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為大我三歲,十多年前的他理著光頭,白襯衫臟兮兮的,穿著一條帶洞的破舊不堪的牛仔褲,腳上的皮鞋露出了腳趾。我們在一次詩會上認識。楊為的眼睛不大,白白凈凈的,說話細聲細氣,像個女孩,很容易害羞。詩會上楊為拿自己的詩給人看,被人批評和贊揚,臉都是紅的。我喜歡楊為,覺得我們兩個人有同樣的地方,于是我們成了朋友。
筆會結束后,楊為帶我坐公交車到豐臺區的一家規模不大的醫院的地下室。當時他剛剛從工地上辭去了工作,下一步還不知怎么過,暫時住朋友那里。地下室的房間很小,沒有窗子,只有一根鐵管當排氣筒。房子里的空氣污濁不堪,里面擺著三張雙層床,雜七雜八的東西擺得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
楊為說他十六歲時初中沒有畢業就不讀書了,那時他有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而學校里的老師和學生都不理解他,他很孤獨,覺得再待在學校里是浪費時光,也沒有意思,于是他從姐姐那兒拿了一些錢,只身來到北京。楊為從床底下拉出一只潮濕的紙箱子,拿出一大捆詩稿,底下的詩稿因為房間的潮濕粘在了一起。那些詩,有些是寫在煙盒紙上的,有些是寫在包裝紙上的,寫在方格紙上的詩是他認為比較好的詩,是可以拿出來發表的。我問楊為發表了多少詩了,他的臉紅了,接著臉上便浮現出一種無所謂的神態。事實上,他那時連一首詩歌也沒有正式發表過。
我坐在床上讀楊為的詩,我對他的詩并不是很感興趣,我感興趣的是他對詩的追求。我們可以談詩。我在學校讀書和在部隊的時候也是缺少志趣相投的朋友的,因此楊為對于我來說也很重要。楊為也把我當成朋友了,很想得到我對他的詩歌的贊賞。可惜我不愿意把好聽的話說給他聽。因為他的詩,我看不太懂。
楊為說我的思想太保守,他認為詩人是要敞開自己的內心的真實的。他給我推薦亨利·米勒的《北回歸線》,那是一本他經常翻看的書。我當即翻開來學習,卻被書中關于性的文字嚇住了。我覺得那是一本黃書,還給他了。
楊為對我有些失望,他說,這樣的書你都沒法接受,我很難相信你將來會寫出好詩。不過,你比我小三歲,就像三年前的我,你現在這樣也是可以理解的。當時我對他的說法不以為然,現在看來,也許他是對的。
不久前楊為下樓去買煙,有人在他背后扎了一刀。他回頭的時候對方已轉身,連對方的臉都沒有看清楚。楊為是這么說的,我想也許那個人楊為認識,只是他不愿意讓人知道。
十多年前的一個下午,我和楊為去一個小餐館吃飯,當時楊為的身上只剩下幾塊錢了,我看到他掏遍了身上的口袋卻不夠飯費錢。我掏錢要請他,他不讓,他對飯店的老板說他明天會把欠的錢還上,老板同意了。
從飯館走出來,我們在公路上散步,心情都不是很好。我為楊為的生存狀態發愁,而楊為感受到我在同情他。楊為說,我相信將來,一切會好的!但在我看來,楊為并不是那種非常樂觀的人,他的臉上帶著一種天生的憂郁氣質,雖然他在安慰我。
我要回西藏,走的時候想借給楊為一些錢,被他拒絕了。楊為說,我有生存之道,我不相信沒有錢在城市里就活不下去了,我想試試這種沒有錢的生活,看看自己能撐多久。
回到部隊后,寫信給他。半個月后收到他給我寫的信。信中說他吃了半個月的饅頭,饅頭是他的朋友從工地上給他帶的。他覺得那樣的生活很好,因為在那半個月里他寫出了自己滿意的詩歌。沒有出去打工,對于楊為來說,他就有了自由的空間,有了相對安逸的存在,就有了純粹的寫作。
他一直為寫詩而活著。那樣純粹的寫詩生活,自然不能長久,他還是需要工作。后來他打了一個月的苦工,有了路費去了青島。他說要去青島看海,實際上也因為他喜歡的表妹也在青島的一家工廠打工。楊為去青島前給我寫了信,信沒有寫完,因此也就沒有寄出。
到了青島之后楊為把信寫完了寄給我,從信的內容上可以看到他當時的生存狀態和心情:
小界弟:
你好!
