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的地位隱喻

摘要：垂直性方位詞“上/下”被用于不存在空間方位的社會等級上。本文從空間關系的選擇、表達方式及認知模式的角度對“上/下”的地位隱喻進行研究。

關鍵詞：上/下 方位隱喻 社會等級

按照認知語言學的解釋，空間概念的形成是人類最初的認知成果之一，而建立空間范疇又是從認識人類自身開始的，這是因為人類在最初認識世界的時候，是從自身在空間環境中的位置和運動開始的。比如：人們為了在交際中表達某個事物所處的空間位置，常常以自身作為參照點，把身體的兩面稱作前和后；把身體的兩側稱作左和右；把身體的兩端稱作上和下，即朝天的方向為上，朝地的方向為下；從內包（封閉）緯度上把身體分出里和外。這種典型的空間認知概念是人們感知世界后形成的知識經驗，并逐漸成為一種完形圖象深入人心。我們人體雖有“上/下身”之分，但在功能上，“上身”卻比“下身”重要得多，因為人的主要感覺器官都在人體上部，上方的視野比下方開闊，上部空間更容易成為注意和感覺的焦點。

空間隱喻是用空間方位來描繪所要表現的事物。在空間隱喻中，喻體常用表示空間方位的詞來表現不同的實踐經驗和文化經驗。垂直性隱喻是空間性隱喻的一種，其喻體是表示垂直性空間方位的詞——“上/下”。方位性隱喻概念“上/下”是參照垂直空間方位而組建的一對隱喻概念。人們把其它抽象概念投射到這些具體的方位概念上，就形成了用表示方位詞語表達抽象概念的語言。換句話說，方位隱喻給予本體一個空間方位。

語言是思維的反映，而人類的思維要受社會現實生活的影響?！吧?下”是人類經驗產生的最基本的方位范疇之一，是人類理解和組織概念的基礎。“上/下”被運用于不存在方位的社會等級上，例如：上賓、上等兵、上方寶劍、上峰、上流、上司、上臺、上頭、上行下效、下層、下達、下放、下里巴人、下人、下屬、下野、下士等等。

一、形容詞性的“上”“下”與地位

形容詞性的“上”“下”的基本意義分別是位置在高處或低處，如“上方”“下方”。由空間位置的高低，又引申出地位、等級的高低，如“上級”“下級”“上流社會”“無恥下流”（雖然“上流”“下流”不是完全對應，但“上”“下”所表達的意義是對應的）。

“上九流”和“下九流”與“三教九流”一語有關。“三教九流”中的“三教”原指儒、道、佛；“九流”指儒家、墨家、道家、名家、法家、雜家、農家、陰陽家、縱橫家等九種不同學術流派。“三教九流”中的“九流”本指舊時十分高尚的社會上等品流，因此后人稱其為“上九流”。后隨著時間地推移不斷發生演變，漸漸地由上等品流變成了貶斥之語，“三教九流”成了泛指江湖上從事各類行當的稱呼，近現代則用于稱謂低下品流行當的復雜之人。為與原來高品位的“上九流”相區分，此類人被俗稱為“下九流”。

不管是身為何物，不管地位高低，不管身處何方，所有這一切都處在同一地方：地面上。所以在客觀世界里，“上”是占主導地位的，而“下”則處于從屬地位。“下”在古代有“地位低下”“卑賤”“輕視”等意思。“下”使人聯想到“下里巴人”?！跋吕铩保脆l下；“巴人”指巴蜀地方的人民。但“下”也有用于對尊者自謙的。如“下官、下情、下走”等；也有表示“謙讓、謙恭”的；如《易·屯》：“以貴下賤、大得民也?！比绻呈禄蛟捳Z正合自己的心意，要用謙辭“正中下懷”。

我國古代，“官本位”形成森嚴的等級制度，直到今天很多老百姓大都不懼法律，但卻懼畏官員。官員見上司要自謙為“下官”。而“上官”則是“上司”“上級官”的意思，后衍生為復姓。

漢民族長期受儒家思想的影響，所以非常重視上下尊卑的界限，這一點體現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房屋的建造有“上房、下房”之分；坐在一起有主客之分，如“上座、下座”。按照傳統習慣，尊貴的客人要待為“上客”?？腿思热蛔鹳F，自然受到主人的禮遇，“上”就含有尊敬的意味。

二、動詞性的“上”“下”與地位

根據《現代漢語詞典》，動詞性“上”“下”的基本語義是：“上”表示由低處到高處；“下”表示由高處到低處?！吧仙健薄跋律健薄吧蠘恰薄跋聵恰薄吧宪嚒薄跋萝嚒?，這三對語言結構中，“上”“下”就用了它們的基本義。

