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棲鳳 碧浪潛龍

余心閑性懶，難得有主動想寫的人或事。很久以來，心里卻總想著寫寫鳳龍。他實在有太多的方面值得書寫，何況以自己十多年來對他的了解，以為信手拈來便是。真到動筆，卻發現自己力有不逮，大概是因為他確實與眾不同的原因吧。

人之性情，必有所寄，然后能樂。其行各異，其情也一。鳳龍寄情書畫，旁涉甚廣。人皆以畫家視之，細想起來，又豈是“畫家”之稱可以拘得了他，所謂“君子不器”者也。

曾何人用“聰明”二字評價鳳龍，竊以為曹偶以輕的原因吧。熟知中國書畫評判標準的人不難聽出“聰明”的潛臺詞，實質上“聰明”經常是含蓄但極具殺傷力的貶義詞。在眾多了解鳳龍的朋友們看來，他確實是真正的聰明人。這是體現在他的睿智和善學方面，他的勤奮努力更是超乎常人。眾所周知，天賦對于一個藝術家是極其重要的，但僅僅信賴天賦，則注定成不了大氣候。鳳龍是極具天賦的，更難得的是他明白自己的長處，然后以此為基礎，作出正確的抉擇和辛勤的付出。在這個信息膨脹的時代，保持清醒的頭腦已屬不易。在五彩繽紛乃至雜亂無章的信息中，不隨流俗，敏而好學，擷到精華正是他的過人之處。樹上的蘋果砸過許多人的腦袋，只有砸到牛頓，才開啟了科學的新篇章。趙之謙刻出一個不太成功的單刀印“丁文蔚”，卻成就了齊白石獨標一幟的篆刻風格，這就不只是小聰明能做得到的了。鳳龍是一個懂得獲取，勇于放棄的人。他師承過許多老師，有些老師毫無名氣和地位，其中有些先生已經作古多年。他總是對這些老師們懷著深深的感恩之心，用各種方式回報著師恩，踐行著中華民族尊師重道的良好品德。但他的作品中，已經很難捕捉到老師們的痕跡。他酷愛傳統，更加善于學習傳統。博采眾長，取法乎上，學而能化，方為善學。讀他的詩和畫，有異骨，有凈境，不蹈時人之聲息。形式并不泥古，但精神卻是十足的古典。

在和光同塵的外表下，鳳龍骨子里其實是一個古人。處世為人，無不透出古人的氣息。他的摯友李自行曾在詩中把他們的交情比之“管鮑”，初吟，只當是詩意地夸張，當李自行細說了他們多年的友情時，方體會到他將鳳龍比之鮑叔牙，并不過分。得到過他幫助的人太多，其中包括許多前輩、朋友，甚至跟他毫無關系的人。這一切他都做得那么不顯山不露水，古道熱腸，積極推介和幫助朋友，卻常常將自己置身幕后，正所謂“功成而弗居”。頗有些“孟之反不伐”的味道。最近他又在著手幫助一些年老的藝術家們，為他們整埋文獻并策劃一個他們的作品展覽，這幾位前輩，多是些默默做學問，只問耕耘不問收獲的人，不懂得或者不屑于宣傳自己。但鳳龍深知他們存在的意義，實實在在地想為他們做些事，讓他們不至于淹沒。

余每見畫者坐而說理，口若懸河?？计鋵嵢缱接?，其神躁也，今世坐談者類是。鳳龍為人極低調，不事張揚。性不忤物，不愧人以所不能，不傲人以所不知。好讀書，卻不愛空談，他喜歡的馬一浮、周敦頤，還有《五燈會元》《林泉高致》等等，總是會通過他筆下的物象演繹出來。從來沒有聽到過他口號似的言論，但透過他的行為，分明看得出那種承擔著對中國文化命脈傳承的使命感，以及對本源的守護和執著。在有些人眼里，他做的這一切似乎是費力又不討好的，與其花時間精力去幫助那些默默無聞的朋友和行將就木的老人，不如多為自己作些包裝和推銷。鳳龍的眼界和胸襟又豈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朋友雖眾多，知音卻難得，他注定是孤獨的。就像他筆下的蓮花，透著幾分冷逸和高潔。外表的平和，無法掩藏他內心的清高和孤傲，如同孔子所說“必也狂猾，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還觀鳳龍，是畫者也，非畫者也，殆幾乎道。如同莊周之于蝴蝶，我看鳳龍，便常常生出這般感覺。鳳龍即他筆下的蓮，筆下的蓮便是鳳龍。又隱隱然耳聞“……曠野幽池之中，有芬陀利華(蓮花)，若根得水，枝葉華果，悉皆繁茂。……如是一切眾生而為根本，諸佛菩薩而為華果。以大悲水饒益眾生，則能成就諸佛菩薩智慧華果。……”蓮花耶?鳳龍耶?莫之能辨。

行文至此，奈何言不盡意。想起多年前一次朋友聚會，約鳳龍在開福寺門口等。抬頭見寺門一古刻楹聯：“紫薇棲鳳，碧浪潛龍。”當時便想著如果哪一天寫鳳龍，就用這個作標題了，今遂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