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

一

一進臘月，火生就掰著指頭數日子。火生不是盼過年，而是巴望他的媳婦春芝快回來。春芝打電話說，去年沒回家過年，今年早點回家。這幾天火生就在夢里天天與春芝會面。醒來時自己卻抱著個大枕頭，腦袋耷拉在床沿上，一扭，哎喲，鉆心兒疼，他落枕了，脖子像根棍子硬硬地扭不動，只得成天偏著。

脖子疼，火生就沒去工地干活，飯也在老娘的家里吃。晚上和兒子南南躺在床上，他怎么也睡不著，要是春芝在家的話，就會用熱毛巾蘸點兒醋敷在脖子上，然后輕輕地給他揉，揉得他舒服得要死。火生躺在床上看他的那張全家福。其實他的眼睛總愣愣地盯著照片上的春芝。春芝瞇著那雙誘人的眼望著他笑，笑得火生心里癢酥酥的。火生對春芝說，芝兒啊，你快回來，你讓我想得好苦！年紀輕輕的，一拳擂得死兩頭牯牛，夫妻倆不在一起，這過的什么鬼日子啊！火生把照片甩在了茶幾上。他越想越懊悔，當初真不該造樓房，欠了一屁股債，壓在我身上不說，還把春芝也壓出去打工了，這一出去就是兩年。兩年里火生給春芝打了無數個電話叫春芝回來，可春芝硬是鐵石心腸。春芝每次都要他在家里照顧好南南，她說什么也不會空著手回來的。其實，這兩年里火生包場子做泥工也掙了一些，債還清了，手里還有幾個余錢。好不容易春芝才松口說臘月里回來。

脖子還疼，火生給二牛打了手機說今天不去上工，一些事情委托二牛了。他慢吞吞把摩托車從屋里推出來。摩托車喜歡掉鏈，他用扳手緊了緊。只這一兩天春芝就會回來的，接她的時候掉鏈子多不吉利啊！

想著春芝的時候他的手機里就竄進了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他揭開翻蓋，大聲地“喂”了一聲，就聽見了春芝那柔柔的聲音，火生嘛，快來接我，我快到鎮上的車站了。火生急忙騎上了摩托車，迎面撲來的風也不扎人了，連摩托車的聲音也不嘶啞，變得歡快。騎在摩托車上的火生心情像六月里沖涼水似的爽。他想起了春芝去打工的那晚，自己像輸了錢趕本似地和春芝在床上折騰了一夜。他舍不得春芝走。過慣了抱妻攜子的幸福家庭生活的火生帶著哭腔對春芝說，芝兒，你走了，我想你怎么辦?春芝樓著火生的胳膊嗔道，怕我前腳走你后腳就去找小姐了哩，你還想我，哄我開心啊！哄我在外面惦念你哩！火生就調皮地把雙手按在春芝富有彈性的雙乳上，芝兒，我火生是芝兒一個人的男人，就像芝兒是火生一個人的女人一樣。春芝就箍緊了火生，舔著他的鼻子說，火生，你想我時我就在想你，你摸，我的心和你的心跳得一樣哩。臨走，火生把那張全家福又洗了一張裝在了春芝的皮箱里，想我和南南了，就看這張照片，我和南南就會從你的心里走到你的夢里，又從夢里走到你的身邊。

到鎮上的車站沒有見到春芝。火生便沿公路去迎。走到橋頭車停了。他往里瞅，就看見了春芝，她還穿著那件紅色的羽絨服正提著箱子向車門挪。他急急地喊，春芝，我在這。春芝不自覺地哎了一聲，就看見了坐在摩托車上的火生。她向火生飛去一個笑。火生搶到車門口提春芝的箱子，嘴里不住地說，嘿嘿，我一來就碰到你了。火生望春芝笑，摩托車踏了好幾腳才發出轟鳴聲。春芝上車后摟緊了火生，摟得火生的身上熱熱的，褲襠里像夾著個火球。