這個月發下工資,我就要去青島了。
你在部隊,吃穿不愁,又有相當多的時間寫詩,多好啊!我建議你多看點書,多學習。你不知道,每當我看到我的一些同學和朋友進了高等學府或進了正式的單位工作時,我想到自己還在流浪,一事無成,心里有多難受。
盡管這樣,我還是抱著一團空氣說:楊為,你跟他們不一樣,你是有遠大理想的人,你是了不起的,你要做偉大的事,所以你要受最大的苦。我明知抱不住空氣,但就是它支撐了我這么久,或許它將永遠支撐我下去。因為我別無選擇,真的,別無選擇!
我現在非常需要鼓勵,你的來信使我的心情非常好,因為我知道我還沒有被人遺忘。我的朋友雖然不多,但是你最好,真的謝謝你!
我還有許多詩要寫,為人類精神的存在,為了我們共同生活的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寫詩,這是我的工作,我的事業。
堅強,拼命地奮斗!兄弟,我們要永遠堅定不移地奔向我們的目標!
……
在北京時給你寫的信因為去郵局需要走很長一段路沒有及時寄。我現在來到青島快有一個月了,這是一個美麗的城市。我見著了我的表妹,我們同居了,請為我們祝福吧。
我們在一起像大海一樣———我這么說,也許你不懂得。我這么說吧,大海是讓人包容一切的,在大海面前,人類所有的倫理道德,所有的清規戒律都變得十分可笑了———我見到了大海了,我獲得了我夢想中的詩句,這一個月我只寫了一首詩,附上,請你批評!
海水浴場
我知道海水不會分開
我隔著海水思念仙貝
我無法看見自由的魚王
它穿著金色的緊身衣
我放下瓶子在沙里悲哀
我讓自己溜達上一圈
然后試一試回家
楊 為
1994年9月于青島海濱
我與楊為在北京一別就是十多年,我們通信的時間也不長———我在西藏當兵時,曾去山南和拉薩,到處買不到方格的稿紙,與楊為通信時曾提出過讓他幫我買稿紙的事情。我寄出信,卻再沒見回信。后來我從部隊回到內地,然后又讀了大學,從大學里出來后又在西安工作了幾年。
三年前我去了北京。到北京以后,我感覺楊為可能也在北京。我在論壇上發了帖子,尋找楊為,有認識他的朋友為我提供了他的電話。
我見到楊為時,當時他還住在朝陽區六里屯的一個小區里,是租來的房子,二室一廳。房子里有兩個大書架,書架上擺滿了書,沙發上、桌頭柜上、床上,也都是書和雜志。
見面后楊為說,你還記得你讓我幫你買方格紙的事吧?那個時候我身無分文,剛剛從青島走出來,沒有錢坐車,是一路走回北京的。我到了北京有了通信地址就給你寫信,但再也沒有收到你的回信。
我說,那時我從西藏的山南,調到了拉薩,信有可能在原單位遺失了。
楊為和表妹同居兩個多月后表妹不小心懷孕了,他和表妹一起去醫院做掉了孩子,那件事讓兩個人都感到絕望。表妹提出分手,那個時候心情很差的楊為想要去浪跡天涯,可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天,覺得北京還是吸引著他。
