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敗，低薪制度的夢魘？

金字塔底層的欲望

高薪未必養廉，但低薪一定滋生腐敗——一位業內人士曾如此闡述公務員低薪制的弊端。而多年來，我國一直實行的是公務員低薪制度。

這在改革開放前，矛盾還尚不凸顯。公務員的工資收入與其他行業相比，大致相當于全社會的中等水平。但與經濟持續高速增長相比，我國公務員的工資增長則相對緩慢。

據官方數據反映，在美國、日本、法國、越南、古巴等國家以及我國香港、澳門地區，公務員的平均工資收入普遍高于本國(本地區)的社會平均收入水平。而官方數據顯示，我國在2003年第8次調整工資后，各級公務員年平均工資為15487元，在全國10多個行業的職工平均工資中，排名處于中下位次。

公務員的低薪在鄉鎮一級尤甚。賬面上的工資少，而生活消費水平又節節攀升，要解決這個矛盾，處于政府官員金字塔底層的基層公務員有以下幾種可能的途徑。

一是等待國家加薪。這是收入增加的正途之一。然而，一次加薪要等多久、又能漲多少呢？從1989年到1997年，公務員等了8年才等來第二次加薪。這之后的加薪頻率雖不斷加快，但漲幅始終有限，尤其是基層公務員的工資漲幅，更是處于加薪鏈條中的最末位。據有關資料顯示，從1979年到2000年我國經濟平均年增長9.8%，而在這期間，公務員工資經過多次調整，年均增長約6.8%，且此數據并沒有將物價上漲指數考慮進去。

二是爭取“往上升”。一來隨著職務的晉升工資本身會有所上調，職務上升所帶來的其他利益更是顯而易見；二來職務越高加薪時增幅也就越大，這條途徑涵蓋了第一種辦法，是公務員主要選擇的路徑。

然而，第二種方法同時帶來的弊端是，一部分公務員會為了謀求職務晉升而不擇手段跑官要官，甚至買官賣官。

此時，腐敗已初現端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基層公務員由于手里的資源有限，雖然也可能以權謀私，但除了在經濟發達地區外，也難謀“大私”。由于公務員的賬面工資過低，一些部門和公務員個人便開始千方百計地爭取和挖掘“灰色收入”，這主要是指各類津貼、補助和實物等隱形收入。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公務員都可享受到這些待遇，對很多地方基層公務員而言，這樣的待遇只能是傳說。

地區、部門之間的差異容易導致少數基層公務員心理上的失衡，倘若他們手上還握有一定的權力，極容易滋生腐敗現象。

鏈條末端的權力

談起腐敗，人們的目光往往容易集中到那些位高權重的官員身上，處于鄉鎮一級的基層公務員，則常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2007年12月，浙江省臨海市法院以受賄罪、貪污罪判處該市沿江鎮原黨委書記楊圣軍有期徒刑十二年。在2002年到2007年近6年中，楊通過手中修路、征地等權力，斂財近20萬元。在他的受賄清單中，從港幣、人民幣、機票、筆記本電腦，到打火機、香煙、名牌西裝、購物券，五花八門。楊圣軍自稱，鎮里的重大事項都是他本人先拿定主意，集體議事過程僅僅是花架子。

對于鄉鎮中分管財政的公務員，權錢交易變得更隱蔽也更容易。四川省綿陽市游仙區枧溝鎮原財政所業務所長竇小青，在1999年到2002年間，將國有河灘土地補償款10萬元不入賬、不移交，存入了個人賬戶，同時用偽造票據多報支出的手段貪污公款。

據了解，在新一輪的稅費改革后，鄉鎮的職能有所轉變，不再負責直接的稅費收取。由于權力縮小，鄉鎮公務員利用收費、收稅的機會直接腐敗的行為得到了遏制。與此同時，出現了新的腐敗手段，比如在項目建設過程中挪用、侵占資金。德陽市旌陽區雙東鎮原國土建環所所長付利如，就在“南龍線路”工程發放工程拆遷補償款的過程中，采用增大拆遷戶補償面積的方式，多報補償款2萬余元據為己有。

四川省紀委有關人士對記者表示，目前對鄉鎮一級的財政管理已有了較為完備的規定，但各地在執行中卻有差距。而制度的生命力正在于制度的執行上，否則，部分基層公務員手中的權力就會放大、變形。像上文中提到的楊圣軍，就直接把“集體議事”這一民主監督的制度變為了紙上的空話。

正因為基層公務員處于權力鏈條的末端，因此在實際操作中，他們往往會擁有較大的“政策解釋”的權力。也就是說，費用怎么收、發票怎么開、資金怎么轉，往往按照操辦人的意志產生最終結果。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權力和私欲相結合，那么政策的執行就可能走樣，最終將按照執行者的意愿變成腐敗的手段。

小貪小拿的“大影響”

因為手中的權力有限，基層公務員以權謀私上機會不多。但一旦有可能，往往會不擇手段，而且在百姓心目中的危害十分巨大。

對于那些一伸手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的大貪官，百姓自然提之憤恨，然而畢竟他們沒有親眼見到其貪污腐敗的過程，也很少能切身感受到腐敗給他們帶來的直接后果，這種較為抽象的“恨”往往比不上一個身邊的鄉鎮干部所帶來的“切膚之痛”。

據媒體報道，今年年初，四川某地的一名公務員將所轄村的一名一級智力殘疾村民納入農村五保戶供養，其后又將其父列為五保戶供養。事后，他以幫忙為由，竟兩次伸手向村民索取“辛苦費”共500元。

500元，不算是個大數目，但是由公務員親自將手伸向老百姓的口袋，對百姓造成的傷害不可小視。一來，普通百姓的生活本來就不寬裕，幾百元對其來說是影響著柴米油鹽的大事；二來，這一行為會嚴重影響鄉鎮干部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損害其威信，讓百姓心中生出抵觸情緒，影響干群關系。

而對于那些“伸手”的基層公務員來說，也常常會有不平之感：工資本來就那么低，伸手拿的這點錢跟那些大貪官比起來實在是“毛毛雨”，可一旦被發現，等待他們的一樣是處分、開除甚至判刑。

確實，涉及的錢雖少、物雖小，但影響直接且惡劣，因此不能放松對基層公務員的監督和管理。于是，建立對基層公務員的有效監督和約束機制成了遏制其腐敗的關鍵。

另一方面，對基層公務員“灰色收入”的監督也需要進一步“補課”。

今年3月31日，國家公務員局低調掛牌。4月10日，一位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的官員對記者表示，它的第一步工作重點，就是統籌各種人力資源的社會保障。對于800萬公務員來說，收入陽光化是一個趨勢。

有專家認為，通過工資改革，把“桌面上”的錢提高、發足，同時加大對灰色收入的遏制力度，盡管表面上看起來以往的額外“福利”少了，但合法收入提高了，追求灰色收入、黑色收入的成本也上升了，違規的幾率也就會相對降低。將基層公務員的津貼補貼從“桌子下面”放到“桌面上”來，這種規范化和公開化的行為本身就體現了反腐敗的意義。而一旦實行陽光化、透明化的制度，腐敗現象自然就能得到有效的監督。

低薪制度實行了很多年，反腐斗爭也進行了很多年，基層公務員是這二者矛盾的交匯點，不得不引起人們的關注和思考。怎樣監督好基層公務員手中的權力？如何在機制上堵住其腐敗的漏洞？怎樣讓公務員的薪酬“陽光普照”，解開低薪與腐敗這一矛盾之結？這，考驗著改革者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