到家了，春芝像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樣感到新奇。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火生就從樓上咚咚咚地下來了，芝兒，我替你把太陽能熱水器的水開關擰開了，你快去沖吧！春芝知道火生心里的小九九，瞪他一眼說，我偏不，我要騎自行車到學校去接南南，說著就要去推自行車。火生扯住了春芝的胳膊把她往洗澡間拽。春芝想，火生心里猴急哩。別說是火生，自己也有些那個想頭了。她就一頭鉆進了衛生間。春芝從衛生間出來，火生正一絲不掛地站在衛生間門口拿著她的睡衣。他把睡衣披在春芝的身上，望著春芝伸了一下舌頭丟給春芝“等我”兩個字，就嘩啦嘩啦淋起澡來。

不到兩分鐘火生就從衛生間飛下樓，像泥鰍一般滑到了床上。春芝的臉紅撲撲的，她閉了眼，像一尊睡美人躺在床上。火生撩開被子就把春芝攬在了懷里。兩只像小偷一樣的手在春芝的身上摸來摸去的，就撩撥得春芝直喘粗氣，口里喃喃地罵道，火生，你個砍腦殼的。火生就一個鷂子翻身騎到了春芝的身上。還沒有進入春芝的身體，火生的要害部門卻成了一根面條。火生氣惱地趴在春芝身上，他心里涌出莫名的惆悵。春芝見火生沒有了動靜，悻悻地推著火生，你怎么了，剛才還猴急火燎的，還沒有張嘴你就吃飽了啊！火生軟綿綿地從春芝的身上滾下來，像死尸一樣一動不動了。春芝有點生氣了，你急什么，哪個搶了你的不成。你睡吧，我去接南南。火生依然沒有吱聲，不知怎的，火生的脖子又開始隱隱地疼了。

晚上，兒子南南好不容易才睡熟。火生躺在春芝的身邊已經沒有了白日的慌亂了。滅了燈，他慢慢地脫光衣服，伸手去摸春芝，春芝早就一絲不掛了，就像是一個熟透的香瓜等火生來摘。頃刻間，火生的身體又噴出了火。可是火生卻沒有行動。春芝用肢體語言說話，她拉著火生。火生也想，但他襠里的要害部門還像一坨軟棉花。春芝見火生半天還沒有動靜，狠狠地翻了個身，用屁股對著了火生，用胳膊肘把火生的膀子從她身上拐下去。

火生感到很納悶，日盼夜想流了幾尺涎水才盼回春芝，積蓄了兩年的火山卻噴不出巖漿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呢?火生摳著自己的襠里在心里罵，不爭氣的東西怎么蔫頭蔫腦的，該不會壞了吧?火生怕往下想了。他曾聽人說過，這東西歇的時間長了也會失去往日的風采。可是我也沒有讓它歇著呀，想那事的時候，自己不是都用手解決了么?這樣解決和過夫妻生活難道會不一樣?他把手又放在春芝的身上摩挲著，心里說，芝兒，我想啊。春芝卻不讓他放，他偏要放。春芝就不動了。一會兒，她的身體就開始顫動，鼻子也哼哼的，春芝哭了……

火生感到很茫然，心里像結了塊疙瘩。

二

春芝一大早就用自行車馱著南南去上學，之后就騎著車子回了娘家。

春芝的心里憋屈啊。她的心里也結了一個疙瘩。男人火生的東西用不成了。她想起兩年前的火生辦事情的時候犁是犁耙是耙的，如狼似虎沒有幾個晚上會空檔的。怎么兩年后一回來就不行了呢?春芝打工的縫紉廠清一色的女工，她們私下里說葷話的時候春芝也聽到了一些，說得好笑的時候春芝也會笑得流眼淚。春芝只是不參與她們過口癮。姐妹們都認為，男人是離不開女人的。我們在這里成天弓腰駝背眼睛都做瞎，男人呢?說不準就用我們掙回的血汗錢去泡妞找小姐快活。我們活守寡，他們去瀟灑。不信你們回家看看，有幾個男人會跟你守身如玉。恐怕他的那個東西用苦了等我們回去就用不成了哩。姐妹們的話在火生的身上得到了驗證。春芝的心里像刺猬扎。這樣的事對哪個都說不出口。她回家見了母親，強裝著笑臉和母親拉呱。見嫂子端著盆子來晾衣服，她就奪過了嫂子手中的盆子，嫂子，我來吧！

