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只鳥的鳴唱,一定會有許多我們人類所不能解讀的內容!每天,當我一覺醒來,就聽到了鳥在窗外的叫聲。早醒,于我是有規律的,凌晨6點,當我意識里有了回到塵世的感覺,也就聽到鳥在鳴叫,“唧唧,唧唧唧”,鳥的歌唱同樣有序曲,這序曲是怯怯的,輕輕的,就像一個經驗不很豐富的樂者,并不知曉自己的笛音高了或低了,于是先試探性地吹一吹。由此可見,這鳥,有教養。鳥鳴聲,初為短促、柔和。逐漸地,聲音亮了,高了。約摸十來分鐘,鳥鳴眾了,滿窗的歡鬧,森林就成了聲音的海洋。此時天已大亮。那該是一只美麗、活潑、好動的小鳥吧!我將它想象為鄰居家那個只有幾歲的小女孩,調皮又可愛,整日里鬧鬧騰騰的,只要有空呆在家,一整天都能聽到它悠揚清麗的歌唱。與樹為鄰,就能天天聽到鳥的鳴唱了。那鳥,會是什么顏色的呢?我卻一直無緣睹其芳容。每天早出晚歸,只聽鳥在樹間歌唱,不見鳥落在眼前。偶爾上班中途想起什么事,匆匆折回家,看到落在院子里急急啄食的,也多為烏黑、麻灰之鳥,沒有一只鳥的羽毛是斑斕的,色彩是艷麗的。一只鳥,一只歌喉如此宛轉,聲音如此嘹亮的鳥,我寧愿信其羽毛是華麗的,眼中充盈著靈氣,輕巧、活潑、可愛。
可惜,對于鳥的知識,我知之甚少,有一次念小學的兒子問我每日早上最先鳴叫的那只鳥叫什么名字?我卻答不上來。兒子便抱怨:“哼,還以為大人什么都懂呢!”我的臉便一下子紅了。
家住小縣城郊,這里,是一處恬靜的家園。房子掩映在綠樹叢中,4層的別墅式結構,內外都裝修得亮亮堂堂。門前是一溜兒梯田,仿佛下凡仙女晚歸時遺落凡間的一條綠紗巾,隨意地挽在我家的房子前。梯田環我家房子開挖有三口池塘,都放了魚。農田對岸住了十來戶人家,當中有在城里上班者,像我這樣自購了土地蓋起了房子。有的是本住地居民,他們勤勞、樸實,一如枝頭的鳥兒,見天亮忙到天黑,春一季夏一季耕耘著那一灣兒梯田。一棟房,周圍有山,有田,有水,有樹,還有寬闊的水泥路,如此奢侈地鋪排,是我夢中的錦繡宮闕,我的至愛。林木豐茂的南山坡,冬日暖洋,夏日蔭翳,雖然贛南的四季分明,但冬雪紛飛卻是我兒子夢中的囈語。如此環境,最是鳥的樂園。
金豬送寶,2007年的春天來得特別的早。等過了大年,節氣忽啦啦竄到了“雨水”。前兩日,想到摯友年前從北京打來電話特地叮嚀:“要好好休息,過一個輕松年?!蔽揖凸室庑傅∫磺形锸?,關了手機,什么都懶得去想,什么都懶得去動手,唯恐不能將“嘀嗒”走動的生命時鐘,撥到“暫停”處,來個想睡就睡,想看書就看書,過一個懶懶散散的春節。沒料到的是,日久形成的早起習慣,卻不受大腦的控制,昨日起得早,今晨一覺醒來,又是6點,我下意識地伸手拽一下被子,想讓自己再賴一會兒床。可“嘀麗麗”的鳥鳴聲,已漸次加快了歡悅的節奏。不得不起床。一骨碌坐起,一道明媚的春光,如波涌來,一股暖流立刻就裹挾了全身。
和風微熏,遠處高大而濃密的松尾梢末,一輪圓月通紅如火,似懸于半空的嶄新燈籠。窗下,我親手栽下的桃樹,已花開艷艷,滿樹芬芳。一剎那,我怔怔的,整個人的意識就一片空白。
已經多少個春天,未能去感受草兒綠,花兒開,春雨的柔潤,河水的豐沛以及小草的豐饒了。每一天腳步匆匆,不是趕往辦公室,家里,兒子就讀的學校,就是朋友有事、親戚要幫忙的去處。穿梭于街頭巷口,那怕等紅燈停的幾十秒里,也總是能接到親朋好友同事或根本不認知者恰在此時打來的電話。那不合時宜的電話,卻讓你不知要接還是不接。每天,我就在這種尷尬中過著日子,在這種忙碌中討著生活。忘記了四季的更替,只知道下雨了要披雨衣,刮風了要戴防風沙眼鏡。沒有一刻駐足回望過。
是歡悅的鳥鳴聲,是那一盞高掛天邊的“紅燈籠”和那滿樹燦爛的桃花,使我忽地就有了溫潤之感。只是一秒鐘的凝固,思維的大潮又洶涌在我的大腦。幸福的感覺被心弦一彈就出來了!無法觸摸的童年影像自動打開,故去多年的父親母親,也從久遠的往事中鮮活了起來。當春風吹落桐花,鋪滿一地,母親便背著我,拉上比我大4歲的哥哥去撿拾桐花,一朵,一朵……時光,在我掌心旋轉的桐花中飛逝;我,卻在母親有些彎曲的背里漸長。夏日里,母親就帶上六七歲的我,貓田圳,溯溪流,以撈蝦子、挖石菖蒲換取哥哥們的書學費。生活在物質匱乏的年代,人就特別懂得珍惜,懂得對精神層面的追求。夏的夜,螢火蟲在黝黑的夏夜嶺坡上忽閃忽閃,我們幾個孩子便纏著母親講七仙女下凡的故事,哥哥在我耳畔偷偷嚇唬:“有鬼!”我則鉆進母親溫柔的懷里,一會兒就睡著了。夢里,我飛到了嫦娥住的宮殿,醒來,已是太陽曬屁股的早上。
這樣的回憶,于我,好像已有10多年未曾有過了吧!自從爸爸媽媽過世后,我好像連夢都很少做了,更甭談夢見母親父親。今晨,只是因了一只鳥的鳴唱,讓我洇染出一份潮濕的情緒。這使我懂得:親近鳥,就是親近大自然;聆聽鳥的鳴唱,就能聆聽到我柔弱的內心!
一只鳥的鳴叫,一下子讓我喜淚滂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