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音方式對留學生漢字字形學習的影響

摘要：閱讀材料標注拼音的不同方式對留學生漢字的字形學習具有影響。本研究采用課堂教學實驗法，探討了不同注音方式對留學生漢字學習的影響。結果發現：全文注音條件下的學習成績最好，而生字注音和拼音在前條件下的成績最差；學生能自動利用語境學習新的漢字，而且，語境的效應是相對穩定的。

關鍵詞：注音方式 留學生 漢字 語境

一、前言

漢語是聯合國規定使用的五種工作語言之一。目前，海外又興起“漢語熱”，學漢語在世界上很多國家和地區都成為一種熱潮。在這種形勢下，如何更高效、更科學地學習漢語就成為了一個重要的課題。為了進行正常的閱讀，一個漢語讀者通常要學習幾千甚至上萬個漢字，因此，識字是學習閱讀中極其關鍵的一步。

研究發現[1]，留學生在學習漢語過程中，聽說能力和讀寫能力通常不能協調，甚至會互相脫離、互相干擾。學習漢語的最大難點是傳統的文字。漢字之所以難學是因為漢字不是拼音文字，難以據其字形獲得讀音。而漢語拼音是聯結字形和字音的橋梁。有研究者認為拼音是我國語言學界的最大成就，它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因此，中國兒童在開始學習漢字時往往借助拼音作為輔助工具。舒華發現[2]，拼音對小學低年級兒童學習生字詞是有積極作用的。留學生在學習漢語過程中，首先也要學習拼音，并通過拼音建立漢字字形和字音之間的聯結。在對外漢語教學中發現，留學生對漢字的熟悉要經歷一個相當長的時期，但在短時間內就可以基本掌握漢語拼音。無論是初學者還是有一定漢語基礎的學生， 在漢語學習中都離不開拼音。

隨著我國對外漢語教學事業的迅速發展， 拼音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所起的作用也日益明顯， 可以說， 拼音已經成為對外漢語教學的重要工具， 是外國學生學習漢語的法寶。但同時，也應該正確地對待拼音的作用。孟子敏在《在對外漢語語音教學中使用〈漢語拼音方案〉的幾個問題》中，第一次討論了漢語拼音方案對漢語發音偏誤的誘發和教學對策的問題[3]。趙金銘主編的《對外漢語教學概論》，也指出漢語拼音對漢語語音學習產生的積極影響和負面影響[4]。此外，還有一些研究者從不同母語背景研究了相關問題，（如周奕對日本學生、孟柱憶對韓國學生、蔡整瑩、曹文對泰國學生[5，6，7]的研究）針對學生的語音偏誤指出漢語拼音對偏誤的誘發問題。研究兒童發展也發現，拼音的作用是有條件的。拼音作用的范圍主要是兒童口語里熟悉的詞。此外，注音方式對兒童的學習效果也具有重要影響。研究兒童閱讀發現，僅對生字注音的學習效果遠差于對整篇文章全部注音的學習效果[8]。

在閱讀訓練過程中，教師往往會要求學生閱讀一些短文或故事。對生字詞的處理方法可以有不同方式，一為整段文章注音，使學生順利獲得每一個字詞的讀音與字形；二是僅在生字詞上進行注音；三是文章中沒有拼音，生字詞在文章的前面標出；四是生字詞在文章的后面標出。這幾種處理生字詞的方式對學生學習漢字是否差別？如有差別，哪一種注音方式的學習效果最好？這個問題關系到留學生如何高效、快速地掌握漢字，對漢字教學具有重要作用。

二、研究方法

（一）被試

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語言與文學學院培訓中心漢語初級水平留學生56人，詞匯量為100～500左右。

（二）實驗材料

四個HSK考試書中經過改編的小故事。每篇故事的總字數為150～200，故事整體難度基本一致。每個故事有四個版本：全文注音、生字注音、拼音在前（生字拼音在整個故事前列出）和拼音在后（生字拼音在整個故事后列出）。共16份學習材料。

