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毛澤東把陳獨秀譽為五四運動“總司令”,是對陳獨秀在五四運動以至整個五四運動時期中的地位和作用的充分肯定。因此,在紀念五四運動的雕塑中,應該把陳獨秀放在非常顯著的位置。
關鍵詞:陳獨秀;五四運動;總司令
中圖分類號:K2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477(2008)05-0668-04
2001年,有關部門在五四運動的發(fā)源地——原北京大學紅樓的東面,即皇城根遺址公園建立了一座名為“翻開歷史新的一頁”紀念五四運動的雕塑。2006年9月14日,《北京日報》發(fā)表陳鐵健《請還陳獨秀“總司令”一個應有的位置》的文章,認為這個雕塑把那時作為“學生”的毛澤東頭像及毛澤東1925年所寫《沁園春,長沙》詞稿突出居中,卻沒有被毛澤東譽為“五四運動總司令”的陳獨秀的頭像,這是歪曲歷史事實的做法。2007年5月22日,《北京日報》發(fā)表雕塑設計者寫的《質疑(請還陳總司令一個應有的位置)》的文章,說雕塑上面是有陳獨秀的像的,即使這件雕塑上真的沒有陳獨秀的圖像,就那么嚴重嗎?并盼望陳鐵健“能知錯就改,因為還原歷史真相乃是史學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在此之后,很多人又對這篇《質疑》文章提出了質疑,有的認為設計者所說的左下方的圖像根本看不清楚,有的認為那個圖像根本不是陳獨秀。我認為設計者的質問是沒有道理的。即使如設計者所說左下角那個圖像是陳獨秀,但把他放到那么一個不突出的位置,就是不妥當的。如果真的沒有陳獨秀,當然就更“嚴重”了,因為作為一個紀念五四運動的雕塑,卻沒有被毛澤東譽為“五四運動總司令”的頭像,難道還不“嚴重”嗎?
對于五四運動的總司令和領導者,學術界一直有不同的看法,有的認為是李大釗,有的認為是陳獨秀和李大釗,有的認為是資產階級革命派,有的認為這場運動完全是自發(fā)的。但毛澤東在1942年、1945年,曾先后兩次明確指出陳獨秀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和“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1942年3月30日,他在《如何學習中共黨史》的講話中說:“在五四運動里面,起領導作用的是一些進步的知識分子。大學教授雖然不上街,但是他們在其中奔走呼號,做了許多事情。陳獨秀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現在還不是我們宣傳陳獨秀歷史的時候,將來我們修中國歷史,要講一講他的功勞。”1945年4月21日,他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工作方針》的報告中又說,陳獨秀這個人“他是有過功勞的。他是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整個運動實際上是他領導的,他與周圍的一群人,如李大釗同志等,是起了大作用的。我們那個時候學習作白話文,聽他說什么文章要加標點符號,這是一大發(fā)明,又聽他說世界上有馬克思主義。我們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學生,五四運動替中國共產黨準備了干部。那個時候有《新青年》雜志,是陳獨秀主編的。被這個雜志和五四運動警醒起來的人,后來有一部分進了共產黨,這些人受陳獨秀和他周圍一群人的影響很大,可以說是由他們集合起來,這才成立了黨。我說陳獨秀在某幾點上,好像俄國的普列漢諾夫,做了啟蒙運動的工作,創(chuàng)造了黨,……有功勞。……關于陳獨秀,將來修黨史的時候,還是要講到他。”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以后,1953年5月毛澤東視察安慶時還稱贊過陳獨秀,說他早期對傳播馬列主義是有貢獻的,后期犯了錯誤,類似俄國的普列漢諾夫。由此可見,毛澤東對陳獨秀在五四運動中的地位和作用是充分肯定的。
