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歸洱海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沒有任何虛構。

●筆者與副教授偶然相識，僅見過一面……。

●副教授來自首都，是洱海容納她生命的最后歸宿。是他殺？自殺？不慎落水？

1999年9月23日（星期四）上午11時許，筆者二女兒在家接到大理州公安局洱海公安分局的電話：團山公園里洱海邊上的一座亭子附近，漂浮著一具女尸，打撈上來后，發(fā)現(xiàn)女尸放在亭子上的遺物中，有筆者的姓名、電話號碼，要筆者前往確認。筆者剛上完第二節(jié)課，在會議室瀏覽報紙，女兒神色驚訝地找到筆者。筆者也大為驚詫，不知其人與筆者有何關系？筆者趕忙找到妻子，與妻兒一道打“的士”直奔團山公園。趕到洱海邊那座亭子時，只見女尸剛抬上殯儀館的靈車。公安分局的同志說：楊老師，女尸身上有教師退休證，是首都某大學的退休教師，副教授，姓某名某某，年齡72歲。你怎么認識她？筆者把認識副教授的簡況敘述了一下，因已到中午，公安分局的同志講，詳情下午再說，請筆者下午2點到洱海分局一趟。

1999年9月23日下午二時半，洱海公安分局會議室，李軍同志接待了筆者。筆者把認識副教授的情況詳細地作了說明。李軍同志作了筆錄：認識副教授非常偶然。1999年9月14日前，筆者在昆明某廳療養(yǎng)院辦公室工作的大女兒來電話告知，她單位的副院長通過昆明某單位姓郭的同志介紹，接待了來自北京的某大學一位退休副教授，她在昆游玩幾日后，要來大理旅游，請筆者聯(lián)系住宿一事。果然，1999年9月14日上午8時左右，筆者接到來自昆明電話，自稱姓某的女士要來關，乘白班車，請麻煩安排旅館。筆者知道，這就是副教授了，便答應了她。當日下午6時許，副教授已到關，找到了筆者事前聯(lián)系好的賓館。她在電話里說，標準間太貴，她承受不起，請筆者前往說說情。筆者在電話里告訴她，筆者已幫她訂好了房間，每日只收100元，請她在總服務臺查詢登記簿即可。她查后順利地住進賓館，筆者還告訴她，晚飯后，筆者會去拜望她。當日6時半，出于禮貌與熱心，筆者前往賓館看望副教授。在賓館一樓大廳，筆者在總服務臺打電話到副教授房間，告訴她，我們白族有個習俗，陌生人的房間我們一般都不進去，請她下到大廳見面。外披一件羊毛衫，戴副金絲眼鏡的老年婦女模樣的人，便主動上前詢問，自報家門后，果然是副教授。副教授作了番介紹：她是首都某師范大學的，退休后常常外出旅游，十多年前來過大理，這次來變化大；她有兩個兒子，一個在美國留學，一個在澳門攻讀，愛人在北京某外語雜志任主編，退休后還在工作。這次來大理，得到筆者幫助，表示感謝等等。筆者也說了些客氣話，請她要注意身體健康之類，不到半小時，筆者便告辭了。

一晃幾天過去了。筆者以為副教授在大理游玩后或許返昆或返回北京。心想這個來自京城的人也太清高了，臨走連電話上都未道謝一聲。

1999年9月22日晚9時左右。筆者接到副教授電話，原來她還在下關。她說，她在大理玩得很開心。特別是洱海，極純凈，比滇池好。明日（即9月23日）她要到麗江去，詢問乘車方便不方便？她討厭臥鋪車，說總有股異味，令人難受。筆者告訴她：大麗公路極好，不必坐臥鋪車，搭乘高檔點的面包車當日即可抵達麗江。祝她一路順風。她又說此次來大理，麻煩楊老師不少。說筆者是位好人，她十分感激。筆者說無非是安排一下住宿，沒幫什么大忙，不必太在意。這個，或許是副教授留在世間的最后“遺言”？

誰能料想到，1999年9月23日上午，公安分局來了那個電話……。

這就是筆者認識副教授的全部過程。

李軍同志遞過筆錄，筆者仔細看了，并鄭重簽上大名。

爾后，李軍同志又詢問了在團山公園目擊副教授投水前的情況的三位同志：據(jù)稱，他們在9月23日上午8時30分左右，見一外地模樣的婦女在海邊亭子附近走來走去，后見她脫了鞋，坐在亭子圍廊上吃糕點，喝礦泉水，不久，就不見人了。過了一段時間，便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漂浮，于是他們便報了警等等。

