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把”字句研究

摘要：在近代漢語研究中，《朱子語類》一書以其語言現象的豐富多彩和切近當時口語的特點而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從而為我們研究宋代語言提供了豐富的資料。此書中的“把”字句也是自成體系，其虛化程度加深，而處置式占據了絕大多數，“把”字的意義更為完善，結構更為復雜，與其他相比有著更為鮮明的特色。

關鍵詞：《朱子語類》 “把”字句 處置式

《朱子語類》（以下簡稱《朱》）較好地反映了宋代的口語概貌，為我們研究當時的語言提供了豐富的資料。本文對書中的“把”字句從不同角度進行分析，著重對處置式“把”字句進行探討，以揭示“把”字句在《朱》中的特點。本文“把”字句是指“把”作為介詞使用的句式，“把”字句在《朱》中共有577例，其中作為介詞用法的共有378例，約占總數的65.5%。

一、“把”字句的意義類型

根據“把”字后的賓語與主要動詞的語義關系，可將其分為以下幾類：

（一）工具式”把”字句

“把”字賓語表示動作行為的憑借或依據，共32例，約占8.5%。如：

（1）而今且去子細看，都未要把自家言語意思去攙他底。

（2）某在南康時，通上位書啟，只把紙封。

在本書中，工具式“把”字句的數量遠遠少于處置式。在現代漢語中，這種“把”字句一般用“拿”或“用”來介引，但也有用“把”的例子，可能是從近代漢語衍化而來的。

（二）處置式”把”字句

處置式“把”字句共347例，占91.5%。處置式是漢語的一種特殊語法結構，也是一種能產性高的句式。唐五代是處置式產生發展的重要時期，在此期三部代表性典籍《王梵志詩》《敦煌變文集》《祖堂集》中一共才45例，而宋代的《朱》一書中就有347例，明末《拍案驚奇》發展到845例。根據對賓語處置的意義《朱》的“處置式”把字句可分為如下幾類：

1.表示認定、充當（216例），此種意義的“把”字主要有五種搭配：把……做；把……作；把……為；把……當；把做（作）。如：

（3）把甚么時節做定限？

（4）他便把終始本末作一事了。

（5）它把致知為本，亦未是。

（6）看來子貢初年也是把貧與富煞當事了。

需要說明的是，“把做（作）”是《朱》中特殊的一類，即“賓語省略”，所占比例很大。大多是表結果賓語的例子，少數表“給與”義。如：

（7）伯羽錄云：敬，只是把（）做事，小心畏謹，不敢慢道。

2.表給與（18例），多用“把……與”格式（9例）

（8）若堯當時把天下與丹朱，舜把天下與商均，則天下如何解安！

3.表示比較、比喻（5例）。如：

（9）渠識見不遠，卻要把兩漢事與三代比隆！

4.處置（到），表示把…放在或放到某處（8例）。

（10）若把個空殼下在里面，如何會發生。

“把+賓語+動詞+在+處所”格式大約也是在唐代出現，但使用比例不大。在上述唐五代三部典型作品中僅有11例，且唐初的《王梵志詩》中未見用例；宋代《朱》中是8例，并未有太大的發展，而到元代《元曲選》則出現了75例，與前代相比大有發展。

5.一般處置式（109例）。如：

（11）若把天外來說，則是一日過了一度。

（三）施事類”把”字句

“把”字的賓語從語意上看是動作的發出者。“把”具有“致使性”作用，表“讓、使”意，處置意味弱，去掉“把”后，句子剩下的部分仍為獨立結構。如：

（12）試把數千人與公去行看，好皇恐！

這種用例一直延伸到現代漢語，如：她把眼睛哭得通紅。

二、處置式“把”字句的結構類型

（一）“把+名”后是單個動詞，動詞前后無任何連帶成分

1.單音節動詞（11例），如：

（13）授大學甚好，也須把小學書看，只消旬日功夫。

在《朱》中，這種類型絕大多用于復句，也有2例用于問句。

2.雙音節動詞（3例），如：

（14）把圣賢思量，不知是在天地間做甚么也！

從雙音節動詞的結構來看，兩個為并列式，另一個為動補式，而現代漢語多為動補式。

3.主要動詞是重疊式（1例），如：

（15）蓋若是把這個養來養去，那私意自是著不得。

另一例動詞也是重疊式，但加了簡單的狀語。如：

（16）后來把程先生說自看來看去，乃大分明。

（二）動詞后帶賓語

1.動詞賓語為間接受事，介詞賓語為直接受事。

（17）后來見南容亦是個好人，又把兄之女妻之。

2.“把”字賓語與主要動詞是主謂結構。

（18）君臣之間，把這文字做一件大事理會。

這幾種特殊用例，在唐五代處置式中占有較大比例（36%），其來源可追溯至上古的“以”字句，唐代以后，“將”“把”代替“以”字表處置的用例越來越多，特別是中晚唐時開始大量出現，到《朱》時期這三種類型所占比例已達到約70%。

