,還可以欠費上學,不通融,只有失學……關在學校門外的青年,正不知多多少少!在校學生,忙的是募款助學。”[4]生存處境的急劇惡化,使學生群體對國民黨肆意搜刮民財造成的通貨膨脹現狀有了真切感受,在此后的斗爭中逐步拋棄了對國民黨的幻想。
解放戰爭后期,國民黨力圖鉗制學生思想、控制學生運動,采取了控制高校學生自治會、逮捕乃至屠殺進步學生的反動措施。學生群體在中共的領導下,積極建立高校的學生共產黨組織,適時發展學生黨員,同時組建黨的秘密外圍組織。中共地下黨領導的學生運動委員會(簡稱學委),直屬中央上海局市委的領導,是統一領導上海大中學校的秘密黨組織。學委于1948年下半年至1949年初,在各校慎重地吸收了一批新黨員。據統計:上海學生黨員1946年有2000多人,1948年前后撤退、輸送至解放區的黨員1000多人,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學生黨員發展到約3000人。[5] 1947年5月31日還成立了學生群體的自治組織上海市學生聯合會(簡稱上海學聯),選出交大、復旦、圣約翰、暨南、同濟、中華工商等七校為主席團,上海學聯在促進聯系合作、團結上海大、中學校共同斗爭方面發揮了很大作用。1948年末至1949年初,各校還相繼建立了一批黨支部領導下的以黨員為核心、經區委批準的秘密外圍組織,如各校的新民主主義青年聯合會、團契組織等,外圍組織團結了大批非黨的學生積極分子。到解放前夕,參加黨的秘密外圍組織成員約5000人,參加人民保安隊、人民宣傳隊和醫療隊的學生約4萬人。[6]這樣上海學生群體形成中共上海學委秘密領導下,以上海學聯為主要組織形式及各校的共產黨秘密外圍組織相結合的斗爭實體。這種層次不同又內部有機結合的領導模式有利于隱蔽學生革命骨干,使學生群體能夠在更為安全的組織模式下進行有理、有利、有節的斗爭。
二、上海學生群體政治傾向的外在表征
上海學生在斗爭中,各高校學生由于相近的現實處境及文化心理,在校內逐步采取集體聯合的進步行動模式,在反對國民黨控制、爭取生存和民主權利等一系列斗爭中團結起來并逐步形成校際聯合。解放戰爭時期,由于上海物價飛漲,學校供應學生每人每天的菜金只是“兩根半油條或一塊豆腐,”[7]導致在校學生嚴重的營養不良。1947年5月上海醫學院學生體格檢查,約有15%的學生因營養低劣得了肺結核,該事件使得上海學生群情激憤而相繼罷課。在上海地下黨的領導下,學生將經濟斗爭與政治斗爭結合起來,上街進行“搶救教育危機”和“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游行,[8]游行相繼擴散到杭州、蘇州等地,與北平、南京的學生運動相呼應而形成全國性的“反饑餓、反內戰、反迫害”運動。國民黨中央團部在此次學生大規模游行后,也承認“學生群眾比較復雜,性格比較不易捉摸”,表示學潮“很難應付”,“前途非常悲觀”。[9]可見,大規模的學生運動極大動搖了國民黨在國統區的統治根基。對學生群體來說,學生集體行動的勝利增強了學生斗爭的勇氣和信心,同時作為可供借鑒的成功版本也為未來更大規模的斗爭提供策略經驗。在此后上海學生“反遷校”斗爭和1949年聲討南京“四一”慘案斗爭中,不但形成進步學生的總聯合且團結了大批學校的進步教職工,向社會勞眾說明真相,使學生獲得了社會輿論和群眾的理解支持,擴大了學生運動的社會影響。
在學生群體走向聯合的大氣候下,各種校園或監獄的“小氣候”也能影響學生的思想乃至產生不同的行為走向。所謂“小氣候”效應,即是同一相近社區人們由于生活空間的接近,或心理環境的共性而產生的趨近心理。國民黨的監獄是進步學生的聚集地和進步思潮的匯集地,各種進步書籍被學生偷偷傳閱,學生群體針對獄警及國民黨游說分子的斗爭更是影響到個體學生的思想轉變,一部分學生中間派甚至學生國民黨員政治傾向逐漸發生變化,轉向擁護共產黨的進步政策。曾是國民黨學生黨員的上海法學院學生陳明德回憶說,監獄生活使我第一次受到革命人生觀的啟蒙教育,使我重新認識了什么是真正的三民主義,認識了共產黨與國民黨的區別。國民黨的監獄,倒成了教育我認識真理的學校,成了我倒向人民的起點。[10]可見,監獄中相近的生存環境及進步學生的斗爭效應使部分學生思想發生進步轉向,在內心層面接受共產黨的政策,從而改變自己的思想和行為方向。當然,學生的主要時間在校園中度過,校園內的“小氣候”對學生主體的思想認識和行為走向有極大影響,在1946-1949年的上海大學校園中,既有革命傾向鮮明的交大、復旦、同濟等校也有思想保守的震旦、圣約翰等大學,這些不同思想傾向的大學學生受校內“小氣候”的影響亦表現出極為不同的思想和行為趨向。如交大學生除印刷革命性的報紙《每日新聞社》、《交大生活》、《每日文摘》和《每日報道》外,還采取積極的宣傳策略,吸引本校教職員工和學生乃至大量校外群眾閱讀,后來發展到用擴音器廣播消息。實踐中,交大學生在多次進步學生運動中都有突出表現且團結了上海大批高校學生,當時群眾都稱“交大像個小解放區”。[11]