從青島步行到北京后,楊為身無分文,又沒有朋友,只好在北京撿破爛。那個時候他生活得相當落魄,那種落魄的生活多少是他有意為之———他完全可以去工地打工,但他不愿意被人管束,也不想過那種生活。那個時候的楊為,頭發長了,身上的衣服臟了,渾身散發出一種酸臭味兒。他覺得自己那樣的存在具有犧牲的味道———他是在為了寫詩體驗一種常人無法體驗的生活,他甚至會覺得自己在為整個人類受苦。
晚上,楊為睡在廢品回收站的一間破舊的房子里,一有時間就抱著書看。白天他會出去拾一些有回收價值的廢品,那時他就像一個乞丐和神經病患者,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一位詩人,一位有著特別的思想和情感的人。他很清楚是自己選擇了那樣的生活方式,形成慣性的落魄生活讓他覺得自己只配過那樣的生活。那個時候的楊為需要麻木思想和情感來支撐著自己。
我和楊為十年后再見面,他已留了長發。頭發是彎曲的,臉仍然白白凈凈的,仍然有那種時光磨滅不掉的憂郁,說話的聲音仍然是細聲細氣。我偷眼打量他,仍然覺得他親切可愛。我問他和他表妹的事,楊為站起身來,從臥室的窗臺上找到一個有玫瑰裝飾的藍色相框,讓我看他表妹的照片。
楊為的表妹有著一雙細長的眼睛,瓜子臉,顯得嬌小,弱不禁風。楊為仍然愛著自己的表妹,雖然他也有過同居的女友孫薇,而且現在和一個叫金婧的女詩人結了婚,有了孩子。
孫薇是位小說家,我看過她的小說。楊為說他們曾經同居過,后來分開了還是朋友。那天晚上楊為要我跟他去三里屯,說孫薇剛出了一本新書,我可以見到她。
下午六點金婧下班了,我見著了她,晚上七點多我們三個人一起打車去三里屯的一家酒吧。
酒吧里的人幾乎都是楊為和孫薇召集來的記者和作家。孫薇的新書需要記者和文學圈子里的一些人幫她寫書評,做一些宣傳。我們一起喝酒,席間的男男女女,端起杯來就干掉,都挺能喝,似乎誰喝得不痛快,就不像一個道上的朋友。
我因為故友重逢,又認識了許多新的朋友,喝了過量的酒。喝酒的時候,我和孫薇一直沒有說話,雖然自從見了她以后我便覺得自己有些喜歡上了她,很想和她說話。
晚上十二點聚會結束,楊為說孫薇和我是一路,可以打一輛的士,送她一程。我喝得實在是多了,再也支撐不住,在車上就睡了。醒來時躺在孫薇的租來的房子里,是出租車司機幫孫薇把我架到她家的。
我睡在孫薇的沙發上,第二天中午才醒。
孫薇叫醒我吃中午飯。她微笑著看我,像我的姐姐。
她輕聲地對我說,你喝得多了。
我的臉紅了,覺得很不好意思。
孫薇說,你和楊為是朋友?你和他挺像的。
我說,是啊,我們是十多年前的朋友了,中間隔了很長時間沒有聯系,你覺得我們像嗎?
孫薇說,有些地方是像的,你以前也寫詩吧?