兒啊，歇著吧。娘走到春芝面前瞇著眼看她，兩年不見，兒瘦了，打工苦吶。你以后就不去了，火生在家里也能掙的。一提起火生，春芝的淚就流了出來，她怕母親看見，趕緊背對母親用袖頭揩了眼淚，慌慌地說，媽，我曉得的。

春芝去接兒子南南，可南南被火生接走了。春芝回到家，火生和南南沒有回來。春芝懶得做什么，就斜躺在床上。閉了眼，眼前就出現火生在和別的女人快活地笑。火生真的背著我做了對不住我的事么?臨去打工時火生說的話都是哄我的？春芝睜了眼，看見茶幾上的全家福照片，照片上的火生望著她嘿嘿傻笑，春芝覺得不是他在傻笑，而是他在笑她傻。她提起照片狠勁一撕，封了塑的照片紋絲不動。春芝拿起縫紉機上的剪刀咔咔咔幾下就把火生的照片從全家福上剪下來。她收起缺了一角的她和南南的照片。把剪下的火生的照片孤零零地扔在茶幾上。

火生回到家瞥見自己被剪下的照片生氣地說，芝兒，這是怎么了，我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就說。春芝卻不接話茬子。春芝生氣的時候就是橫豎不搭理火生，一般都是十天半月一個字都不吐給火生。憋得火生的腦袋都會破裂，火生最怕春芝像悶葫蘆罐子，哪怕罵他幾句他心里還好受些。

這回連火生自己都說不出口，你能對別人講自己的東西不中用了老婆生氣么?

二牛打電話來要火生去工地干活。晚上二牛和火生去喝酒。二牛的老婆打工和春芝在一塊兒，這次也一塊兒回來了。二牛這幾天屁顛屁顛的很精神。奶奶的，二牛有憨福。從餐館出來，二牛笑嘻嘻地說，火生哥，嫂子回來了，這幾天油水足啊！提起這些，火生心里窩了一股火，哪有什么油水，窩囊！二牛笑了，久旱逢甘霖，還窩囊?火生想把自己的事告訴二牛，但他欲言又止。二牛卻湊到他的耳朵根子說，是不是嫂子不理你呀?火生反問，你怎么知道的?二牛把沒抽完的半截煙甩了，咱哥倆誰跟誰呀！有句話我得跟你講，嫂子在廣州恐怕有相好的。什么?火生的耳朵炸了，你是說春芝在外面有野男人?這……也不是很確實，我老婆看見嫂子經常與她的春林表哥在一塊兒。你想，孤男寡女的說不準就干柴遇到烈火了。火生聽不進去了。他眼前出現的是春芝和春林在一起的畫面。好啊，春芝，你個賤人，難怪你這樣對待老子的，你是在嫌棄老子啊。這女人在外面說變就變了，難怪我要她回來，她推三阻四的，原來在外面有想頭！火生的心里堵得慌，又喝多了酒，就和二牛到工地去睡。

可是躺在床上的火生心里滿是疙瘩，身子像烙煎餅，怎么也睡不著了。

三

火生一夜未歸。

春芝悶聲不響地在家里。中午火生回來一身酒氣，滿臉豬肝色。一進門就歪歪扭扭地跟在春芝的屁股頭。春芝沒有言語。火生把煙蒂砸在地上，惡狠狠地說，春芝，我曉得你眼眶高了，在外面看了花花世界，回到我們鄉旮旯了就看不慣自己的男人了。火生一眼瞅見了茶幾上自己的照片，你把老子的相片剪下來了，哼，真的不想和你的男人過了，去找你的老相好?哦，你的表哥春林的眼睛都快望穿了。春芝看火生酒氣滿身沒有接腔。春芝心想，是哪個挨刀的在火生的跟前嚼了舌頭，肯定是二牛的婆娘。火生在火頭上怎么跟他講也是講不清楚的。見火生步步緊逼，春芝自個兒走出了屋徑自下了臺階。