從每個故事中挑出7個生字，生字是在課本中沒有出現過的，都經過漢語課老師的評定。將28個生字做成兩種隨機順序，分別制成單字測驗和語境測驗兩種測驗類型。在單字測驗中，僅提供單獨的目標漢字，讓學生注音。 而在語境測驗中，引用故事中的原句，對非目標字給予拼音，讓學生對目標字注音。 另外，為了考察學生對整個故事的理解程度，還根據每個故事的內容編制了閱讀理解測驗，每個故事一道題。

（三）實驗設計與實施

本實驗為2（測驗類型）×4（注音方式）被試內設計。其中，測驗類型有單字測驗和語境測驗兩個水平；注音方式有全文注音、拼音在前和拼音在后四個不同的水平。用拉丁方方法把上述16份材料分成四種測驗類型，每一種類型測驗包含了四個故事和四個版本，每種類型測驗中的四個故事分別屬于不同的版本，每個學生接受一種類型測驗，閱讀四個故事。

為了確保所選擇的生字都不為學生所認識，我們又做了預測。預測中我們找了和正式實驗中的班級教學平行的班級，他們和正式實驗中的班級使用相同的教材，學生的水平也相仿。共有21個同學。實驗材料中的28個生字的平均識別率為23%.

為了使閱讀條件盡可能地接近真實的閱讀情景，采用課上集中閱讀的方式，閱讀過程中教師可以對學生不理解的詞語進行解釋，也可以對學生不認識的非目標漢字進行輔導。每個故事的閱讀時間10～15分鐘，閱讀結束后，學生獨立完成一道閱讀理解題，考查學生對文章的理解，并不需要作分析。

（四）數據收集與整理

學生閱讀完四個故事后進行單字和語境兩項測驗。為避免測驗順序不當造成學習效應，對每個學生的測驗都按照單字測驗、語境測驗的順序。學生對漢字進行注音，考慮到學生拼音水平的缺陷給測驗帶來的影響，我們在統計正確率時忽略了聲調的錯誤。閱讀理解測驗只作為故事難易程度的測量指標，并不進入統計分析。

（五）結果與分析

1．全方差分析

首先，我們統計了學生在不同注音方式下測驗的正確率，見表1和圖1。對測驗結果我們進行了2×4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現，測驗類型主效應顯著：F（1，55）＝51.52，p＜0.001；句子條件下的識別成績明顯高于單字條件。注音方式和測驗類型交互作用不顯著：F（3，165）＝1.58，p＞0.05.說明在單字條件和句子條件中，學生表現出的規律都是近似的。不同注音方式主效應顯著：F（3，165）＝22.40， p＜0.001.表明不同的注音方式對漢字的識別成績具有明顯的影響。為了了解不同注音方式之間的差異，需要作進一步的配對分析。

2．單字條件

為了具體檢測差異發生的地點，我們采用了pair-t 方法對單字和句子測驗進行多重比較檢驗。從表1中可以看出，成績最好的條件是“全文注音”。它的成績好于其它三種注音方式。多重比較也發現，“全文注音”的方式和其他三種注音方式的成績存在顯著差異。［生字注音：t（55）＝5.60，p＜0.001；拼音在前t( 55 )＝6.84，p＜0.001；拼音在后t(55)＝4.14 ， p＜0.001］

對于“拼音在后”條件，它的成績顯著低于“全文注音”的情況，同時又明顯好于“生字注音”和“拼音在前”兩種條件。［生字注音條件，t(55)＝－2.39，p＜0.05，拼音在前：t(55)＝－3.65，p＜0.01］

對于“生字注音”條件，它和“拼音在前”條件之間的成績差異不顯著，t(55)＝ 1.37 ， p＞0.1，但是明顯低于“拼音在后”條件下的成績和“全文注音”條件。

3．語境

對句子測驗進行分析得到的結果和單字測驗得到的結果非常一致。“全文注音”的成績好于其它三種注音方式［生詞注音：t(55)＝5.63 ，p＜ 0.001；拼音在前t(55)＝6.23，p＜ 0.001；拼音在后t(55)＝4.99，p＜0.001］

