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數，詞與物（組詩）

燈

一只動物的眼睛

一雙飛蛾的翅膀

讓黑夜更黑

讓廣場更空

一盞燈在遠方亮著

這個世界打著瞌睡

燭

小小的火苗，跳躍著

散落在房間的各處

小小的火苗，燦爛著

吐出傷口里的血

小小的火苗，流著淚

撲向美好的夜晚

小小的火苗，順著風

和這個世界糾纏在一起

巢

大地遺落的一只鞋子

安慰道路

時間留下的一聲鳴叫

靜候春天

天空的一枚心跳

是一個寒冷的巢

冰

水里長出了骨頭

時間里長出了刺

生活啊——

為什么坐在墻角不說話

螢

大地上，小小的星子成群結隊

一個與另一個之間

風是潮濕的，風是響亮的——

這并不妨礙它們在大地上徘徊，漫游

它們沒有地圖，沒有向導，這并不妨礙

它們在大地的夢境里越飛越深

小小的，自由的，浪漫的

仿佛比慵懶的我更熱愛生活

哪怕僅僅是為了活著，為了閃動

蟬

仿佛倉促的樂器

在秋天的大樹上學習彈撥

仿佛知道沒有多少時間了

它們停不住這個秋天的鐘表

一陣風吹過，聲音飛走

留下薄薄的火焰，伏在樹杈上

寂靜的樹林，像最終的生活那樣

搖搖晃晃，無法站穩

菊

瓷器一樣的花

被風一點一點

吹裂了

秋天

就是在怒放的花瓣中

被一點一點埋葬了

鐵

和鐵糾纏在一起的

是刀和劍

是冰冷的風和未出嫁的血

是龐大的船，在顛簸

是渺小的釘子，多么尖銳

是火車，飛馳而去的時間

是工廠，是田野，是天空

是一簇火焰的尖叫

是被擊打之后的骨頭——

骨頭里的濕潤

骨頭里熱烈的疼

逝

天黑了

燈熄了

我們分開半年了

刮風了

下雪了

啤酒換成小燒了

你走了

花開了

月亮瘦成一半了

雞叫了

心慌了

時間變成流水了

高

一九七四年，我剛五歲就懂得了

要看得遠，就要爬上村子里最高的蘋果樹

那是夏天，蘋果的臉越來越紅

我越爬越高。看護果園的人

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我賴在樹上

哀求著：“讓我再看一會兒。”

是啊，那個最紅的蘋果，為什么那樣高

我是該大叫一聲呢

還是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