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下的童話

一座座學校，頃刻間變成了廢墟一片片廢墟下，一個個稚嫩的生命在苦苦掙扎。驚恐地等待中，一只小手拉住了另一只小手，黑黑的夾縫里響起一片歌聲……

5月15日下午6時，經過持續6個多小時的緊急營救，德陽漢旺鎮東汽中學高二學生曹健強被搶險人員抬出了廢墟。讓人吃驚的是，這個被困76小時的男孩離開廢墟的時候，竟抬起一只手，向人群揮了揮，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在場的一位外國女攝影師眼里綻著淚花，搖著頭不停地重復著一個單詞：miracle(奇跡)。

“5·12”地震發生后，最讓人牽掛和揪心的還是那些被埋進學校廢墟中的孩子和老師們。而在那黑黑的廢墟下面，一個個小生命也在與死神頑強地抗爭著……

鏡頭1：“你一定要活下去!”

15歲的小雪躺在四川省醫院的病床上，盡管全身纏滿繃帶，卻不時呼喚著同桌小亞(化名)的名字。“說好我們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你咋個走了呢?”她的記憶至今還定格在12日的下午。

小雪是四川都江堰向峨中學初一學生，地震襲來時，全班正在上數學課，教學樓突然坍塌，同學和老師都被埋在廢墟中。

據小雪回憶，被廢墟掩埋不久，現場死寂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眼前一片漆黑，她感覺有黏乎乎的液體從頭上流到手上，這才意識到自己受傷了。死一般的寂靜，讓她越來越覺得恐怖和壓抑。她試著挪動雙手，想扒開身上的磚頭，但雙手始終不聽使喚。“爸爸，媽媽，你們快來救我!”黑暗中，小雪把求生的希望寄托在了父母身上，她相信父母肯定會趕來。就在這時，她聽到小亞的呼叫，原來，小亞和她緊挨著。“小亞，我在這兒!”小雪趕緊向小亞打招呼。小亞聽到呼喚，隨即將手伸過來，四只小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小亞頭部被預制板擊中，傷勢非常嚴重，小雪的心情驟然緊張。小雪拉著小亞的手，不停地鼓勵她，“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大約兩小時后，小雪聽到外面有些響動，她意識到是“救兵”到了。

但讓小雪最擔心的事同時發生了。“我堅持不住了。小雪，答應我，你一定要活下去……”小亞抓緊小雪的手逐漸松開，聲音越來越弱。“天哪，快救救她!”小雪對小亞大聲吼著，左腳用力蹬磚頭，但一切都是徒勞。當救援人員終于將小雪和小亞從廢墟中創出來時，傷情嚴重的小亞已去世多時。

鏡頭2：“千萬不要睡著了!”

四面環山的什邡市鎣華鎮，距離震中汶川僅20公里。12日地震發生時，300多名學生正在鎣華中學教學樓里上課。

地震發生9個小時后，第一批搶險車輛的燈光，照亮了漆黑的鎣華鎮。誰也不知道倒塌的大樓里究竟埋了多少個孩子，更不知道他們當中還有多少人還活著。

“你是最勇敢、最堅強的孩子，馬上就能出來了……”隔著層層疊疊的石礫，涂云鼓勵著等待營救的孩子們。作為武警官兵，涂云對任何慘烈的受災畫面都有心理準備。然而，孩子們一個細微的動作，卻讓他淚如泉涌——當被告知要少說話、保存體力時，好幾個孩子翻看起了與身體一起被埋在廢墟下的課本。

“山里的孩子不能跟城里的孩子比，我們必須多看書才能寫好作文。”29歲的鎣華中學初一一班班主任陳全紅曾這樣教育她的學生們。“陳老師，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原諒我好嗎?”這是女孩張曼見到陳全紅后的第一句話。

在亂石堆中，每看到一具學生的尸體被挖抬出來，陳全紅就會默默流淚。大多數遺體都難以辨認，但對于自己班里的孩子，陳全紅卻一眼就能認出來。兩個星期前的“五·一”節慶祝活動，初一一班表演了合唱《十送紅軍》，陳全紅給孩子們買來了作為統一服裝的布鞋——女生紅色，男生黑色。就在上個周末，她還對表演一結束就把布鞋束之高閣的孩子們說，布鞋并不丑，既舒服又儉樸。“這些孩子特別聽話，這個星期都穿上布鞋了……”陳全紅泣不成聲。

“清清，那個美麗好學的女孩，你們看見沒有?”在救援現場，陳全紅一直在打聽班上的一個孩子。終于，這個名叫鄧清清的女孩被武警官兵救了出來。讓陳老師與官兵們意外的是，鄧清清被救出時，她正在廢墟里面打著手電筒看書。她說：“下面一片漆黑，我怕。我又冷又餓，只能靠看書緩解心中的害怕!”

