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獨秀和張國燾,一個是黨的主要創始人,一個是中共一大的主持人。他們是中國現代史上的風云人物,在逝去的歲月里,留下厚重的身影。他們參與創造了中國共產黨,成為黨的早期主要領導人。后來,他們又因不同的原因,被開除出黨。所不同的是,一個光明磊落,至死不變其節,保持做人的操守和尊嚴;另一個則失去良知和自尊,賣身事敵,成為歷史唾棄的變節者和叛徒。
五四前后
1917年1月,陳獨秀應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之聘,來校任文科學長,并首從文科進行改革,以推動整個北大的教育改革。
江西萍鄉青年張國燾,于1916年考入仰慕以久的北大。那一年,北大給他的印象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老學生有“老爺派頭、名士作風和守舊習氣”,“教授與學生之間沒有什么聯系,除了上課之外,彼此不相聞問”,校園內“還顯得很有點亂七八糟”。
可是,自陳獨秀主持文科改革以來,北大開始出現了新氣象,而由《新青年》所掀起的新文化運動,更為北大青年學子所追隨。張國燾乃思想活躍的進步青年,又素有“追求科學知識”和“熱心于國事”的情懷,自然成為北大新文化運動的積極分子。
當時,受陳獨秀的影響,張國燾和鄧中夏、黃日葵、高尚德、許德衍等人成立國民雜志社,創辦《國民雜志》,接著又組織平民教育講演團。國民雜志社很得陳獨秀、李大釗賞識,他們時常給這些熱血青年以幫助和指導。張國燾是當時北大學生中的活躍分子,如他自己所言,“是國民雜志社的一個要角,很起勁地為它服務”。他曾迷戀過無政府主義,不過,很快便選擇了社會主義,而促成這一變化的則是李大釗。
在北大的知識分子中,包括最激進的陳獨秀,對于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的接受和宣傳,用胡適的話說,李大釗無疑走在前面,是位“先進”。正是李大釗的影響,張國燾才從紛亂繁雜的種種主義中,選擇了馬克思主義。他說:“由于李大釗先生的啟發,認定一切問題須從了解馬克思主義著手,我才開始對馬克思主義作較有系統的研究。”
五四運動期間,張國燾是北大學生干事會干事,負責講演部。每天,同學們先來講演部領受任務,再分別前往北京的各種公共場所,進行露天講演,宣傳抵制日貨,散發及張貼宣傳品。6月2日,張國燾一行經東安市場、王府井大街到天安門廣場,他們一路高揚旗幟、呼喊口號。途中遭到軍警的制止,他們依然無所畏懼,繼續講演。當日下午6時,張國燾等六位同學被軍警逮捕。6月3日和4日,北洋政府又出動軍警,共逮捕了八百多名學生。
陳獨秀憤怒了,他要與反動當局拼死一搏,他的驚世駭俗的《研究室與監獄》一文,便是在黑暗、反動的政治擠壓下迸發出來的。他說:“世界文明發源地有二,一是科學研究室,一是監獄。我們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監獄,出了監獄就入研究室,這才是人生最高尚優美的生活。從這兩處發生的文明,才是真文明,才是有生命有價值的文明。”
陳獨秀是個敢說敢做、身體力行的革命者。6月9日,他起草了《北京市民宣言》,再次重申:“惟有直接行動,以圖根本之改造。”6月11日晚10時,他在新世界散發《北京市民宣言》時,被京師警察廳暗探逮捕。
張國燾沒受幾天的牢獄之苦,便被釋放了。回校后,他便積極參與營救陳獨秀的活動。大潮過后,五四時期的風云人物段錫朋、康白情、羅家倫等,先后被送到歐美留學,一腔政治熱情的張國燾,想想自己的學績并不在他們之下,可如今,他們就要出洋留學,而自己還要在無定的前程中掙扎,不免悵惘:“只有我,在北大還有兩年學程。”
就在他怨天尤人、深自嗟嘆的時候,陳獨秀被保釋出獄。尚在迷茫中的張國燾,再度興奮起來,和同學們一起去監獄門口,用俄文唱著《國際歌》,迎接陳獨秀。在北大三院的歡迎大會上,張國燾發表了熱情洋溢的歡迎詞。他說:“陳獨秀先生是北大的柱石、新文化運動的先鋒、五四運動的思想領導者,我們可敬的導師……北京政府非法逮捕他,是對人權的踐踏,是對科學與民主的蔑視,是不得人心的,我們對陳先生所遭受的迫害,表示深切的慰問。”
