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移民（組詩）

移民謠

一

水漲上來了

水漲上來了

斷了上山砍柴的小路

淹了老墳上的荒草

一個精巧的鳥巢

像小船在水中飄呀飄

小鳥追著巢兒叫

鳥兒鳥兒你叫什么？

移民心里都知道

二

故鄉啊

只離開你三年

再來看你

你卻怎么

聚成了波濤千里

思念的淚水

三

故鄉已沉進水底

南來北往的路

到這里

戛然而止

那是遠親近鄰

伸進水里的手臂

打撈

祖祖輩輩的情誼

四

村子沒有了

已是汪洋一片

庭院已辨不清方位

只能找到墳塋

有的墳塋也找不到了

就把紙錢撒向黃河吧

祖宗是死了的黃河

黃河是活著的祖宗

水上游故鄉

——我曾是這里的居民，今日遠道而來。就在這深深的水晶宮里，有生我養我的故里。

不要驚嘆

更別指指點點

怕點破我激動的淚簾

不要垂釣

更不要揮桿

我怕釣出太多太多的思念

不要拍照

不要按鍵

咔嚓咔嚓的響聲

怕驚醒幽靜的山林

認出我這個偷柴的少年

別開得太快

能慢且慢

我怕船舷上的風兒

吹散媽媽的呼喚

起霧了

那不是霧啊

那是水底故鄉的炊煙

麥子黃了

——又是黃麥連天，夏收的日子逼近了，對于無麥可割的移民來說，他們心里想些什么……

“旋黃旋割”

“旋割旋黃”

這不懂事的鳥兒

剛剛平靜的湖水

又讓它攪起波浪

昨夜，又和南風合謀

硬把蠟黃蠟黃的春風

搖成金燦燦的麥浪

金燦燦的麥浪

地這頭推一推

地那頭就涌一涌

終於將記憶撐破了

淌遍了新建的大街小巷

新搬來的鄉親們

犯了職業病

各部位的骨節

叭叭直響

嘴唇，噗喃噗喃

嚼著久違的麥香

嗤嚕嗤嚕，深夜里

生銹的鐮刀

將月光磨得锃光發亮

清晨，又輕輕掛上嶄新的屋梁

像一個問號

勾著一個熱騰騰的夏天

那是誰？再也憋不住了

忙了幾天幾夜

幫別人龍口奪糧

雖沒收獲

卻能嘗嘗夏天的太陽

止止心頭的奇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