火生心里窩一股火，他追了出來，口里罵罵咧咧，走，你個騷殼子，今天我就把你送到春林家去，讓你們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火生就死死揪住了春芝的一只膀子，春芝用力一甩，火生的身子向前一傾腳一滑，一個倒栽蔥撲通一聲栽到了地上就一動不動了。頓時血從頭上冒出來。春芝看火生滿腦殼的血，人也一動不動就慌了神，趕緊高喊，來人啊，火生，火生……剛好二牛來找火生，就把火生背到了村衛生室。春芝跟在二牛的后面，一顆心咚咚咚地快要跳出來了。

醫生忙活了好半天火生才醒來。他兩眼乜成一條縫，看見春芝雙眼噙著淚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站在他的病床前。春芝見火生睜了眼就喊，火生，你醒了。火生沒有搭理春芝，那撐開的兩條縫又合攏了。吊瓶里的水正一滴一滴往下滴，春芝看著那藥水慢慢地走進火生的身體里，想著火生甩給她的那些無油無鹽的話，傷心的淚又爬上了眼角，她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火生斜一眼春芝，你還有臉哭。你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看春林就不是個好東西。春芝擦了淚，不管你信不信，春林是個好人。這時，醫生進來了，取下了吊瓶。醫生說，可以回去了，明天還來吊一瓶。

天黑了。火生一個人氣沖沖地往家里走，在拐彎處他站住了。身后的春芝成了一坨黑影向他移來。見影子快靠近了，他咳嗽一聲，他希望春芝跟他說話。春芝低著腦殼從火生身邊走過去。火生忍不住吼，春芝，你跟我說清楚，冒了我的火，老子就去一刀劈了春林，都他娘的完了拉倒！春芝見四下里沒有一個人影，也放大了音量，是哪個給你的狠，春林不是那樣的人，只有你才是那樣的東西。你說，你的東西是怎么壞了的，是不是成天和女人鬼混的?今天我把話給你說清楚，你要怎么辦就怎么辦。

春芝就哭了，她想起了那辛酸的往事———春芝是春林介紹到流沙的一個縫紉廠去的。一進廠，春芝的美貌就吸引了矮個子廠長，廠長多次邀春芝和他一起出差，春芝都回絕了。每次廠長看春芝的眼睛都邪乎乎的，春芝就知道廠長在打她的歪主意了，因此她每次出門都要春林陪伴，很少單獨出門。有一天廠長要春芝陪他到火車站送貨，廠長一上車就對春芝摸摸捏捏，春芝生氣推著廠長的手說，廠長，請你尊重點！廠長嬉皮笑臉地說，春芝，我是真心喜歡你。春芝很討厭廠長就要下車。廠長拉著春芝說，好好好，你就當我剛才的話是放屁得了吧。

送貨回來天已經很晚了，同寢室的員工們都去逛街了，春芝很累，就掩門休息。迷糊中像有人壓在她的身上，她喘氣都困難了。春芝驚醒了，是廠長。你想干什么?廠長的一雙手在用力地撕扯她的褲子。春芝和廠長扭打在了一起。