毛澤東的上述兩次講話,所說的時限是不同的。第一次說陳獨秀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具體指的是五四運動。第二次講話說陳獨秀是“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則不僅是指五四運動本身,還把五四運動前后的新文化運動及中國共產黨的成立都包括進去了,即陳獨秀不僅是“五四運動的總司令”,還是從新文化運動到中國共產黨的成立那個時期的總司令,時限比第一次講話更寬,評價也比第一次講話更高。
那么,毛澤東為什么要把陳獨秀譽為五四運動以至整個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呢?就五四運動本身來說,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首先,由陳獨秀發(fā)起的新文化運動,為五四運動奠定了思想基礎。1915年9月15日,陳獨秀主編的《青年》雜志創(chuàng)刊(1916年9月1日改名為《新青年》)。其發(fā)刊詞《敬告青年》,是一篇向舊思想、舊道德和舊文化宣戰(zhàn)的戰(zhàn)斗檄文。在這篇戰(zhàn)斗檄文中,陳獨秀豎起了民主和科學兩面大旗,說:“國人而欲脫蒙昧時代,羞為淺化之民也,則急起直追,當以科學與人權并重。”所謂科學,就是要崇尚理性,尊重事物的發(fā)展規(guī)律,反對迷信和愚昧;所謂人權就是民主,要提倡個性的解放,摒棄“忠孝節(jié)義”的吃人禮教,反對封建倫理道德的專制統(tǒng)治,實現政治、經濟、宗教和婦女的解放。他說為了國家之振興,社會之進步,必須造就一代“新鮮活潑之青年”,即“新青年”,這種新青年有六條標準,即自主的而非奴隸的,進步的而非保守的,進取的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象的。1919年1月,陳獨秀在《“新青年”罪案之答辯書》中更加旗幟鮮明地提出:我們要“擁護那德謨克拉西(De-moevccy)和賽因斯(Science)兩位先生”,“只有這兩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國政治上,道德上,學術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這些思想,真是振聾發(fā)聵,石破天驚!于是以《新青年》雜志為核心,迅速地在全國掀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新文化運動。這場運動以民主、科學為旗幟,向腐朽的中國傳統(tǒng)封建文化發(fā)起了猛烈的沖擊,由此引發(fā)了一場倫理革命、宗教革命、教育革命、文學革命,使中國的思想界特別是青年學生解除了思想的禁錮,來了一次思想的大解放。五四運動的發(fā)生,正是這次思想解放運動的重大成果。
其次,陳獨秀和《新青年》雜志為五四運動培育出了一大批骨干力量。由于陳獨秀和《新青年》雜志在當時有著崇高的威望和廣泛的影響,所以很快吸引了全國一大批先進的青年。1936年毛澤東在同斯諾的談話中,說他在師范上學的時候,就開始讀《新青年》雜志,“非常佩服胡適和陳獨秀的文市”,把他們作為自己的“楷模”,陳獨秀對他的影響“也許比其他任何人的影響都大”。周上釗在回憶中也說:毛澤東是當時最熱愛《新青年》的讀者之一,“有很長一段時間,每天除上課閱報之外,看書,看《新青年》;談話,談《新青年》;思考,也思考《新青年》上所提出的問題。他完全同意《新青年》的論點”,并于1918年4月醞釀成立了“新民學會”。像毛澤東這樣在《新青年》影響下成長起來的先進的青年人,在全國各地都有一大批。他們在《新青年》的影響下成立的社團和創(chuàng)辦的報刊,如雨后春筍,紛紛出現。例如北大學生許德珩等成立了國民社,創(chuàng)辦了《國民》雜志;傅斯年和羅家倫等人成立了新潮社,創(chuàng)辦了《新潮》雜志;周恩來等人在天津成立了“覺悟社”,創(chuàng)辦了《覺悟》雜志,等等。這批先進青年以及社團、報刊,在各地的五四運動中都起了重要的作用。如果沒有他們的領導和帶動,五四運動是很難在那么短的時間內就形成一場偉大的群眾運動的。