3.動詞賓語表示介詞賓語變化的結果。

（19）如何把虛空打做兩截！

（三）動詞后帶補語

1.結果補語

（20）又說『義襲』二字全不是如此，都把文義說錯了。

2.趨向補語

（21）今姑把這個說起。

3.處所補語

（22）只緣不曾求圣人之意，才拈得些小，便把自意硬入放里面，胡說亂說。

4.動量補語

（23）人且逐日自把身心來體察一遍……

唐末五代時期處置式中的補語已經有了一定的發展，但出現頻率仍較低；宋代以后，處置式帶補語的情況日益普遍，無論從表意功能還是結構形式上都更為精密化和復雜化，在《朱》中，動詞后的補語類型已經豐富多樣，但結構較為簡單。

（四）動詞后有時態助詞

（24）助詞基本為“了”，個別為“過”。

（25）如出一令，發一號，自家把不當事忘了，便是不信。

（26）曰：體認是把那聽得底自去心里重復思量過。

（五）動詞前除“把”字結構外，還有其他狀語

狀語絕大多數是副詞及形容詞，少數為詞組，狀語雖不長，但類型卻相當完備。

1.表程度、范圍的副詞或形容詞性成分。

（27）看來子貢初年也是把貧與富煞當事了。

2.表處所、方式

（28）他們大率偏枯，把心都在邊角上用。

3.表對象

（29）自著破敝底，卻把好底與朋友共。

4.多個狀語

（30）曰：體認是把那聽得底自去心里重復思量過。

在此之前的三部典籍中，有表動量的狀語成分，這與古漢語表數副詞在動詞前的狀況是相一致的，而宋代的《朱》時期，動量補語已成為普遍現象，動量詞作狀語卻很少見了。

（六）無動詞呼應的“把”字句

（31）然若是『坤，元亨，利牝馬之貞』，不成把『利』字絕句！

動詞部分被省略，只說出被處置的對象，卻沒有說出如何處置。這種“把”字句在《金瓶梅》和《紅樓夢》中有很多例，在《朱》中只有上述一例，現代漢語中已沒有這種句式。

（七）謂語部分是連動結構

（32）然把愛人之心推來愛親，是甚道理！

有一類較為特殊的連動結構是“把”和“將”相配合的例子，一般來說，“把”為介詞，“將”為動詞，如：

（33）把這般文字將出來做甚么！

（八）謂語部分是兼語句

（33）“把”字賓語也是兼語后面動詞的受事，如：

（34）如今教人既無禮樂，只得把兩冊文字教他讀。

（九）把字結構與主要動詞之間有“來”“去”相連

處置式介賓詞組與動詞之間加助詞“來”“去”，這是近代漢語的一個特點，而《朱》顯得尤為突出。從使用條件來看，“來”“去”前面的介詞賓語和后面的動詞，可以是單音節詞，也可以是雙音節，還可以是其他結構，比較自由；從使用連詞情況來看，用“來”（35例），其中處置式25例，工具式10例；用“去”25例，處置式11例，工具式14例。

（35）若把天外來說，則是一日過了一度。

（36）須是把他去量度，方見得愛敬。

這些例子中，加不加“來”“去”，句子意思都沒有什么不同。這可能是隨著“把”字漸漸虛化為助詞，“來”“去”的動作義漸漸趨弱以致喪失，僅僅是湊足音節的作用。

三、小結

（一）“把”字虛化程度提高

唐代以前，“把”只做動詞，唐以來開始虛化為介詞，而且這種虛化是相當快的。在《朱》中，“把”作為動詞雖然占了不到35%，但此時還未完全完成虛化過程，而到以后的《金瓶梅》、《水滸傳》中，“把”作為動詞只是偶爾為之了。

（二）處置式占有絕對比重

由動詞虛化而來的“把”字主要有引進工具與表示處置兩大用途。就“把”的兩大用途來看，《祖堂集》中比例大致相當，工具58.2%，處置51.8%；《朱》中工具8.5%，處置91.5%，形成了向處置式嚴重傾斜的格局。而此后的《金瓶梅》、《水滸傳》也在此基礎上略作沉浮。現代漢語基本維持了《朱》的格局。

（三）“把”字句意義更為完善，結構更加復雜

從來源上講多種多樣；就結構看，動詞使用范圍更廣泛，動詞前后的修飾成分也更多樣，句子框架相當完備。至于這個時期為什么會有如此的發展，杜敏曾專文論述是由于語言內外多種因素的影響，如唐宋代時代外事活動頻繁帶來了不同語言互相影響；從語言內部來說“將、把”的虛化、動補結構的形成等都對其發展存在一定的影響，在此不贅述。

（四）本書“把”字句的鮮明特點

除上述特點之外，《朱》的“把”字句還有比較鮮明的某些特點：介賓詞組與動詞之間，助詞“來”、“去”的大量使用；介詞賓語的大量省略；表認定處置式的大量存在；動詞前后附加成分較為簡單等。

注釋：

本文《朱子語類》所用版本為中華書局1986年3月第1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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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波，山東省煙臺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