春林出去買了點東西回來，沒見到春芝，就來到春芝的寢室看春芝回來了沒有。他聽到了春芝的喊叫聲，便沖進寢室大喊大叫，春芝，你怎么了?春林向屋里摸去，忽然他被人撞倒了。春林大吼，是哪個?春林扯亮了燈問春芝，是不是那個矮子?我就知道他沒安好心，他沒有把你怎么樣吧?……沒過多久，春林就帶著春芝換了廠。每次春林就像護衛著自己的親妹妹似地護衛著春芝。不知內情的人就以為他們倆在一起不地道。春芝也能猜得到，肯定會有人嚼舌頭根子的。她想，只要自己站得正就不怕影子斜。她掏出全家福對著火生說，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的，我要把自己守護好，再完完整整地交給你。你也要完完全全地交給我哦，只有這樣我心里才平靜。

春芝說得淚流滿面，他們就坐在路邊，讓黑夜的風靜靜地吹著他們。火生把屁股挪動了，緊挨著春芝。芝兒，是我聽了別人的胡話，我心里就不舒服，就結了疙瘩。芝兒，你的話我信，你摸，我現在心里平靜多了。他把春芝的手按在了他的心上，春芝把手抽回來說，你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覺得夫妻倆過日子不能有啥瞞著，無論離開多久，心都應該是相通的，疙里疙瘩的，在一起怎么過日子啊。你說是不是?

火生不知道怎么對春芝說，芝兒，我知道，你心里還有疙瘩，是不是我不中用了，你懷疑我瞎搞?春芝沒有吱聲。火生說，芝兒，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天天盼你回來，你回來了我的東西卻……芝兒，這兩年我熬得難受啊，晚上躺在床上想那事的時候就自己解決，我過的不是男人的日子啊。但我從沒做對不起你的事。火生挽著春芝哭了，芝兒，你信我嗎?春芝抱緊了火生流著淚細聲說，我信，我信！

回到家里，春芝就把剪破了的那張全家福用膠水小心翼翼地粘好了。

那晚，火生要了春芝，春芝積極地配合，可是火生還是不行，春芝又干著了一回急。

四

春芝心里的疙瘩是解開了，可男人火生做那事還是老樣子。火生急得哭，春芝也跟著流眼淚。春芝要陪火生到醫院去看，火生卻冒火了，你要我去出丑讓人笑話。不中用就不中用，又不影響老子干活，老子照樣一天用泥刀砌上千塊磚。火生還對春芝說，我的病你對誰也不要講，你講了我撕破你的嘴。春芝說，我是說你這病治得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你看，報紙上有跟你一模一樣的，人家都治好了。春芝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張報紙，她拿給火生看。火生扯過春芝手里的報紙揉成一團摔在了地上，我不看這樣的狗屁膏藥，那些城里的人就會挖空心思剜你的腰包。治病，哼，站著說話不曉得腰疼，是三兩個錢能治得好的么?春芝氣鼓鼓地說，花再多的錢也要治好病，時間拖長了更難治。好好，我的話只當是放屁，病在你身上，你養娃子的不著急，我這抱腰的著的是哪門子急啊！春芝再也不說話了。就咚咚咚地上樓，火生知道，緊接著春芝就會整天悶聲不響。

見春芝上了樓，火生撿起那一團刺猬般的報紙，兩眼在報紙上瞄，他心里嘀咕，這東西不中用了都要找醫生看啊，怎么說得出口哦！火生就捧著那團報紙上樓，來到床前推了推春芝。春芝仍閉了眼翻了一個身用屁股對著火生。火生說，芝兒，你別生氣，我問你，這病怎么個看法?春芝扭過身子睜開眼說，找醫生！我說不出口。我陪你去！你說不出口我說，這有什么，看病有什么怕丑的?火生忍了好一會兒說，舍得一身剮，大不了讓人笑話一回。春芝說，人家醫生什么病沒見過，你大驚小怪個啥呀！