所有的大人們都以為，久違的親人和陽光會讓孩子們放聲大哭，但鎣華中學16個獲救的孩子卻只是默默地流淚。即使被壓在廢墟下面，看不到對方面孔，他們也忘不了互相提醒“千萬不要睡著了……”

鏡頭3：廢墟里的歌聲

北川中學高一七班女孩李安寧現在最怕的就是搖晃，躺在擔架上，抬她的人小心翼翼，生怕一點點的晃動會使她驚叫起來。“我連死人都不怕，可一搖晃就特別害怕。”她說。

地震發生的時候，李安寧所在的班正上地理課。大約20秒鐘，樓就塌了，三、四、五三層樓砸在了一起。因為身子被砸中動彈不得，李安寧只能大聲地喊著同學的名字，三個平時要好的女同學就躺在她身邊，卻夠不到，后來才知道三個同學都死了。

李安寧說，不知在黑暗中呆了多長時間，一些蘇醒過來的、活著的同學就一起喊話。有人大聲喊：“高一七班的，我們要出去，要挺住。”還有的人喊：“我們出去了一定要好好學習。”

“不知是誰起的頭，我們活著的人都開始唱歌，唱了好多，一起唱，唱流行歌曲。”李安寧說，她現在記得最清楚的一首歌是光良的《童話》，里面有一句“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叔叔，我在。”14日下午兩點，北川縣曲山小學廢墟前，一個微弱的童聲傳進了救援人員朱云能的耳朵。“快，這邊有小孩的聲音。”朱云能馬上找來了救援隊員。撬棍，鐵鍬悉數派上用場，但由于垮塌的樓層堆積太厚，十多名隊員的搜救沒有成功，只得動用液壓組合破拆器，在嚴密的亂陣中撐開一條縫隙。

縫隙越來越寬，隊員們發現，一名男孩渾身是血，躺在幾名孩子的尸體上。就在大家將救援的手伸向他時，孩子卻堅決拒絕：“叔叔，我不慌張，你先救他們吧!”孩子的一句話，當即讓救援隊員熱淚盈眶。隨后，隊員們果然在旁邊的隔層中發現了十多個被困的孩子。幾個小時后，直到其余孩子全被救出，男孩才最后一個鉆出廢墟。

北川縣委大院下游100米遠處，是當地建筑和人口最為密集的地方。現在，這里成了北川最大的廢墟，一座座大樓被震裂直至被附近滑落的山體完全吞沒。

14日下午1點左右，救援隊員在一個幼兒園的廢墟下發現了一個被困的小女孩。廢墟隨時有可能因為余震而再次坍塌，孩子的性命危在旦夕，搶險隊員迅速投入營救。“叔叔，我不怕，你們不要擔心。”一塊塊磚石被移開，隊員們才發現孩子雙腿被卡，下半身沾滿鮮血。但由于工具簡單，救援工作十分緩慢。“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就在大家著急之時，孩子突然唱起了兒歌。“我唱歌就不會覺得痛。”獲救后，孩子告訴隊員，她叫任思雨。

鏡頭4：他們被老師護在身下

5月13日23時50分，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徹漢旺鎮——中國地震應急搜救中心的救援人員在德陽市東汽中學的坍塌教學樓里連續扒出譚千秋老師的遺體和4名幸存的學生。

“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雙臂張開著趴在課桌上，身下死死地護著4個學生，4個學生都活了!”一位救援人員描述著當時的場景。

操場上，學生家長按當地習俗為譚老師燃起了一串鞭炮……

在這次地震中，和譚千秋一樣遇難的老師難以計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們做出了同樣的選擇，而且犧牲的時候也是相同的姿勢：用身體擋住垮塌的磚石，而在他們的身體下面，是他們的學生。

地震來臨時，崇州市懷遠鎮中學的吳忠洪老師>中到門口，擋住搖晃不止的教室門大喊：“是地震，不要慌，大家快下樓!”而當他發現撤離人群中少了兩名學生時，又只身上樓去尋找，大樓頃刻間倒塌……等再找到吳老師時，救援人員在已經故去的吳老師身下發現了兩名學生的遺體。

汶川縣映秀小學的兩位老師在被救援人員從廢墟中挖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呼吸，但是，在他們的臂彎之下，4名小學生卻活了下來。

什邡紅白鎮中心小學的年輕教師湯宏所教的班級在一樓，他本來完全可以逃脫，但他卻選擇留下來保護孩子。他最后的姿勢定格在這樣的畫面上——兩個胳膊下各抓了一個孩子，身子下還護著幾名孩子。雖然沒能將手中的學生救出教室，而他自己也在瓦礫中喪生，但被他用血肉之軀護住的幾個孩子卻幸運地活了下來。

震后第三天，當解放軍官兵在綿陽市平武縣南壩小學掀開因地震完全坍塌的一根鋼筋水泥橫梁時，眼前的一幕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一位死去多時的女老師趴在瓦礫里，頭朝著門的方向，雙手緊緊地各拉著一個年幼的孩子，胸前還護著三個幼小的生命。

生死不離，你的夢落在哪里?想著生活繼續，天空失去美麗，你卻等待明天站起。無論你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你。血脈能創造奇跡，你的呼喊就刻在我的血液里。生死不離，我數秒等你消息。相信生命不息，我看不到你，你卻牽掛在我心里……

5月14日，四川汶川大地震的第三天，34歲的北京奧組委文化活動部工作人員王平久，為四川地震災區寫下這首祈福歌曲《生死不離》，央視主持人白巖松在當晚的直播節目中深情地朗讀了這首歌詞。

“5·12”地震發生之際，由于各地的學校都處于上課時間，大部分師生都集中在教室里，所以傷亡情況特別慘重。但是，當災難來臨的時候，師生們卻選擇了生死不離!他們以堅強、友愛和親情，譜寫出一個個感人至深的人間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