再次,陳獨秀是五四運動的思想指導者和精神領袖,在很多問題上具體指導了運動的進行。五四運動的發(fā)生,是由于中國外交代表在巴黎和會上的失敗,中國人民“公理戰(zhàn)勝強權”的幻想的破滅而引起的。而這種幻想的破滅,與陳獨秀1928年12月22日和李大釗共同創(chuàng)辦的專門報道評論巴黎和會和山東問題,推動政治運動的刊物——《每周評論》分不開的。在發(fā)刊詞中,陳獨秀明確提出《每周評論》的主旨,“就是‘主張公理,反對強權’八個大字”。在這個刊物上,陳獨秀發(fā)表了大量很有戰(zhàn)斗力的文章。12月29日,陳獨秀明確提出歐戰(zhàn)后東洋民族的兩大“覺悟與要求”:對外,“是人類平等主義,是要歐美人拋棄從來歧視顏色人種的偏見”;對內,“是拋棄軍國主義,不許軍閥把持政權”。這實際上是豎起了后來成為五四運動綱領的兩面旗幟,即反帝反封建。1919年1月19日,陳獨秀又在《除三害》中提出了進行國內斗爭的具體方式:一是“要有相當規(guī)模的示威運動”;二是“社會中堅分子,應該挺身出頭,組織有政見的有良心的依賴國民為后援的政黨”。5月4日前夕,當得知五四當天將有學生示威游行的行動時,陳獨秀立即在當天出版的《每周評論》上發(fā)表《兩個和會都無用》的戰(zhàn)斗檄文,尖銳地指出,“巴黎的和會,各國都重在本國的權利,什么公理,什么永久和平,什么威爾遜總統(tǒng)十四條宣言,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空話。……非全世界的人民都站起來直接解決不可”。這實際上是發(fā)出了五四運動的動員令,“要有相當規(guī)模的示威運動”,非人民“站起來直接解決不可”等號召,在當時都極具政治號召力。
五四運動發(fā)生后,陳獨秀立即投入了這場運動,和蔡元培、李大釗等人一起,努力引導運動的正常進行和深入發(fā)展。從5月4日至6月上旬,他一個月發(fā)表了7篇文章和33篇《隨感錄》。5月11日,他針對學生運動只注重罷免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三個賣國賊的情況,列數政府從2l條以來的一系列賣國行為,指出斗爭矛頭不能僅僅指向這三個賣國賊。更應指向造成這些“根本罪惡”的北京政府,并明確指出:“我們中國現在有什么力量抵抗外人?全靠國民團結一致的愛國心”。5月18日,他針對北京的運動只是局限在學生階層和有些人把民族斗爭視為山東一省問題的錯誤認識,又號召全民起來奮斗。5月26日,他針對反動當局不斷鎮(zhèn)壓和逮捕學生,而運動中又出現妥協和厭倦傾向的情況,指出國民“應該有兩種徹底的覺悟”:“(一)不能單純依賴公理的覺悟,(二)不能讓少數人壟斷政權的覺悟。”并提出了“強力擁護公理”、“平民征服政府”的鮮明有力的戰(zhàn)斗口號。6月9日,為了推動運動進一步深入,陳獨秀竟親自起草《北京市民宣言》傳單,印成中英兩種文字,于11親自到鬧市區(qū)散發(fā),結果被捕。在這個《宣言》中,陳獨秀明確地提出了五條“最低要求”,不僅要收復山東權利,并且“取消民國四年七年兩次密約”;不僅免除曹、章、陸三位賣國賊,還要免除掌握當時暴力專政機關的徐樹錚等人的官職,“取消步兵統(tǒng)領及警備司令部兩機關”,“北京保安隊改由市民組織”,“市民須有絕對集會言論自由權”,充分表現出反日和反對封建專制統(tǒng)治的徹底性。陳獨秀的被捕,在全國引起很大的反響。7月,毛澤東在《湘江評論》創(chuàng)刊號就發(fā)表《陳獨秀之被捕及營救》一文,對陳獨秀的被捕表示強烈的抗議,熱情贊揚陳獨秀“為思想界的明星”,并高喊:“我祝陳君萬歲!我祝陳君至堅至高精神萬歲!”這都有力地說明,陳獨秀在五四運動中是起了領導作用的。
如果從五四運動時期來說,陳獨秀的領導作用還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首先,陳獨秀是馬克思主義的積極傳播者,培養(yǎng)出了一大批中國早期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傳播馬克思主義,當然沒有李大釗早。但他創(chuàng)辦的《新青年》雜志,是當時傳播馬克思主義的最主要的陣地,當時李大釗傳播馬克思主義的許多文章,就是在陳獨秀創(chuàng)辦的《新青年》雜志上發(fā)表的。例如李大釗傳播馬克思主義影響最大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就是發(fā)表在1919年10月、11月的《新青年》雜志上的。李大釗主編的“馬克思主義專號”,也是刊登在《新青年》雜志上的,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新青年》是中國近現代歷史上影響最大的刊物,教育、引導了整整一代人,其作用是任何別的報刊不能替代的。
