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新生代詩人詩創作管窺

陜西是全國的文學重鎮，尤以小說見長。賈平凹、高建群、楊爭光等作家以詩歌為文學筑基后，就改寫小說了。耿翔、尚飛鵬、伊沙、遠村、秦巴子等詩人，堅持詩創作，在陜西文學共同創造的輝煌里，閃耀著灼人的光芒。

在他們身后，以夢野、李小洛為代表的新生代詩人們，繼承著陜西詩人的優秀傳統，肩負使命，創作出思想性、藝術性俱佳的詩歌，翹艷在陜西文學的百花園。

陜西的這批新生代詩人，精神視野大都是廣闊的，知識結構大都是更新的，生命體驗大都是深刻的。馬召平、王琪來自不同的農村，兩詩人以一種全新的姿態、勃發的精神挺進西安，“從明天開始我要做個好人／少說話多辦事／我要在漆黑的夜里把祝福送給貧窮的人／把燈送給迷路的螢火蟲”（《從明天開始》）。女詩人儷楹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生活的暖意，精神的愉悅，她寫道，“現在陽光多好沒有一絲雜色／曬過的床單／帶著幼小的氣息／把它搭在肩上我覺得自己／正被輕輕擦亮”（《現在》）。身處都市，可不是處處陽光，總有陰影和坎坷刺痛詩人的心。王琪在詩歌《陌生的夜》里這樣表白，“排到體外的汗漬變成鹽粒／皮膚開始變爛／我緊咬嘴唇多少不屑的念頭／又一次在靜候中墜入塵?！?。女詩人蘭逸塵因身體原因，缺少和人交往的條件，飽受生活之苦的她，無奈被命運逼到邊緣，“好冷我在秋天一路隱匿／模糊的詩句／掉進藥碗／在我孱弱的身體里持續擁擠”（《走吧，走吧》）。

與蘭逸塵不同的是頗受關注的女詩人李小洛，她的詩似乎給人一種簡單的感覺，在那些略顯口語化傾向的詩里，依然深藏著一種社會理想和精神高度。她以超前的想像，要把世界上所有的圍墻都拆掉，構筑陽關大道，“太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花朵想在哪兒開放／就可以在哪兒開放／我啊如果愛你想在什么時候抱你／就在什么時候緊抱你不放”（《我要把世界上的圍墻都拆掉》）。在《省下我》里，要省下她吃的、穿的、用的，省下戀愛、淚水、索要和哀求。最后一節這樣寫，“省下我對這個世界一切的罪罰和折磨／然后請把我拿走／拿走一個多余的人一個／這樣多余活著／多余的用著姓名的人”。還有《我只是偏愛左邊一點》，她讓自己習慣在左邊，疼痛在左邊。沒有誰會像她這樣的構思，這樣的讓生命的游絲，將自己的右邊，甚至全部抽空。

李小洛以更多的“偏愛”，將自己“省下”，為生活的世界留下愛意和美好，而詩人夢野以沉痛的詩歌，對準人類的普遍憂思和終極關懷。“沒看見任何飛翔的翅膀／但我看見／眾鳥的路途／像斷裂的線疼痛艱難混亂／與世事萬物／糾結不清”。他是那樣的無力擔負，只能以期盼，撫慰自己的心靈。“真想化作一枝筆讓靈幻的鳥／銜到高空／筑巢抑或／將一朵朵警語似的雪花閱盡／裹緊千言萬語／拍一拍翅膀／向上飛翔”（《拍一拍翅膀》）。

生命是人來到世上生活的載體，也是人生實現理想的唯一依托。陜西的新生代詩人們，對生命的敬重、追問、解構，真切得讓人感動，深刻得讓人警醒。夢野寫他作為一個弱者的無奈，隱含著對人性的批判，要是走入非洲的叢林，情況就會更糟，身體和思想都毫無用處，但他說絕不會看到大老虎吃掉小老虎，大角馬咬死小角馬。對身體健康而自殺的人，夢野抱以深深的遺憾和不安，以神話的味道，讓他們一個個活著，“修補病人的身體／修補爆炸中受到驚嚇的人／替換瘟疫戰爭火電煤氣食物暴力中／死去的人／替換車禍中／新生兒的一雙眼睛”（《多少年》）。生命的局限和人生難以擺脫的重負，詩人鄒赴曉、王可田寫得更加直接和徹底，“溝通無處不在的年代／我們怎么把對方弄丟了／這真有些說不過去／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活著／被摁在生活的某個角落”（《兄弟》），“抑壓的縫隙我們需要呼吸／啊一股噴涌而出的巖漿／到嘴邊卻化為沉默”（《生活覆蓋我們》）。

陜西厚重黃土的滋養，給了柳青、杜鵬程、路遙、陳忠實等作家挖掘不盡的農村小說題材，新生代的詩人們，也一直在心靈深處，對土地有種難以擺脫的情結，這種生命相依的情愫，是他們多彩生活的折射和多元文化的綜合。詩人明曉東以“茶”來寫他對鄉村的牽念和祈愿，“在夏夜里／我看見一位清新可人的女子／從春天的枝頭跌落／在如水的紅塵里沸騰／瞬間我聞到那縷清香／從遙遠的鄉村一路顛簸／走進城市的喧囂”。詩人石耳在咸陽高校就讀，煤田開發后對故鄉的“侵擾”，令他心痛得無以復加。他的詩給人一種憂郁的情懷和生命的質感?！爱敶笊阶詈笠淮危缓谏\罩／我發現詩人獨自一人／在大街上／裸著臂膀／尋找故鄉的味道”（《遺落的村莊》）。詩人馬慧聰對故鄉的熱愛和精神的感召，令人驚訝?！皬臎]有過如此痛哭，從沒有過如此寧靜與晴朗”的他，以想像的方式，對他死后做這樣的安排，“我的歸宿會在大山上面／會在墳山的頂端／會在沒有人只有煙的地方//會有棕黃的大群麻雀變得安詳／會有燃燒著的火焰／綠的陽光”（《歸宿》）。與明曉東、石耳等新生代詩人們相比，夢野對陜北這塊地域作了整體關注。他以現代手法，現代意象的組合，抓住了詩創作的精神命脈，詩刊社在北京舉行他的詩歌研討會上，嚴陣、李小雨、張同吾等詩人、詩評家給予肯定。

陜西的新生代詩人，創作成績總體是突出的，他們在感受世界變化時，竭力進行著生命的體察和歷史的觀照，對詩都體現出信仰的色彩和創作的使命。但一些新生代詩人的詩歌，讀上去感覺輕淺，缺少詩意，甚至過分龐雜的感情，令人難以捉摸。這種詩性的缺失，散文化的侵襲，影響了宏大作品的產生和詩性震懾的效果。繼承陜西詩創作的優良傳統，加深文化底蘊，以現代人的審美情懷，克服詩創作中的種種弊端，陜西新生代詩人們創作的優秀詩歌，定會在春意正濃的藝苑里———美麗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