與這些具有革命傳統的校園相比,私立教會大學的多數學生受制于校規或校內主體輿情的束縛,思想傾向于保守。當時震旦大學辦學方針強調“嚴格”校規,規定學生“不得過問政治”、“不得看‘革命’書報”,“未得院長許可不得集會”。[12]使該校形成“三多(天主教徒多、三青團員多、富戶子女多)、三嚴(教會控制嚴,教徒要匯報思想等;功課嚴,不問校外事;校規嚴,不得過問政治等)、一少(缺少進步力量)”的局面。在這樣保守校園環境中,經過共產黨的努力雖發展了一些學生黨員也不足影響震旦學生思想的整體落后傾向。1947-1949年上海進步學潮不斷的情況下,震旦仍是“未輟弦歌”,國民黨《中央日報》曾公布“在共產黨的間諜組織的學潮案中,震旦是從未有過罷課中的一個”。[13]可見,學校的“小氣候”與學生的思想傾向有一定的正向關系,進步學校與保守學校的學生思想有一定的分野。即使在同一學校,政見不同的學生組成不同派別的政治小團體,雙方相互爭奪學生自治會的領導權,保守派學生抵制、排斥進步學生的行動也屢屢得見。1948年6月圣約翰大學以“違反校規”為由,將兩名進步學生干部作出停學一學期的決定,學生自治會為抗議校方的無禮處分,在校園內舉行集會。當時校內的反對派學生與暨南、大同等大學的少數學生相勾結,在校內毆打進步同學,致使五、六人受傷。[14]這也是不同內心政治傾向的學生產生的外在行為沖突的表征。
國民黨和部分學校還對學生群體采取“導”、“嚇”、“壓”等方式控制學生行動。“導” 即引導學生轉移對現實的注意力。有些學校利用輿論“引導”方式,宣揚教育應遵循所謂的超然、中立態度,企圖迫使學生忙于繁重的學習任務而疏于關注外界現實政治。滬江大學是美國控制的教會大學,1948年其校長凌憲楊在開學演講時強調:“拒絕政治的活動……學生進學校需要讀書不要盲從走到政治的路線上,學生要愛國就要用功讀書”。[15]某些學校則舉辦一些文藝活動,刻意營造校園小環境以分散學生的注意力。在1949年4月6、8、9日上海交大、復旦、同濟等校紛紛舉辦為南京“四一”慘案遇難學生的追悼會和募捐活動時,圣約翰大學卻于4月9日召開全校學生田徑賽,[16]企圖以此舉來防止本校學潮。“嚇”即通過輿論恫嚇學生。針對上海諸多學校開展的進步學生活動,國民黨警部將學生的“訴苦晚會”、“爭生存會”等組織定為非法組織,將“學生自治會選舉時,以共軍首領名字作競選號召,例如‘復旦的毛澤東’等”活動稱為“越軌行動”,[17]并威嚇“如有越軌行為決嚴于懲處”。[18]“壓”即逮捕、鎮壓學生運動,國民黨在上海于1948年制造“一·二九”慘案和“八二六”大逮捕,1949年又制造“四二六”逮捕,企圖通過逮捕來鎮壓進步學生,扼殺學生運動。這種“導”、“嚇”、“壓”的方式也使學生思想認識呈分化狀態,多數學生經過現實磨煉和思想甄別最終選擇支持共產黨的政策。在“八二六”逮捕的同濟大學學生段澤回憶:我不是地下黨員,也不是黨的外圍積極分子。被捕后幾個月的監獄生活,我親身感受了反動政府的罪惡,決心推翻專制統治。第一次讀到秘密傳閱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暴風雨所誕生的》的書籍,思想上開辟了一個新天地。[19]也有少數學生在國民黨的文化專制政策下,走入自我封閉的小圈子,對現實政治的判斷極為偏差。如在1950年一位震旦畢業生的論文中就有這樣的判斷:“過早地承認一個尚未全部掌握政權的局部政府,是對合法政府(筆者注:指國民黨政府)的極大污辱,目前中國的情形是一個很好的例子”。[20]
上述可知,當時上海的大部分先進學生對共產黨的政策和國統區的腐敗現狀有理性認識,積極加入共產黨組織及秘密外圍組織,成為反蔣第二條戰線的積極戰斗力量;學生群體在運動中逐步形成擁共反蔣的共同信念和斗爭意識,校際聯合的斗爭方式得到廣泛采用,接受共產黨領導、與共產黨并肩作戰成為一種明顯的群體行為傾向。但共產黨領導的學生運動并非一呼百應,上海學生群體的政治傾向也是很不平衡的。也有少部分學生對國民黨的反動腐敗還缺乏切身感受或囿于校規等束縛,政治認同上對國民黨有種正統觀念,思想狀況還處在中間落后狀態。在國立大學與私立大學、大學與中學、國民黨控制的學校與開明派掌權的學校之間,學生群體的政治覺悟程度相對來說還有一定的差距。