建黨時期
1920年2月,陳獨秀回到上海。這時,張國燾也在上海,他們又相聚了。陳獨秀告訴張國燾:“我們時下對黑暗政治的反抗,便是要采取直接的行動。”回到北京,張國燾如實向李大釗轉達了陳獨秀的意見,那就是,徹底革命推翻軍閥統治,中國也應該走俄國革命的路。李大釗贊同陳獨秀的說法,但他又認為,借鑒俄國革命應該首先從理論上著手,所以,早在3月,他就已經在北京大學組織馬克思主義研究會,做理論宣傳工作。
同年3月間,共產國際委派維經斯基等來中國考察。維經斯基一行來到北大,通過兩位俄籍教師結識了李大釗,并經常在一起交談。維經斯基認為,中國建立共產黨的時機已逐步成熟,并有意予以幫助。李大釗認為籌組政黨的事情,還是與陳獨秀面談最適宜,就給陳獨秀寫了一封信,介紹維經斯基去上海與陳獨秀面議一切。
這時,北京的局勢再度緊張起來,北洋政府又開始追捕愛國學生,張國燾也上了黑名單。正在此時,學聯為南洋募捐的事,讓張國燾去上海活動。
臨行,張國燾前來向李大釗告別。他告訴李大釗,自己將去上海見陳獨秀。李大釗聽罷,對張國燾說,陳獨秀已經來過好幾封信,言論激進,提出要采取實際行動,大干一場,但是,究竟怎么干法,信中又沒有明確的表示。他讓張國燾傳遞自己的明確態度,他說:“我是主張從研究馬克思主義入手,陳先生如有什么更進一步的計劃,我是一定贊成的。”
到上海后,張國燾把李大釗的談話原原本本地向陳獨秀作了轉述。陳獨秀高興地說:“我信仰馬克思主義,是離京后的選擇,而這也是受守常和戴季陶的影響。”他還神秘地告訴張國燾,他已與共產國際代表維經斯基見了面,“不過,組織共產黨則是我自覺自愿、挺身向前的決定”。
張國燾就住在陳獨秀家。半個月以來,他近距離地接觸和了解陳獨秀,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事隔多年后,在回憶這段難忘經歷時,他的表述還是那么清晰、鮮明,恍如昨日:
他非常健談,我住在他家里的這一段時間內,每當午飯后,如果沒有客人打擾,他的話匣子便向我打開,往往要談好幾個鐘頭。他的談吐不是學院式的,十分的引人入勝。他往往先提出一個假定,然后層出不窮地發問,不厭其煩地去求得他認為最恰當的答案。談得起勁的時候,雙目炯炯發光,放聲大笑。他堅持自己的主張,不肯輕易讓步,即不大顯著的差異也不愿稍涉含混,必須說得清清楚楚才肯罷休。但遇到他沒有考慮周到的地方,經人指出,他會立即坦率認錯。他詞鋒犀利,態度嚴峻,像一股烈火似的,這和李大釗先生溫和的性格比較起來,是一個極強烈的對照。
回到北京,張國燾把上海的情況向李大釗作了匯報,李大釗贊同陳獨秀的意見,并于當天給陳獨秀去信,內容多是建黨的事情。
1921年7月23日,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舉行。而早在5月,張國燾便來到上海,和李達一起做會議的準備工作,由于陳獨秀和李大釗都因故沒有出席,會議便理所當然的由張國燾主持,他在會上宣讀了陳獨秀的信。會議選舉出中央局,一致推選陳獨秀為書記,李達任宣傳主任,張國燾任組織主任。
六年共事
中共一大閉幕后,陳獨秀辭去廣東省教育委員長一職,離開廣州來到上海,正式履行中央局書記的職責,開始了一個職業革命家艱難而坎坷的生命旅程。他也由此至1927年7月辭去總書記一職,與張國燾共事了六年。
1921年8月,共產國際籌備召開遠東勞動人民大會,共產國際代表馬林未與任何人商量,將他的翻譯張太雷派往日本。臨行前,張太雷請周佛海和李達給施存統寫信,請他在日本予以幫助。陳獨秀知道后,很是不滿,便有意回避馬林,不屑與之見面。

幾個星期后,張太雷從日本回來了。他知道馬林和陳獨秀鬧得很僵,便找了分管組織工作的張國燾。他說,李達和周佛海在信中,竟然要施存統不要理睬他。張國燾聽后十分生氣,立刻來到陳獨秀家,質問在場的李達和周佛海。沒想到,陳獨秀承擔了責任,并反問張國燾:“你的一些做法也很不恰當,例如,你為什么向馬林提出勞動組合書記部的計劃和預算,而且,對于工作人員還規定薪水,這是雇傭革命,你知道嗎?中國黨是獨立自主的黨,中國革命的一切都應有我們自己負責,所有黨員都應無報酬地為黨服務,你懂嗎?”