翌日一大早，火生就和春芝來到了油城醫院男性專科門診，好不容易才輪到火生，火生把掛號單遞給醫生，醫生拿鏡片后的雙眼瞟火生一眼問，什么毛病?火生覺得醫生的笑完全像是在嘲笑自己，就紅了臉吶吶地說，我，我的……醫生看了春芝一眼說，你回避一下。春芝看火生一眼說，你不要怕丑，實打實地跟醫生講清楚，我在外面等你。醫生又催火生，火生就說，我襠里出了毛病。醫生看了火生一眼說，把衣服脫了我看看。火生直直地站著，甚至還用雙手護著褲帶。醫生攤開雙手說，襠里的毛病多得很，附睪炎、淋病、梅毒，還有陽痿、早泄，不下幾十種。火生搶過醫生的話頭說，是陽痿。哦，醫生若有所思，陽痿也有多種情況，你得給我講清楚。火生就一五一十地給醫生講了自己的情況。醫生看著火生不住地點頭。哦，是這樣的，那你去把你的妻子叫來，我對她談一談。春芝見火生出來了就問，有指望么?火生說，不知道。他叫你進去。醫生打量著春芝，看得春芝有些不好意思了。春芝紅著臉說，醫生，我男人的病有指望么?有，有！醫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說，年輕人，不要光顧了掙錢而忽略了夫妻之間的感情。你兩年不在家，你的男人沒有瞎搞，很難得啊！他的病很大程度上是壓抑導致的，解鈴還須系鈴人，這種病要精神與藥物雙管齊下……醫生對春芝說了很多，說得春芝很不自在。走出醫院的大門，春芝還在想，火生的病真像醫生說的與我有關么?一想起醫生對她說的話，春芝就忍不住臉紅。

五

火生主動與春芝不睡一頭，他怕再次出現尷尬的場景。春芝每天督促火生按時吃藥，從不間斷。每次吃藥的時候，火生總是沒有信心，他恨不得把含在口里的藥偷偷吐掉。可看春芝比他還著急的樣子，他就閉了眼把藥吞進去。他想，不為我自己，為了春芝也得吞了藥，不然，讓春芝年紀輕輕就守活寡，我還是男人么?火生越想心里越難過，就說，春芝，我這怪病恐怕看不好了，我們散伙吧！春芝就捂住火生的嘴哭著說，火生，我幾時嫌你了？為這屁大點事就離婚散伙的，那人的情義到哪里去了？夫妻倆有難不一起扛還叫夫妻么?與畜生有什么區別啊！夫妻不干那事就不是夫妻了啊?再說，你得這病也與我有關。我要是不出去打工，我們夫妻雙雙在一塊兒，你就不會得這病了。你得了這病更可以看出你對我是一片癡情哩！

春芝越說越激動了，她索性爬到了火生的那頭，攬著火生說，我有信心配合你治好病，你可千萬不要泄氣啊！不為別的，就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家。火生想轉過身子抱春芝，可他還是忍住了。春芝想，先前火生要她的時候，總是像一只猛虎，是那樣的雄健有力。自己呢，就像一只小羊羔任由猛虎揉來捏去的。現在火生心里不光溜，有疙瘩。那我……醫生說了，男人得這樣的病，做妻子的就要變被動為主動，以攻為守，主動出擊。春芝遲疑了一下，就緊緊地箍住了火生，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撫摸，就把火生那粗粗的呼吸聲撫摸出來了。可是火生還是沒有動，春芝的手觸到了火生的敏感區……春芝的心怦怦地跳，她的整個身子像一塊燒焦的火炭，她一躍騎到了火生的身上……

火生的身上有一股熱熱的氣體在膨脹，噴得火生的身體騰云駕霧，他那猛虎的野性恢復了……

火生抱著春芝喜極而泣，芝兒，我，我又是男人了。春芝沒有回答，她揉著火生汗涔涔的胸脯，幸福的淚水從臉頰滑下來。芝兒，我再也不讓你出去打工了，你就到我的工地給我打工。火生說著說著就哭了。春芝也哭著說，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火生睜開眼，那窗外的一彎新月爬上了中天，月兒對著火生笑，灑下的光從窗口漏在床上，顯得是那樣的皎潔。火生把春芝抱得緊緊的，生怕她飛了。

【責編 曉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