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面：報紙的第一語言

報紙會消亡嗎？如果你同意報紙不會消亡，那么報紙的獨特魅力何在？答案也許會有很多：報紙以深度分析見長，為人們解讀事件的背景、來龍去脈和意義；報紙具有無可比擬的權威性；報紙的原創性強等等。學者喻國明認為“傳統媒體永恒不變的價值在于如何通過少量新聞事實的制作和傳播，方便人們去把握豐富變化的大千世界”，①以少勝多、用較低的成本和代價判斷大千世界每日變化的基本格局，這是傳統媒體的核心價值。那么，同處傳統媒介陣營中的報紙又如何出奇制勝呢？版面語言就是報紙除內容之外的獨特魅力。

報紙版面語言的重要功能就是幫助讀者用最短的時間對信息價值做出判斷。標題、版序、字號、色彩、圖表、線條、空白……這些視覺元素形成不同新聞的排列組合，同時攜帶著信息、判斷和情感撲面而來，左右著讀者下一步是讀還是不讀、究竟讀什么內容，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版面可以說是報紙的第一語言。②“第一”的含義有兩層：一是在第一時間吸引住讀者的視線；二是拿到報紙后，瀏覽版面就可以掌握過去一天發生的大事，并通過版面、標題等判斷出哪條新聞重要、哪條次之，新聞與新聞之間又有何關聯。

版面語言的地位提升直接來源于報紙與電視的競爭。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報紙就不斷受到電視媒體的沖擊，版面語言被有意識地加以強調。70年代起，西方一些小報就開始通過模仿電視、注重視覺形象力求吸引住讀者，并成功地擴大了發行量。我國《北京青年報》為了能在報攤上吸引住步履匆匆的讀者，提出了“三步五秒”理論，即“在頭版以大標題、大照片、粗線條營造‘視覺中心’，讓讀者在距報攤三步之遠、五秒以內，就能夠辨認出來，產生購買沖動”。③

版面：報紙的“表情”

在面對面的人際傳播中，依靠表情、身姿、手勢等非語言符號傳遞的信息大約占60%至70%。對報紙而言，頭版比內刊重要，上比下重要，圍框則預示了新聞的重要性，圖片解說了新聞的精粹……這些已成慣例，幫助讀者對信息的重要性以及信息之間的關聯作出判斷。圖一是2007年9月1日(周六)《解放日報》的頭版版面。如果要形容這個頭版的“表情”，那就是喜。鮮艷的色彩、富于動感的圖片處理、形象的示意圖，簡潔有序的版面準確地傳遞了當天的各條重要新聞。

模塊式組合：簡潔明確

整體版面主要分為四個大的模塊：頭條、二條、藍色圍框的新聞看點區、右側兩欄新聞。頭條是國家領導人活動，引主副三層標題、六欄大標題配以三欄半的圖片，圖片色彩鮮艷、人物情緒飽滿、構圖有縱深感。頭條清晰奪目，無疑是吸引讀者視線的“第一落點”。報眼為胡錦濤在同一個座談會上的講話，與頭條形成呼應。

二條是本市領導人的活動，同時也極具新聞性，涉及讀者十分關心的議題。無論是按規格還是按新聞規律都應“做足”，引主副三層標題用蓋文題、六破四走文端莊大方，傳遞出新聞的重要性來。由于這個版面有上、下兩個視覺重心，二條正處在視線流由上到下的視覺軌道上，自然不會錯過。

模塊式設計使版面整潔、有序、明確，是現代報紙常用的組版手法。它將相關的內容組合在一起，形成呼應，希望得到“1+1>2”的效果。由傳統的穿插式版面(即各條新聞走文縱橫交錯的版面)發展到模塊式版面，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報紙要更加方便讀者的閱讀來適應傳媒競爭。此外，還可以縮短組版時間、方便調換內容，也順應現代審美情趣。這種手法發揮整合的優勢，在有限的版面內幫助人們迅速搭建認知每日新聞的基本框架。

視線流：便捷流暢

人們一般的讀報視線流是從左到右，從上到下。有研究者提出“倒6字”(reverse-6)的視線流，④有兩種倒法：一種是英國報紙的習慣，按順時針方向流動，如圖二，這是因為英國報紙常將左上角視為頭條；一種是美國報紙的習慣，按逆時針方向流動，如圖二，這是因為美國人常視右上角更重要。不管哪一種視線流，便捷流暢、跳躍性不要太大是第一要義。這主要是為了方便讀者的閱讀，在視線軌道上打造一個個視點，以盡可能多地推出內容，吸引更多的瀏覽者。

