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重慶市城口縣坪壩鎮原黨委書記魏勝多因嘗試鎮黨委書記和鎮長直選被免職和“兩規”15天,其遭遇引起了廣泛關注和輿論熱議。而今,同為改革者的四川省雅安市委副書記張錦明專門撰文,表達了她對魏勝多遭遇的看法。
雖然魏勝多的故事在事發時我便十分清楚,但是看了《南風窗》的報道之后,心情仍然不能平靜。魏勝多其人,我至今并不認識,但是因為坪壩的故事我對他的使命感、責任感深懷敬意,對他的勇氣十分欽佩。甚至,心下,也有幾分不可名狀的類似于惺惺相惜的酸楚……是的,在當下偌大的中國官場懷有這樣抱負并且勇于實踐這樣抱負的人,已經稀缺到寥寥可數的地步了。
在涉及敏感地帶的改革中,我真切地希望有越來越多的成功事例和成功的同仁來映照改革的事業,來堅定我們對改革的信心,來昭示改革的前景,來溫暖我們彼此孤獨的心。因為如此,我對于魏勝多的結局似應無話可說,但卻又不能不說。我想說,坪壩改革的失敗和魏勝多的結局是必然的。這不是改革的方向與內容的失敗,這實在是改革技術的失敗。
能級管理
在管理科學里面有一個能級管理的原則,這個原則運用到我們現實的干部人事工作中就是下管一級的管理辦法。在黨委工作的運行機制中,鄉鎮一級的黨委書記和鄉鎮長候選人的提名在黨內是屬于縣委的職責職權,而身為坪壩鎮黨委書記的魏勝多卻以“黨內更需要民主,這是改革的必須”為由,“我決定拿出我的位置來”。
“我決定拿出我的位置來”,不管這個位置拿出來做什么,只要這個決定一經作出,他的失敗命運便已注定。原因很簡單:他沒有這個決定權。不能因為縣委可能不同意,他就可以越俎代庖,因為這個職位不是他個人的,所以這個職位的處置權不屬于他個人,按照管理科學和管理原則這個職位也不屬于他所在的這一級黨委,而是屬于城口縣委。從這個意義上講,他并不是革他自己的命,他是在動城口縣委的奶酪。
這個坪壩鎮黨委書記的職位,魏勝多可以提出不干,但是以什么方式決定由誰來干就不是他的職權范圍之內的事情了,這與改革本身無關。假設,如果魏勝多以他當時鎮黨委書記之身,對他的職務職權范圍內的村級組織設置、村級組織干部選舉和管理、鄉鎮人大代表選舉等等進行大膽改革創新,必將會有更大的作為。這些改革雖然層級更為低級,但是其社會意義和制度意義并不亞于他所渴望的鄉鎮改革。如果那樣即便改革失敗,最多也就是個人政治上不成熟,無非就是落個不再重用,但是要因改革失敗而一擼到底甚至“兩規”,幾乎沒有可能。
如果我是城口的縣委書記,我也會叫停魏勝多的改革。原因也很簡單:如果任何一個鄉鎮都可以以改革為由任意越權處置鄉鎮黨委書記的職位,那么本縣的局面將不可收拾。這與他的改革內容無關,但與一個政治組織的管理程序有關。
技術問題
魏勝多的改革與當年步云鄉改革類似做法有本質的不同。步云鄉屬于遂寧市中區區委管轄,其改革在區委主導下進行。步云改革當時對于事前是否報告中共遂寧市委,當事人也曾頗費思量,后來為了承擔責任決定事后再報。不同的是,按照管理權限,遂寧市中區委應該而且能夠對轄區內的鄉鎮干部人事等問題作出決定,而坪壩鎮自己卻不能對自己作決定。
因此,城口縣委叫停是必須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城口縣委當時的做法十分愚蠢。如果他們果真不愿意進行這樣的改革的話,他們大可不必對坪壩改革本身作評價,更不應該以改革的原因處理魏勝多。如果當時能夠以上述原因對魏勝多從輕發落,則既能達到終止坪壩改革的目的,也能對這樣的改革價值給自己預留從容的思考和論證的時間,還能為將來糾正給魏的處理預留歷史空間。也許從這也可以看出,基層黨組織和黨的領導干部增強執政能力、改進執政方法的現實緊迫性吧!
坪壩改革,對于魏勝多和城口縣委以及坪壩鎮的黨員和選民來講,各方沒有一個贏家。它給予后來者的啟示是:改革不僅是一個價值問題,同時也是一個很重要的技術問題。任何改革都可能遭遇失敗,但是失敗決不是改革追求的目的。因此,改革者既要大膽設想,更要小心求證。大膽設想需要激情和勇氣,小心求證需要理性和智慧;只有理性和智慧辦不成事,只有激情和勇氣辦不好事。改革者不僅要清醒地認識和判斷歷史的時代方位,更要清醒地認識和判斷自己的時空方位,在時代給定的時空條件下做自己能力可控范圍之內的事情,茲事體大,至關重要。
2007年平安夜,朋友發我一條短信,愿與所有改革者分享:“愿上帝賜予我們勇氣以改變能改變的一切,愿上帝賜予我們平靜以接受不能改變的一切,愿上帝賜予我們智慧以知曉二者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