最后，李軍同志講，經(jīng)法醫(yī)查，副教授遺物中，還有兩樣東西：一是小件物品寄存卡，二是匯款收據(jù)單，還需到有關方面查詢，約筆者一同前往。筆者就和李軍等四同志乘吉普車來到副教授住過的賓館。李軍同志讓總服務臺小姐看過公安證件后，得知副教授已于23日早結清了九天的房費。又到副教授住處勘察，未留下任何遺物。小件寄存卡不是賓館的，而是客運站的。我們又來到客運站小件物品寄存處，經(jīng)查詢工作人員，果然有一大皮箱存放著。李軍同志說明情況后，要工作人員打開皮箱檢查。她說，她作不了主，找站長才行。后找來站長，當著公安同志、筆者的面打開了此箱，皮箱里有如下物品：有雙半高跟鞋，一件襯衫，牙膏等洗刷用品，兩瓶“安定”，一枚圓形紀念徽章，背面鑄有“中國天鐘（繁體）功”字樣，兩本書（一本《古詩文選注》一本英漢對照的《新約全書》），四本方格稿子，數(shù)十篇報刊上發(fā)表過剪下來的復印文章。文章署名大都被摳去了，只留下空洞，而有兩篇散文隨筆類的文章署名未摳，用圓珠筆涂掉，在日光燈下一照，依稀辨清署名為“俞薇”字樣。箱內(nèi)物品李軍同志一一登記，讓所有在場者都簽上名。皮箱由李軍等公安局四同志帶回洱海分局暫為保管。

我們又到了郵政局。經(jīng)查，確有寄往北京的匯款單存根，但存根上只留下收款人姓名“吳詠琴”，金額人民幣1800元。地址不詳。

1999年9月23日下午6時許，副教授在下關的線索全部查清。看來，副教授在離開喧囂的塵世前，已作了安排。

回到家后，筆者立即給昆明某療養(yǎng)院打電話，請副院長盡快找到姓郭的，告之副教授在下關不幸的消息，通知她的親屬。當晚9時許，筆者接到北京電話，電話中得知，這位姓陳的女士是副教授的長女，在中央某大學工作。她已在昆明郭某的電話里知曉其母下落，但不知詳請，望筆者相告。筆者把所知的情況都轉(zhuǎn)告了陳女士，望親屬盡快到關料理后事。詳情請與大理州洱海公安分局聯(lián)系詢問。還過問了一下“吳詠琴”的情況。據(jù)陳女士說，吳系其母單位退休教授，其母離京時吳曾經(jīng)去送。

1999年9月24日，農(nóng)歷8月15，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中秋節(jié)。夜9時55分，筆者接到來自湖南省衡陽市技術監(jiān)督局一位女士的陌生電話，詢問副教授的情況，筆者又吃一驚，反問女士怎知副教授在大理下關？又怎知筆者的地址、姓名、電話號碼？女士一一作了回答。原來副教授與她相識，她們曾一同前往美國探望攻讀博士學位的兒女。這位女士9月24日收到下關17日寄出的副教授信函，內(nèi)有數(shù)十篇文稿，信封上的地址是筆者供職單位的，電話是從查詢臺查到的，她才打電話來詢問副教授近況。筆者實話相告：副教授曾在大理旅游九天，于9月23日不幸辭世，據(jù)實證，純屬投洱海自殺。女士聽此信息，連連問為什么為什么，筆者也只能答不知為什么為什么，對方電話久久未放……。

皎月當空，正是萬家團圓時，一位來自首都七十高齡的高級知識分子，不遠萬里，赴大理洱海尋到她生命的最后歸宿，深層原因何在？筆者無語。

1999年9月29日晚8時35分，筆者接到副教授子女打來電話，姐弟倆告訴筆者，他們一家四口于9月28日到下關，在洱海公安分局領導的熱忱幫助下，已清楚其母的辭世情況，也辦妥了其母的后事，他們一家就要回北京了，本應前來筆者處致謝，因心情不佳，諸多不便，只好電話上告辭了。還說，大理民風淳樸，都碰上好心人熱心人，給他們留下深刻印象。其弟還說，他本來要在年底辦妥副教授赴美國定居的“綠卡”，誰知她老人家……，電話里語調(diào)哽咽……。

作者附記：此文完稿后，筆者收到來自江蘇省常州××路××號的來信，要筆者轉(zhuǎn)交“俞微”，這顯然是副教授的親朋好友所寄，他們尚不知副教授已魂歸洱海。副教授也是，她生前或許發(fā)往很多地方信函，地址都署上筆者所在單位，不知什么時候，又會接到陌生者電話或信函？筆者又能告訴他們什么？

有些文人之死，大都留下難解之謎。托爾斯泰八十高齡離家而亡。馬雅可夫斯基、海明威、杰克倫敦似乎也在盛名之下自斷生命。那位浪跡天涯，留下諸多美文的三毛女士也莫名其妙，據(jù)說用長筒絲襪停止了那文采飛揚的大腦的思索，而與筆者有些“緣分”的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也居然不嫌遙遙萬里舉足赴“清池”。筆者乃一俗人，難以揣摩這一“文人”之死現(xiàn)象。而生命的歸宿或許是千奇百怪的，我們又何必去尋求統(tǒng)一的標準答案呢？生命是美好的，要珍惜生命。

（綜合園地主持王子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