我點點頭說,是,我寫得不好,現在改寫小說了———你的小說我看到過,寫得很好。
孫薇好像不太愿意談她的小說,端上她做的飯來讓我吃。我埋頭吃飯的時候感覺孫薇在偷偷地看我,而那個時候的我心里一直在想:孫薇是我朋友楊為曾經的女朋友,而且他們在一起同居了將近兩年時間。
楊為曾經有過一段倒賣舊書的日子。他在北大校園里擺攤兒,有一天他抱著茨威格的小說看,孫薇去北大的時候碰見了楊為,也看到了他手里的書。孫薇想買走楊為手里的書,但是楊為不想把自己沒有看完的書就賣了。楊為讓她第二天再來,他說自己一個晚上就可以看完了。但是第二天剛好下了雨,孫薇沒有來。
楊為拿著茨威格的那本書在樹底下站了很久,一直等著孫薇,而且他也沒有打傘,身上都淋濕了。后來楊為在紙上寫了自己的手機號碼,貼在身后的樹上。
第三天孫薇見到了那張紙條后聯系到了楊為,那時的楊為正在發高燒。孫薇見到正在生病的楊為,同時也看到他出租房里一摞摞的舊書報,她覺得楊為是一個有理想有志氣的青年,心里也是蠻喜歡他。他們在一起說起彼此在北京漂泊寫作的生活,都有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
那天晚上,孫薇沒有回去,一直和楊為說話。
我再次去楊為家中時,楊為對我說,其實我第一次見到孫薇時就喜歡上了她,她與我的表妹有點像。雖然我明知她不是我的表妹,但我還是忍不住冒著雨去北大,等她來取書。
楊為是在孫薇的引薦下進的圖書公司,后來他自己做起了圖書策劃人。楊為和孫薇同居的時候,仍然會對孫薇談起他的表妹,那時他的表妹已經結婚了。和孫薇同居的時候,楊為弄不清楚他是愛著孫薇還是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朋友。后來他們分開了,分手的原因很多,楊為說,我的愛屬于我的表妹,她永遠是我最愛的人。其實我在對你這樣說的時候,我也可以說我已經不清楚我的表妹是不是我最愛的人了,因為我覺得我沒有愛了。我的愛是詩歌,可能孫薇感覺到這一點,她覺得我與她的認識就有一種演戲的成分在里面。
楊為點了支煙又繼續說,事實上現實并不像小說和戲劇,我并不覺得自己那天在雨中等她來取書是在演戲,我是真的想那么做。那時候我特別渴望有一個女人在我的身邊。我需要女人。孫薇是那種非常敏感的人,她需要一種特別的愛情,也需要有人理解她的寫作。我不是她理想的愛情,因為以世俗的眼光來看,我只不過是一個初中都沒有畢業的流浪漢,一個漂泊在北京的底層人物,而她雖然經濟上還不富有,可她已經是一位在全國有些名氣的作家了。那時候有不少優秀的男人在追求她,而我認識她的時候正是她內心孤寂和非常矛盾的時候———她需要敞開自己,但是卻缺少勇氣……當我們在心理生理上得到了滿足以后,我們自然會渴望生命中更大的空間,渴望新鮮的東西。愛情的純粹永遠是短暫的,也可以說,我們渴望那種失去德行的生活,那種生活更真實……對于孫薇來說寫作是她的事業,沒有什么比寫作更重要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沒有給我做過飯。盡管很多時候她都在抽煙、發呆。她認為閑著和無聊也是寫作的一種狀態,希望我不要對她有什么要求。我能理解她,但是越來越無法忍受。你知道,因為工作,我失去了自己自由的空間,自從工作以后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無法寫詩,我也會感到焦慮。不管怎么樣,我覺得自己肯出去工作,就是對她的一種包容和愛,而她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有一段時間楊為的電話一直關機。就是在那段時間,楊為被陌生人捅了一刀。
出院后我去看他,我看到的楊為臉色蒼白,腰間纏著白紗布。我不知怎么安慰他,好像受傷的人是我。楊為的臉上有一種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神情,他朝著我笑,表情竟然比以前還要輕松自然。
他說,一個男人一生如果沒有一個傷疤也是件遺憾的事。
孫薇的長相,有著鄉下女孩的樸實,又有著城市女人的風韻,最重要的是,我覺得她的臉上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是由心而生。
我一直想著孫薇,渴望和她見面。后來我打電話約了她,然后對她表明了我的心意。
孫薇不說話,只是笑,后來她不笑了,幽幽地說,我不適合你。
我說,不,我覺得你是適合我的。
孫薇說,你真的不在乎我和楊為的過去?