標題：新聞的“眼睛”

如果說版面是一張報紙的“臉”，那標題就是新聞的“眼睛”。字號、字體、肩主副引題、留白這些手段要齊頭并用，目的就是擦亮新聞的“眼睛”。

圖一版面中的頭條是領導人活動。主標題用了新華社原標題，年年都有教師節慶祝活動，“讓教師成為社會上最受尊敬的職業”和副題中的“共商教育發展大計”更使人眼前一亮，國家領導人政治開明、平和親民的形象躍然紙上。

二條為本市領導人的活動，六欄主標題做得很實，由于肩題和副題字號較小，再加上三層標題左對齊后自然形成的空白區，突出了標題中的關鍵字段“改善民生”，由于議題本身的重要自然吸引眼球。

回過頭來綜觀整個版面，與黨報的報紙定位相適宜，版面風格簡潔端莊又不失靈動，重點突出。領導活動、消息、新聞分析、簡訊、導讀各就各位，錯落有致。標題、圖片、示意圖、欄花、框線、色彩、字號、字體、空白等各種版面語言要素充分調動起來，就像協奏曲鳴而不亂。版面是第一語言，報紙所要傳遞的信息、意義、感情或者態度透過版面在第一時間撲面而來。

圖片：打造版面的視覺中心

眾所周知，圖片是非常重要的一種版面語言要素。科學實驗表明，現代人從外界獲取的信息中，視覺成分約占總數的74%～80%。美國學者的研究表明，⑤報紙頭版上的報道如果沒有圖片相配，只有12%的讀者會閱讀，而如果配上一張一欄寬的新聞人物人頭照圖片，閱讀率就會猛增到42%；美國學者伍德伯恩的實驗指出，將照片由一欄擴大到二欄，閱讀率增加到55%，而一張四欄寬的照片能夠吸引70%的讀者的注意。然而，讀圖時代的報紙如何與電視聲畫俱備的即時直播、互聯網存儲的海量圖片相競爭？鑒于圖片之于版面的重要性，本文將其單列來討論報紙需要的那一張圖片究竟是什么樣的圖片。

圖有千萬張，報紙版面選登圖片的要訣在于“以少勝多”。從讀者的接受心理和語境來分析，一張鋪滿文字的版面中，圖片“萬綠叢中一點紅”形成的視覺沖擊力讓人過目難忘，這是因為“圖片各視覺元素又表現為在瞬間性中的共時構成，它們彼此不可分割，呈現出共時性的信息密集、歷時性的信息虛化的特點。比如奧運跨欄冠軍劉翔的沖刺照片，人物動態、表情、背景、速度、力量等傳達著一種瞬間性的密集信息，人們可借此形成強烈的感覺印象，但其運動過程就只能訴諸想象了”。⑥“凝固的畫面往往能夠抓住新聞的瞬間，能夠引起讀者的選擇性注意、理解和記憶”。哈羅德·埃文斯以1964年肯尼迪總統被刺的新聞圖片為例，認為“雖然電視攝下了全過程，但永久地留在人們記憶中的卻是刊登在報紙上的靜止畫面”。⑦而網絡語境下瞬時可以聚集大量的圖片，但也會造成信息和視覺沖擊力相互抵消，最后的感受是“哪張都好看，但哪張又都不那么好看”。報紙編輯可以自信地向讀者回答：圖有千萬張，而我為你選最精彩的那一張。

如果說這個例子只說明了慧眼“選”圖的重要性，那么精心“制”圖形成版面視覺中心，則更考驗編輯團隊的功夫。以塔利班人質事件為例，8月29日，經過與韓國政府的談判，塔利班同意釋放剩下的18名人質。解放日報當即迅速反應，除在頭版刊登消息和一欄家屬擁泣的小照片外，再精心制圖，以“揪心的40天”在國際新聞版強勢推出當日這一重要新聞。試想，報紙如何用視覺來表現“揪心”和“40天”？美術編輯設計了一排長長的日期表，從事發的7月18日到8月28日，正好40天。在這個時間序列上，用六幅圖片來表現事件的進程。細心的讀者還會發現，談判有好消息傳來時日期用紅色表示，兩名人質慘遭殺害的日期則用了黑白兩色，相應圖片的符號也變成黑白色。