三、上海學生群體無產階級歸屬傾向的歷史作用
學生群體較為熱情、單純,有正義感,見聞較多,政治敏感性較強,上海學生對國民黨的種種倒行逆施行為,如貪污腐敗、物價飛漲,鎮壓學生運動、嚴重的失學失業威脅等,有更深刻的感受,對國民黨一般經歷了從失望、不滿再到尋找國家民族前途、轉向共產黨的心路歷程。嚴酷的生存現實與尋求救國救民真理的愿望使上海學生群體選擇與工農群眾連為一體、結成同盟的方式來爭取革命的成功。
上海學生群體的階級歸屬意識在這一時期沿著較為清晰的軌跡演化。解放戰爭時期,上海學委根據中央指示結合上海學生實際狀況,提出學生要“與群眾打成一片”、充分依靠群眾廣泛發動群眾,將學生黨組織隱蔽在群眾中的學生運動方針。進步學生貫徹共產黨“勤學、勤業、交朋友”的方針,通過持久、深入、個別三三兩兩廣交朋友的方式,將自身融入到群眾中,使得學生黨員的身份得以保護,動員群眾的能力也大大提高。為迎接解放軍進入上海,1949年春季上海學生以學生聯合會的方式組織了多種宣傳隊、糾察隊、歌詠隊、戲劇隊等,以群眾喜聞樂見的宣傳方式,把學生活動深入到職工中,廣泛到各弄堂公共場所中。通過學生有力的宣傳動員,使民眾積極采取措施護廠、護校,以利于解放軍接管上海,反對國民黨撤退前的破壞行為。學生群體還在學委指導下,推行棚戶區民教,與民眾合建教室,舉辦職工補習學校及工人夜校,還廣泛帶領學生深入到普通居民家庭中訪貧問苦,這一實踐過程加深學生與上海勞眾的感情,促進學生對不平等社會現狀的認識。上海解放后,學生群體繼續服務工農的思想得到自然延伸,進步學生參與接管上海的各項具體工作,隨解放軍參加南下服務團和西南服務團的學生約達四千余人。[21]
上海學生作為一群戰斗在國統區第二條戰線的進步群體,其自身堅定的政治信仰和靈活的斗爭策略取得了歷史性的偉大成就:為上海解放做出重要功績,為新上海的建設積蓄了大批青年人才。縱觀上海學生群體的巨大成就,共產黨的有力領導和學生群體理性的無產階級政治歸屬意識是根本原因。從深層文化心理審視上海學生群體的無產階級政治歸屬意識,我們發現中國青年知識分子對共產黨政策的理性認同是這種政治歸屬感的內在驅動力。解放戰爭時期上海學生群體的政治、心理素質在革命中得到帶有未來走向的歷史性改造,也體現了中國知識分子政治歸宿在新的內容上的開端。研究解放戰爭時期上海學生群體逐漸形成的無產階級政治歸屬傾向,解讀該歷史傾向的社會成因和積極作用對今天和諧社會視閾下如何做好青年的思想政治工作,實現當代青年的科學發展有重要借鑒意義。○
注 釋:
[1]《毛澤東選集》[M].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224頁。毛澤東同志指出“中國境內已有了兩條戰線。蔣介石進犯軍和人民解放軍的戰爭,這是第一條戰線。現在又出現了第二條戰線,這就是偉大的正義的學生運動和蔣介石反動政府之間的尖銳斗爭”。
[2]《上海解放》[A].檔案出版社1989年5月版,第68頁。
[3][8]夏東元主編《二十世紀上海大博覽》[M].文匯出版社1995年版,第587頁,第604頁。
[4]《文匯叢刊 青年運動與教育改造》[J]. 1947年3期。
[5][6][7]《解放戰爭時期上海學生運動史》[M].上海翻譯出版公司1991年版,第179頁,第182頁,第108頁。
[9]《學運問題座談會討論綱要》[A].上海市檔案館藏。
[10][19]《紅巖兒女1945-1949》[M]. 中國青年出版社2005年版,第510頁,第509頁。
[11]上海地方志網站http://www.shtong.gov.cn.
[12]《青春的步伐——解放前上海大中學校學生運動史專輯》[M].同濟大學出版社1999年8月第一版 第242頁。
[13][20]《上海文史資料存稿匯編》[M].第9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78頁,第77頁。
[14]《上海學生運動大事記1919-1949》[A].學林出版社1985年版,第290頁。
[15]《上海教育》[J]. 1948年第11期。
[16][18]《申報》[N].1949年4月9日。
[17]《申報》[N].1949年4月2日。
[21]《青年報》[N].1949年6月28日。
責任編輯 梅 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