我說,我不在乎,因為那個時候我不在北京。
孫薇笑笑,然后說,你并不能真正地了解我,你太單純了。愛情都是虛幻的,即使我們在一起了也會分手的。與其有那一天,不如現在我們只做朋友。
孫薇有一個情人是做圖書的,他們有某種利益關系。孫薇并不見得愛他,但也不討厭他。在和楊為分手后的日子里,她是自由的。
其實那個時候的孫薇不知自己的愛在何方,她也是喜歡我的,但是她仍然不確定我就是她的愛情。
有一次孫薇約我去三里屯酒吧。她喝了許多酒,后來她說除了小說,她無比脆弱,需要依靠。
我拉起孫薇的手,說,走,我們回家。
孫薇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她扭過頭去,用手捂住臉。
孫薇有過更為不堪的經歷,這是楊為告訴我的,那時候楊為還不知道我愛上了孫薇。
楊為說,孫薇的兩部小說都是她的情人幫她出的。她不只是和那個書商在一起過,還與文學圈子里的許多男人都有過關系,甚至和楊為分手后他們還在一起過。
有一次我去孫薇的住處,在她的門口,我聽見孫薇在房子里和一個人吵架。那是一個男孩,男孩喜歡孫薇,就是他在楊為的身上扎了一刀。
男孩和孫薇在一起了以后,有時候孫薇仍然會和楊為在一起。孫薇罵那個男孩,說再也不想見他了。男孩被孫薇從房子里推出來的時候,我躲避不及,被男孩看到了。
孫薇也看到了我,但是她沒有理我,關上了門。
男孩回頭望了我一眼,走下了樓梯。
我敲孫薇的門的時候,男孩還沒有走遠。他在樓梯轉角處向我咆哮著說,你他媽的是誰啊!
我說,你是不是又想動刀子?
男孩說,誰他媽招我煩我的刀子不認人!
我說,有種你上來!
孫薇聽到我們的對話,她打開了門,拿著菜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說,你們是不是想逼我死?
我和男孩都愣住了。
男孩走了級臺階,又怕自己再向前走孫薇真的會自殺,他停住了說,孫姐,你別傻,你要是死了,我也就不活了。
男孩叫張果,高中沒讀完就來北京做詩人夢了。他是砍掉了自己爸爸一個小拇指逃出來的———他爸爸喝醉了酒老是打他的媽媽,后來又喜歡上別的女人把他媽媽給甩了,他的媽媽每天只知道打麻將。來到北京之后他遇到了孫薇,有一次他在三里屯喝醉了酒,醉倒在路上,是孫薇把他抬進了出租車,帶到她的家里。她還給過他錢花,讓他不要去搶劫。男孩愛上了孫薇,而孫薇只把他當成一個小弟弟。
我對孫薇說,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個讓我愛的人,我愛你是因為我覺得你是我一生一世的愛人。關于你的過去,你不要以為我會在意。其實所有的人都只不過是你生命的組成部分,如果你還相信生活,我想與你有一個新的開始。
孫薇不說話,她喝空了許多瓶子。
我也喝得多了,但是心里卻是清醒的。
孫薇坐在沙發上,我坐在另一張沙發上,我想打破我和孫薇之間的距離,于是坐在她的身邊。坐在她的身邊,我卻又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后來孫薇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說,我該回家了。
我說,你真的想回嗎?那你就一個人回吧!
孫薇的眼淚一下流了下來。
我走過去抱住她,然后把她抱了起來走出了酒吧。
楊為和金婧離婚了。
楊為雇了一輛卡車,把書和一些必要的東西裝上去,走的時候誰都沒有通知。
楊為走后是金婧給我打了電話,說楊為在老家包了一塊地,去過他理想的生活了。
我問,是他一個人嗎?
金婧說,不,和他的表妹。
我問,他的表妹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金婧說,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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