張國燾不同意這種說法,帶有征詢的口吻說道:“共產國際代表是我們的顧問,我們不應該向他提供工作計劃嗎?黨初建的活動,如果沒有必要的經費,請問又能怎么進行呢?再說,很多專職黨務工作者,沒有最低的維系生活的薪水,難道讓他們喝西北風不成?”
陳獨秀雖然個性倔犟,但是,他有一點卻是可貴的,那就是對待任何事情,只要是正確的意見,是決不會固執己見的。過了片刻,他以習慣性的動作,輕輕地拍著前額,不無歉意地說:“這樣說來,那是得重新仔細考慮考慮。”
第二天,馬林將張國燾找去,問起陳獨秀避而不見的事情。馬林似乎已經知道陳獨秀和張國燾的爭論,有意表揚了勞動組合部的工作,鼓勵張國燾“擔當起更大的責任”。
其實,馬林多半說的是氣話。不久,他與陳獨秀會晤,便早已將此事置之腦后了。可是,馬林的話對于張國燾來說,卻如同幾只作祟的蟲子蓄積于胸,不時膨脹、涌動。不久,他便有宗派活動,以至在黨內有“張國燾小組織”之說。他反對和排斥李漢俊、李達等人,說李漢俊“對資產階級妥協,有改良主義的傾向”,李達是資產階級的“研究派”。
這一切,陳獨秀也多有耳聞。在一次會議上,蔡和森便反映,勞動組合書記部有意繞過中央,有獨行其事的傾向。同樣的問題,張太雷也有所反映。國共黨內合作的問題,本是黨內的機密,張國燾卻把它捅到勞動組合書記部去了。
于是,馬林認定張國燾有“小組織的問題”,并準備在黨的會議上通過一個決議。張國燾急了,有事沒事的找陳獨秀討說法,希望撤消所謂“小組織問題”的動議。陳獨秀拗不過張國燾,在一次黨的會議上,他特意提出:“黨內沒有什么小組織,要有,也只是有錯誤,以后不準再提什么小組織的問題。”于是,一場不大不小的黨內風波,就此暫時平息。
1922年3月,張國燾從莫斯科回到上海。他高興地告訴陳獨秀,在遠東各國共產黨和革命團體代表大會上,他和國民黨代表張秋白,受到列寧的單獨接見。他還向陳獨秀透露了這樣的信息,列寧希望國共兩黨建立起合作聯盟戰線。
正是在這個問題上,陳獨秀、張國燾與馬林有著嚴重的分歧。馬林主張加入國民黨,實行黨內合作,他們卻堅持與國民黨建立黨外聯合戰線。由于他們一唱一和,所以,一直到中共二大,馬林的黨內合作的方式都沒有為中國共產黨所接受。
馬林無可奈何,只得回到莫斯科,尋求共產國際的支持。8月,馬林回到上海,立即建議中共中央召開特別會議,專門討論黨內合作問題。他在會上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要求中共中央接受共產國際的決定,與國民黨盡早實行黨內合作。在共產國際的鐵的紀律面前,陳獨秀和張國燾表示服從國際的決定。
可是,陳獨秀的心境總是忐忑不安,對與國民黨的這種“捆綁夫妻”的關系,還是持懷疑態度。一次,在談到在國民黨中建立中共黨團組織時,他不無擔憂地對張國燾說:“中共如果遵照國民黨的意見,取消在國民黨內的黨團組織,這無異是將我們的組織熔化在國民黨內,沒有獨立性了,這是我們做不到的事。”談話中,陳獨秀甚至以一種推己及人的態度說:“如果我是國民黨人,也要反對中共這種黨團組織的辦法。”
隱居上海
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中共黨內形勢出現變化。1927年7月23日,共產國際代表羅明納茲和紐曼在與張國燾、瞿秋白談話時,宣布中央犯了機會主義錯誤。于是,黨內的反陳獨秀活動呈現出發展的勢頭。陳獨秀不得不向中央遞交了辭職信。不久,陳獨秀在汪原放等陪同下,來到上海過著隱居、自省的生活。
陳獨秀辭職前后,張國燾與周恩來、李維漢、張太雷、李立三等組成臨時中央常務委員會,主持中央工作。他滿以為可以取而代之,可是,卻因在南昌起義問題上持消極懷疑態度,被中共中央“開除臨時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資格”而未能如愿。