“拼音在后”條件下的成績顯著低于“全文注音”的情況，同時又明顯好于“生字注音”和“拼音在前”兩種條件。［生字注音條件，t(55)＝－2.21，p＜0.05，拼音在前，t(55)＝－2.01，p＜0.05］

對于“生字注音”條件和“拼音在前”條件，它們的成績沒有顯著差異，t(55) = 1.29 ， p＞0.1，但是明顯低于“拼音在后”條件下的成績和“全文注音”條件。結果表明，“全文注音”效果最好，其次是“拼音在后”，最差的是“拼音在前”和“生字注音”，這兩者之間沒有顯著差異。

三、討論

（一）語境對漢字學習的意義

有西方研究者認為，對于受到本國傳統教育的西方人，達到高水平精通漢語并了解中國社會和文化是一項極為艱巨并需要堅韌精神的任務。在這條漫長的道路上必須克服一個基本矛盾：中國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即“語”和“文”之間的矛盾。的確，在學習漢語過程中，留學生認為比較難掌握的是漢字的字形。漢字是表意文字，其字形和拼音文字差別很大，有獨特的空間結構，字音和字形之間沒有必然的聯結，這給漢語學習者造成了很大的困難。從全球范圍來看，雖然學習基礎漢語的西方人日益增多，但是達到高級翻譯和書面交際能力的人恐怕還不到1000名。盡管來中國專門進修一兩年漢語的學生在回國后，口語講得既流利又得體，但是，他們無論是在閱讀報紙、文學作品和其他書面材料，或者是寫信、寫報告和文章時，仍舊有不少困難。因此，漢字的學習是一項非常艱巨而重要的任務。

語境對于漢語學習的作用，這幾年越來越受到研究者的關注。語境是“語言環境”的簡稱，是語言使用的環境，是交際過程中參與者運用語言表達思想及理解接收信息時所依賴的各種因素。語境這個概念歷史悠久，早期語言研究者們只是用語境來“解釋語言現象，建構語言學理論”。近年來，語境問題成為社會語言學、閱讀心理學、語用學、語義學和修辭學等學科所探討的一個重要的問題。漢字的學習同樣也需要借助語境的作用。本研究中的測驗順序為先進行單字測驗，然后立刻進行語境測驗，兩個測驗中間沒有時間學習。從研究結果來看，學生在有語境條件下的成績遠遠好于單字條件下的成績，而且，在四種注音方式下均得到一致的結果。這說明，語境線索的確可以幫助學生從字形中獲得讀音，這一點對于漢字教學具有重要的意義。徐子亮認為，對于外國留學生而言，走由詞學字的道路，比由字學詞效果好得多[9]。

筆者在教學過程中曾發現，“幸子”在書中作為人名出現時，學生識別沒有任何困難，但是如果單獨出現“幸”時，學生就無法識別，因此，在教學過程中，教師應該充分利用語境因素進行教學。另外，研究還發現，測驗類型和注音方式之間沒有交互作用，這說明了語境的作用在四種不同注音方式下成績的促進作用是相似的，同時也說明了語境的效應是相對穩定的。但因為我們的研究中所選用的被試都是初級水平的學習者，因此，語境對不同級別的學習者的促進作用是否相同，還有待于進一步的探討。

（二）注音方式對漢字學習的影響

閱讀材料的注音方式是一個很少有人研究但又十分重要的問題。為了幫助學生在閱讀過程建立適當的字形與字音之間的聯結，教育者往往會為其中的生詞加添拼音，但是加添的方式有很多。有的課本或閱讀材料直接在全部的內容加注拼音，有的材料直接只為生詞注音；也有的材料把需要標注拼音的生詞全部放在文章的前面，與內容分開；還有的材料則全部放在后面。而我們的研究發現，標注拼音的不同方式在學生學習字形和字音之間的聯結效果上是不同的。直接在全部的內容加注拼音的效果最好，其次是拼音在材料之后的標注方法，最差的方式是只在生詞上進行注音和拼音放在材料之前的標注方式。在全文注音的條件下，學生可以獲得完整的字形和語音，使他們在閱讀時既依靠漢字也依靠拼音，而在遇到生詞時則能較好地把字形和語音相結合。