“照片定格一個瞬間，因而不具有敘事的完整性和動態性，即使在‘視覺’版上刊發同一人物、事件的組照，也只能是不同時空的跳躍性組合，其間存在著大量需要主觀聯想來填補的敘事空白。”⑧圖片此前在各家媒體、網站上都刊登過了，但把它們組合在一起回放整個事件，特別是別出心裁設計的日期表把事件貫穿起來，讓人聯想到“40天歷歷在目，漫長的談判反復多變，終于等來了親人回家的這一天”。這種聯想是一處參與式的閱讀過程，它開啟讀者的想象空間，加入個人的情感色彩，也容易留下較深的印象。“成功的視覺傳達設計能夠將人們內心深處的態度、情緒、情感等轉化為可見形式，讓人一目了然，又能回味無窮。”⑨而同一天的其他報紙則大多只采用一兩張新華社發的人質家屬喜極而泣或歡呼的照片，雖然也能表現那種悲喜交織的情感，但缺乏創意，讀者容易“一掃而過”。

挑戰：網絡語境下如何言說？

2007年1月，《華爾街日報》再次改版。在此前后宣布瘦身、改版的還有《紐約時報》，決定從2008年第二季度開始將報紙頁面寬度縮短3.8厘米。此外，《華盛頓郵報》和美國發行量最大的報紙《今日美國報》也進行了版面尺寸縮減。美國報業的這輪“瘦身”潮發生的背景是讀者數量因受網絡和新媒體沖擊不斷下滑。

報紙和網絡版緊密結合是《華爾街日報》此次改版的方向標。印刷版和網絡版新聞緊密互動并重新分工，報紙精簡刊登昨日之事的報道，而更詳盡、更完整的版本則放在網絡版WSJ.com上；在內容上減少“昨天發生了什么”，更加側重報道“意義何在”，二者的比例將逐步達到2∶8。在報紙版式設計上，新版報紙的版面寬度將比舊版減少約7.6厘米，48英寸的寬度使報紙更易于攜帶和拿在手里閱讀。此外，還改善導讀的制作，用創新性的概要框設計使讀者對消息的重點一目了然，也把更多的色彩和圖片元素體現在版式上，如在報紙的“投資理財”(Money Investing)版，最新的有附加值的金融數據每天以圖表形式出現。與網報互動的戰略相適應，該報網絡版也進行了一系列調整。

“當報紙的內容向網絡上傳遞，并且要通過網絡傳播的介質優勢實現增值的時候，報紙的設計與網站的設計必然成為一體化的運作，報紙的版面設計既要考慮報紙的形象及品牌在網站上的延伸，也要考慮網絡傳播技術對傳播內容和形式加以變化的新的要求。《華爾街日報》的第二次改版與前一次的最大差異，就在于這種一體化設計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報紙版面的風格和特色在網站上獲得了再現，而網站又決非對報紙的重復和仿造。”⑩《華爾街日報》的改版啟示我們：報紙版面如何與網絡版對接將是今后版面發展的方向，版面在報網互動中承擔著引導、指示讀者和信息檢索的重要功能。

注釋：

①《媒體責任與文化傳播》，《解放日報》周末版2007年7月20日。

②此觀點獲益于與解放日報副總編陳振平先生的談話。

③閻安：《視知覺心理機制下的版面優化》，《新聞界》，2003(5)。

④陳振平：《報紙設計新概念》，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⑤肯尼思·科伯雷(Kenneth kobre)：《新聞攝影》(Photo Journalism)，Focal Press 1996年版，前言。

⑥曾杰：《報紙視覺表達的模式化與圖片意義定位》，《新聞與傳播研究》第12卷第3期，第83頁。

⑦⑧哈羅德·埃文斯(Harold Evans)：《版面上的圖片》(Pictures on a page)，倫敦威廉·海涅曼有限公司(William Heinemann Ltd)1978年版。

⑨陳振平：《報紙設計新概念》，福建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⑩蔡雯：《西方報紙“重新設計”的理念與方法》，《新聞與寫作》，2007(6)。

(作者為復旦大學新聞學院05級博士生)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