南昌起義后,張國燾輾轉來到上海。在由轟轟烈烈轉為冷冷清清的日子里,他不由得想到了陳獨秀,覺得有很多話要向他傾訴,可是想想不久前也曾加入“反陳大合唱”,心中總是感覺難以面對。但他終是耐不住寂寞,硬著頭皮走進陳家大門。出乎意料的是,陳獨秀并沒有對他懷成見,翻白眼。
陳獨秀滔滔不絕地談起中國政局:“中國革命走入低潮,乃是不變的事實,他們為什么就視而不見呢,還要搞城鄉總暴動,簡直是把革命視為兒戲。”陳獨秀越說越激動,“我多次給中央去信,希望目前應該偏重于經濟的斗爭。中國老百姓是實際的、經濟的,他們不在意震天響的政治口號,而在乎衣食飽暖,所以,我給中央提出四個口號:不交租,不完糧,不納捐,不還債。我還要給中央建言……”
“你難道忘了,以前我們的所有建議,都被他們說成是機會主義。”張國燾乘機挑唆。
張國燾看進一步建言的機會到了,便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經過反復的慎重的考慮,認為要改變目前的狀態,開展中國革命的新局面,應該另行組織一個工農黨。”
“工農黨,”陳獨秀饒有興趣地聽著,“你繼續說,愿聞其詳。”
“這個工農黨仍以原有的同志為基礎,所不同的是,工農黨只是國際主義的友黨,而不再是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了。”
“不再是共產國際的支部,”陳獨秀重復道,“這樣,我們就無須仰視共產國際的指示,像羅明納茲那樣的愣頭青,就不敢在中國頤指氣使,胡亂指揮了。中國革命就會真正的由中國人做主,這樣那樣的錯誤也會盡量避免了。”
可是,不一會他又犯難了,自己頭上那頂嚇人的“機會主義”的帽子,又有誰會響應他呢?再說共產國際一定會給予無情的打擊。思量至此,他憂慮地對張國燾說:“如此大事,并非能輕易成功。我們還是慎重一些為好。”
中共就要到莫斯科召開六大了。共產國際考慮到中共黨內的團結問題,直接提名陳獨秀、張國燾、蔡和森、鄧中夏、羅章龍為大會代表,尤其希望陳獨秀參加六大,討論中國革命問題。五月中旬的一天,張國燾和項英來到陳獨秀家,把共產國際的意見轉述給他,希望他去莫斯科,參加中共六大,和共產國際當面溝通意見。
這天,陳獨秀的情緒特別好,笑吟吟地說:“我料黨的六大會改正秋白的盲動錯誤。去,為什么不去。”但是,他又說:“共產國際已有犧牲我的決心,八七會議都不讓我參加,我去莫斯科干什么,和他們吵架?你們可以明白地向大會轉告,我再無意做中央的領導工作,如果六大能取得好的成績,我將改變對共產國際和中央的態度。”
中共六大在莫斯科召開時,蘇共正開展激烈的反對托洛茨基的斗爭,盡管陳獨秀此時還沒與托洛茨基搭上關系,但仍被作為機會主義的總代表受到會議的缺席批判。張國燾作為陳獨秀路線的代表,免不了被會議質詢和批判。試想一下,以陳獨秀的個性和脾氣,如若來莫斯科參加會議,其后果實在是難以預料。王若飛便這樣為陳獨秀擔心,怕蘇聯“正在反對托洛茨基,他去時一定堅持自己的意見,反對國際的意見,那時人家一定為了打擊托洛茨基緣故來打擊他”。如此說來,陳獨秀的拒去蘇聯倒不乏有先見之明。

最后結局
1929年7月,張學良以武力接管中東鐵路,釀成著名的中東路事件。共產國際立即做出反應,指示各國共產黨要發動一個“保衛蘇聯”的運動。中共中央積極響應,頻頻發出宣言、決議和文章,提了很多過左的口號,如:“擁護蘇聯”、“武裝保衛蘇聯”等。