從1919至1920年陳獨秀完成由激進民主主義者轉變成馬克思主義者以后,也開始積極宣傳馬克思主義,在《新青年》等雜志上發(fā)表了十余篇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文章,重點介紹了唯物史觀、剩余價值學說、階級斗爭學說和無產階級專政學說等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在科學社會主義學說方面,他首先區(qū)分了“真假社會主義”,精辟地分析了為什么要講社會主義,為什么能講社會主義,應講何種社會主義等三個問題。1920年9月他發(fā)表的長篇論文《談政治》,就是一篇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代表作。更為可貴地是,他不僅自己著文宣傳,還組織翻譯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著作,例如他到上海后,就委托陳望道譯《共產黨宣言》,惲代英譯《階級斗爭》,李季譯《社會主義史》,李漢俊譯《馬克思資本論入門》等書,并于1920年先后出版,寄送全國各地,對推動馬克思主義的學習和宣傳起了重要的作用。毛澤東在1936年同斯諾談話時曾說,他就是讀了中譯本的《共產黨宣言》、《階級斗爭》、《社會主義史》等書以后,才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的。這“三本書特別深刻地銘記在我的心中,使我樹立起對馬克思主義的信仰”。可見陳獨秀在宣傳馬克思主義方面,其貢獻和影響是巨大的。
其次,陳獨秀是中國共產黨的最主要的創(chuàng)始人,把一大批先進的中國人帶進了中國共產黨,從1920年2月移居上海以后,陳獨秀就開始了中國共產黨的籌建工作。這年8月,他在上海成立了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個組織——上海“中國共產黨”。從此之后,他通過寫信聯系、派人指導或具體組織等方式,積極推動各地共產黨早期組織的建立,因此,他在上海成立的共產黨組織,實際上起到了中國共產黨發(fā)起組的作用。現在很多著作僅僅說陳獨秀是中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這是很不夠的,應該說他是中國共產黨的最主要的創(chuàng)始人。在創(chuàng)立中國共產黨的最主要的“南陳北李”兩個人中,他的功勞遠遠大于李大釗,這也是陳獨秀雖然沒有參加第一次代表大會,仍然被選為中央局書記,即最主要的領導人的根本原因。毛澤東、董必武、蔡和森、周恩來、瞿秋白、吳玉章、李立三、李達、陳望道等在談到自己參加共產黨時,均稱無不受到陳獨秀的影響和教誨,1936年毛澤東在同斯諾談到他到上海參加中共一大的經過時說:“在我一生中可能是關鍵性的這個時期,陳獨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如果沒有陳獨秀,就沒有中國共產黨在1921年的成立。僅僅這一條功勞,陳獨秀就可以名垂千古,光照千秋。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毛澤東把陳獨秀譽為“五四運動的總司令”和“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是符合當時的歷史實際的。因此,在紀念五四運動的雕塑中,不僅應該有陳獨秀的位置,而且應該把他放在非常顯著的位置,這也說明,需要“知錯就改”的不是陳鐵健,而是這個雕塑的設計者,因為還原歷史真相也是雕塑工作者義不容辭的責任。
(責任編輯 高文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