這個結果和兒童發展的研究結果是一致的。伍新春等人對兒童分享閱讀的研究中發現[8]，閱讀材料的注音方式會影響兒童的學習效果。全文注音也是一種可取的注音方式，其成績好于生字注音條件。本研究也得到了類似的結果。“生字注音”條件下的成績比“拼音在后”和“全文注音”條件下的成績都差。這也說明，“生字注音”方式不利于學生掌握字形與字音之間的聯結。這可能是因為，在“生字注音”條件下，拼音作為生字所特有的新異刺激，提示學生可以忽視字形、直接命名拼音，分散了學生對字形的注意，更多地關注拼音，拼音阻礙建立形—音之間的聯系。對于“拼音在前”和“拼音在后”兩種條件下的差異，這是出乎我們的意料的。因為在這兩種條件下，除了拼音存在的位置不同，其他條件均相同，那么，為什么兩種條件下成績會有顯著差異呢？

我們分析，這可能與學習者的閱讀習慣有關。因為人們在閱讀書籍和材料時，總是從前往后翻看，學生閱讀材料時也是按照同樣的順序。所以，學生在遇到生字時也有一種向后看的傾向，而往前查找生詞的注音可能要消耗更多的認知資源，給閱讀造成困難。因為我們在研究中選取的被試都是初級水平的漢語學習者，因此，我們還需要用其他水平的學習者加以證實。但是，無論如何，本研究的結果都會對對外漢語教學產生一定的啟示。在教學中，教師應該了解學生的學習規律，在給學生設計閱讀材料時，為了讓學生對材料中的漢字有最好的記憶效果，應盡量做到對全部的材料加以注音，這樣，學生既可以復習學過的詞語，又可以較好地學習新的生詞。從研究中可以看到，如果注音方式不合適，拼音可能不會幫助學生建立漢字的形——音聯系。

兒童發展的研究發現[2]，不同能力的兒童利用語境和拼音的程度不同。能力低的兒童在閱讀句子利用拼音、利用語境推測生詞的可能性都很小，能力中等的兒童可以利用語境線索去推理生詞，但當句中同時有拼音和語境時，他們卻沒有做得更好。能力高的兒童則不同，他們在句中既有拼音又有語境時，能結合來自兩方面的信息而獲得更好的分數。而不同水平的留學生利用語境的能力是否存在差別，注音方式對初級水平學習者和高級水平學習者的影響方式是否相同，這些都是值得進一步探討的問題。

本論文為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交流學院2005年科研資助項目

參考文獻：

[1]柯彼德.漢語拼音在國際漢語教學中的地位和運用[J].世界漢語教學，2003，（3）.

[2]舒華 曾紅梅 陳諍.小學低年級兒童利用拼音學習生字詞的實驗研究[J].心理發展與教育，1993，（1）.

[3]孟子敏.在對外漢語語音教學中使用《漢語拼音方案》的幾個問題[A].語言文化教學論文集[C]. 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5.

[4]趙金銘.對外漢語教學概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5]周奕.漢語拼音對外國學生發音偏誤的誘發機制及其教學對策[J].語言文字應用，2005，（9）.

[6]孟柱憶.試論語音教學中的誤導問題[A]. 第六屆國際漢語教學討論會論文選[C].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7]蔡整瑩 曹文.泰國學生漢語語音偏誤分析[A].中國對外漢語教學學會第七次學術討論會論文選[C].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1.

[8]伍新春 李虹 舒華 Richard C. Anderson李文玲. 拼音在兒童分享閱讀中的作用[J].心理科學，2002，（5）.

[9]徐子亮.漢語作為外語教學的認知理論研究[M].北京：華語教學出版社，2000.

（吳思娜 何一薇 王祖嫘，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語言與文學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