這些所作所為,太令陳獨秀迷惑不解了。7月28日,他致信中央常委,批評中央在中東路問題上的宣傳“太說教式了,太超群眾了,也太單調了”。后來,他甚至在信中公開批評斯大林,指出黨內出現的種種壞現象,都是“從斯大林那里學來的”。更有甚者,他索性亮出黨內反對派的旗幟,成立“中國共產黨左派反對派”。
此時,反對托洛茨基的斗爭已經成為國際共運的主流,世界各國共產黨誰也不敢落后,在這種形勢下,陳獨秀仍是固執己見,一條道走到底,中共中央只能把他開除出黨。
1931年1月下旬,張國燾從莫斯科回到上海。不久,他被派往鄂豫皖根據地,擔任中央分局書記。1935年6月,他與毛澤東會師于四川懋功后,圍繞北上南下之爭,與毛澤東等產生分歧以至對立。他自恃兵強馬壯、人多勢眾,在四川理番另立中央,進行分裂活動。張國燾南下不得,只得率部北上,與紅一方面軍會合。
1937年3月,中央政治局在延安召開擴大會議,對張國燾的錯誤,進行了嚴肅的斗爭。鑒于他有認錯的態度,中央任命他為陜甘寧邊區政府代主席。可是,次年4月4日,這位張“代主席”,利用清明節祭掃黃帝陵的機會,一頭鉆進蔣鼎文的轎車,由延安投奔西安,一去不返。投入國民黨懷抱后,他在軍統局主持“特種問題研究室”。
他聽說陳獨秀就在武漢,便在同鄉、國民黨武漢警察局長蔡孟堅的陪同下,登門拜訪陳獨秀。落座后,他先是虛情假意地說了一通客套話,接著就開門見山地說:“我們何不再議十年前的事,重新再建一個黨,這個黨當然還是奉先生為領袖為旗幟……”
陳獨秀這才明白過來,張國燾前來看望是虛,另有它圖是實,便有意轉身面向蔡孟堅:“蔣先生知道嗎?他會允許我再組織一個反對國民黨的黨嗎?”后來,他又請陳獨秀吃過幾次飯,每當再提組黨之事時,陳獨秀總是王顧左右而言它。
在武漢逗留近一年,陳獨秀便應好友之邀,定居四川江津。他在江津的生活,清貧、窘困,甚至以典當度日,用他自己的話說,乃“老病之異鄉人,舉目無親,唯坐以待命耳”。1942年5月27日21時40分,老人因食物中毒而病逝。老友朱蘊山獲此噩耗,匆匆前來憑吊,并做詩寄托思念之情,其中有云:“僵死到頭終不變,蓋棺論定老書生。”
國民黨政權瓦解之際,張國燾轉往臺北。因軍統把他拋棄,他又遷往香港,過著寅吃卯糧的生活。窮困潦倒的他,腆著臉面給毛澤東等中共中央領導人寫了一封短信。不久,中央便傳來話:愿意回來是歡迎的,但是,必須承認和檢討歷史上的錯誤。張國燾猶豫了。
恰在此時,美國中央情報局通過亞洲研究中心,向他了解中共黨政領導人,他提供了毛澤東等中央政治局委員的情況,由此獲得一些報酬,難以為繼的生活才得以改觀。1956年,他又萌生回去的念頭,中央反饋的信息依舊。他躊躇再三,回去之念再度泯滅。
幾年后,美國堪薩斯大學找到張國燾,希望他寫回憶錄。他用四年的時間寫成《我的回憶》,堪薩斯大學每月給他二千港幣,美之名曰研究費。香港明報月刊在取得中文版權后,又向張國燾支付一筆不菲的稿酬。
“文化大革命”開始后,很快便波及香港。張國燾擔心自己歷史上的疙疙瘩瘩,會引禍上身,便三十六計走為上,與妻子來到加拿大多倫多,投靠在此教學的大兒子張海威。后來,又因經濟拮據申請住進了免費的養老院。1976年,張國燾突然中風,自此只能坐在輪椅上,由妻子推著在室內活動。1979年12月2日夜,躺在病床的張國燾在翻身時,把毛毯弄到地上,雖數次按響電鈴,沉睡夢鄉的護士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那一夜,多倫多的風特別的凜冽,雪特別的狂亂,夜也特別的沉靜,中國現代史上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人物,就這樣凄慘地客死異國他鄉,時年82歲。○
責任編輯 張榮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