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良機

1937年7月7日，侵華日軍向北平郊區(qū)蘆溝橋發(fā)動進攻，“八·一三”日軍又大舉進攻上海，抗戰(zhàn)正式開始了。這一年，學(xué)校教師大換班，新來的校長，教務(wù)主任等七位教師都是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平均年齡不到28歲，特別是我們初三班，數(shù)學(xué)老師是清華助教，班主任徐老師，上海圣約翰大學(xué)畢業(yè)。他給我們帶來許多“驚奇”消息：蔣介石五次圍剿、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西安事變、十九路軍英勇抗日……等等，我們從未聽說過，當?shù)厝請笊弦膊灰娺@些消息，是呀，奉化是蔣介石的老家，奉中又是他的母校，城內(nèi)國民黨元老，現(xiàn)職高官成群，這些消息當然被封鎖。

抗戰(zhàn)時期，沒有統(tǒng)一的教材，數(shù)學(xué)、語文教材都是老師自己編的。班主任徐老師把《大眾哲學(xué)》當作語文課本，課外閱讀又有《政治經(jīng)濟學(xué)》、《矛盾論》、《實踐論》這些書，我們都看不懂，但在徐老師深入淺出的講解下，聯(lián)系實際一段一段地啃，漸漸懂得書中的哲理。

9月23日，蔣介石被迫承認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合法地位。但中央軍的消極抗日，使日本侵略軍從東北、華北、長江流域長驅(qū)直入，祖國只剩半壁河山。抗日烽火在東中燃燒，年青學(xué)生的血在沸騰，聽！校園到處響起“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打回老家去……”的抗日歌聲。錦屏山下溪流岸畔三五成群的女同學(xué)在揮淚、在抽泣“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娘……”。

怒吼吧！我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幾個同學(xué)直奔校長辦公室：前線將士在天天流血，我們怎能安心讀書？讓我們成立“抗敵后援會”吧，我們要去農(nóng)村、山區(qū)、海島……宣傳抗日；我們要征集廢鋼鐵，鑄成刀槍殺鬼子，我們要募捐大米，做成糕餅，不讓戰(zhàn)士們挨餓；人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支援前線抗日，校長立即答應(yīng)，教務(wù)處大力支持，但要我們抗日不忘學(xué)習(xí)。

第二天我們把呼吁書貼在墻報上，當天就有百余名同學(xué)報名參加。我們很快排練了幾個“活報劇”就分組下鄉(xiāng)宣傳。

我們自備干糧，自背道具，在崎嶇的山路上行進。每到一村，就自己搭臺演出，有的貼標語，有的呼口號，演出前還敲鑼打鼓把村里的人都請出來，當時我演一個農(nóng)民女兒，當被鬼子槍殺時，臺下幾個老農(nóng)舉起滾燙的煙管走上臺向“鬼子”亂打，“鬼子”的臉上、手臂都被燙起一個個血泡，幾位大嫂忙上臺把被“鬼子”打得半死倒在地上的我救起；人群中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大爺噔、噔、噔走到家里叫兒子把祖?zhèn)鞯囊话?80斤重的關(guān)公大刀捐了出來，他說這是祖宗傳下來的寶刀，拿去把它打成槍炮，消滅鬼子。太感動了！真是太感動了！我們有這樣的人民，還怕消滅不了鬼子！

僅一個半月時間，共募得廢鋼鐵4萬多斤，大米15擔，做成六大箱印糕，現(xiàn)金256元。當我們聽說縣政府也要成立“抗日后援會”并提出要與我們合并時，我們洞悉了他們的意圖，當即把現(xiàn)金匯給南京軍政府，收到了軍政府寄來的大紅嘉獎證書。

9月25日，八路軍在晉北“平型關(guān)”首戰(zhàn)告捷殲滅日軍一千多人，大大增強了全國人民抗戰(zhàn)信心，成千上萬愛國青年從全國各地歷經(jīng)千山萬水，不顧國民黨反動派的阻撓、迫害，追求革命真理，奔赴延安。我也偷偷地寫了一信給毛澤東，信中闡述了自己革命意志，抗日決心如泰山不動搖！發(fā)信后，我每天想，前線戰(zhàn)爭這樣激烈，毛主席又是偉人，忙于指揮抗日，能給我這個不起眼的中學(xué)生回信嗎？這是夢想，一個呆子的夢想！那些天我像是發(fā)了瘋，日夜盼望奔赴戰(zhàn)場，與戰(zhàn)士們并肩戰(zhàn)斗，消滅日寇，雖然我即將初中畢業(yè)，但國難當頭，文憑有什么用。左思右想，最后決定去“民眾教育館”參加醒民劇團去各地巡回演出抗日小戲，以喚醒沉睡的民眾！拿起我們的筆桿、鋤頭，走出田野課堂。

忽然有一天，徐老師派同學(xué)把我找回去，他滿臉笑容交給我來自延安的信，古老的中式信封上寫著我的名字，我突然跳起來啊！毛澤東的回信，我雙手顫抖不停，這是真的？！我慌亂地把信拆開：寒菲同志：啊！多么親切，多么溫暖，毛主席稱我“同志”！我邊看邊淚流滿面，毛主席像父親一樣關(guān)愛我，……路途遙遠……前線戰(zhàn)斗激烈，交通阻撓，希望你能“就地鬧革命”。不，不可能；我一定要去，刀山火海我上，龍?zhí)痘⒀ㄎ姨矣职l(fā)去一信，痛陳自己的革命決心，信發(fā)出去不久，延安又來信了，這次是林伯渠同志的信，落款是林伯渠同志藍色的簽名，他也說，路途遙遠，阻力重重，必要時可出示此信，有望幫你通過沿途關(guān)卡。

我當時什么都不想，腦子里只有一個信念“快走！”我與好友張林冬在家里拿了幾件衣服。一位劇團的好友又贈送我80元路費，我們就告別徐老師，匆匆離校。

汽車剛到溪口，站長上來，他四周環(huán)視一下，指著我，叫我下車，我莫明其妙向窗外一看，啊！徐老師攙扶著兩鬢濃霜的我的老母親站在車門前，我死也不肯下車，偏偏車子停著不開。母親溫和地對我說，你的心思我知道，小鳥長了羽毛是關(guān)不住的，但你總得對我說一聲……我這大把年紀了……誰知還能活幾天……母親的聲音越來越輕，嗚嗚抽泣，我站在車門口，怎么辦，心里亂極了，這時徐老師嚴肅地對我說，我并不反對你去延安，但你知道這條路上的重重阻力嗎？你不要迷信國共合作，他們絕不會放你過去，說不定有更大的陷阱等著你，你即將畢業(yè)，文憑對你還是有用的，你應(yīng)該聽毛主席話“就地鬧革命”！車子要開了，好友林冬走過來在我耳邊輕輕說：你下車吧！母親太可憐了，你到延安也不會安心的，我們還年輕，革命機會有的是，我先去，到延安后，立即給你信，你等待機會再來吧！我該怎么辦？最后我把林伯渠同志的信交給林冬，你先去吧，我無法丟下苦難的老母！

汽車開了，我攙著母親，但兩眼惡狠狠地盯著可敬的徐老師，是你通風報信？！！

【責編 曉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