由空間方位上的高低變化，引申出地位、級別上的高低變化，如“上臺”和“下臺”。這樣，人們心理上往往形成一種認識：好的與“上”聯系在一起；差的、落后的與“下”聯系在一起。如：“上天堂”“下地獄”，雖然根據宗教的說法，天堂在天上，方位在高處；地獄在地底下，方位在低處，但這里的“上”“下”已不是單純地表示位置的移動，附加了感情色彩。由于有這樣的心理基礎，所以絕對沒有“下天堂”“上地獄”的說法。人們在使用“上”“下”時，往往附著了文化心理的價值判斷，使用“上”時，人們往往懷有尊敬的意味，所以說“上墳”，而不說“下墳”。

“下力氣”“下決定”“下決心”“下結論”這樣的語言結構中只能用“下”，如果根據語義來解釋，“下決定”是做出決定，“下結論”是做出結論，“下力氣”是使用力氣，“下決心”是拿出決心。但這里為什么使用“下”呢？從純語言的角度很難解釋清楚，這大概跟人們的心理有關?！跋聸Q心”是拿出決心，是主觀自愿的行動。人們往往認為自上而下的活動行為更有力量感，更有氣勢，因此，人們表示做出重大決定或采取重大行動時常用“下”。“下命令”中使用“下”，因為往往只有上級才能對下級發出命令；同理“下結論”的人往往是上級負責人或具有一定權威的人，總之，只有站在一定的高度才能發號施令，做出結論。

“下鄉”，指我國20世紀70年代知識青年下放農村。因為當時城市的生活水準要遠遠超過鄉下，所以用了一個“下”字；而從農村返回城市，則用了“上調”?！吧铣恰薄跋锣l”，“上”“下”反映了人們對“城市”“鄉村”的看法，城市富裕、先進，而鄉下貧窮、落后，所以進城是“上”，去農村是“下”，這里的“上”“下”不可替換。“上調”“下放”也是如此。一個人調往上級機關單位去工作稱為“上調”，派到下級機關單位工作或到基層從事鍛煉被稱為“下放”。

我國地形是西北高、東南低。所以往往依山水走向定上下高低。自然的上下和權位的上下相矛盾時，那就要權衡定奪了。如北宋建都城開封，宋太祖“下南唐”（今江蘇南部至福建、江西一帶）；清代都城在北京，乾隆“下江南”。而地方官不論在哪里，自古至今都只說上京城、上中央。而百姓到各級政府告狀，一律叫上告、上訪。

上行/下行原本是指我國鐵路部門規定的列車行駛方向；但后來又添新義，指公文的發送。漢語中，公文由下級送往上級稱為“上行”，公文從上級發送往下級叫“下行”。例如：下行公文。上面的人（多指領導干部）怎樣做，下面的人（領導干部手下工作的人或下級）就學著怎樣做，故有成語“上行下效”。

三、動詞后面的“上”“下”與地位

這種類型的“上”“下”有“由低到高”或“由高到低”的意思。如“走上講臺”“跳下臺階”。由基本義引申出表示地位、職務的“上”“下”。如：“遞上申請報告”“撥下救濟款”?！白狭诵∑嚒彪m然是表示一個具體活動的完成，但更多時候是表示某人的地位有了變化。“定下決策”用“下”與“下決定”中動詞性“下”的原因相同，表示級別較高的人做出決定。

“上”在古代表示進獻物品的時候，還有以下敬上，卑己尊人的心理因素?！夺屆め寱酢纷ⅲ骸跋卵杂谏显槐恚衷簧希局谏弦??！比纭肚f子·說劍》：“宰夫上食。”《晉書·謝玄傳》：“前后表疏十余上?！碧拼踅ㄓ性娫疲骸靶聥D上酒莫辭勤”（《賽神曲》）。隨著時間地推移，當“上”用于構詞成分時，這種“卑己尊人”的傳統心理因素仍然保留著，如：“呈上”“奉上”“獻上”“送上”“寄上”等。但漢語中卻沒有用“下”表示“寄送物品”的意思。我們從來沒有聽誰把“寄送物品”這個意思說成“附下”“寄下”“獻下”“奉下”的。

四、名詞后面的“上”“下”與地位

名詞后的“上”“下”表示位置高低，如“樓上”“樓下”“臺上”“臺下”。地位屬于空間位置，一般把它放在社會這個抽象的空間概念中，用具體的“上/下”位置概念喻指社會地位和等級的高低。在人類社會中，地位與權力成正比，地位越高，權力越大。地位高為“上”：“皇上、圣上、府上”；地位低為“下”：“部下、舍下、底下、手下、名下”。

“陛下、閣下、殿下”原本指伺候上等人的仆人。舊時，卑者向尊者陳述事由時，為表示不打擾他本人，要說成請他陛下、閣下或殿下的侍從轉達，稱“大王陛下”，是指請他宮殿臺階下的侍者轉告他，后來，“陛下”等反而成了尊稱。古時信函往來，常稱對方為“足下”，意指本人身份低微，不配和您平起平坐講話，只能跪在您的腳下對著您的“足”講話。

漢語中經常用“北上”“南下”，但卻不用“北下”“南上”。很多人認為這與地圖有關，因為地圖是上北下南。這種說法有一定道理，但更重要的原因是與我國歷史上的情況有關。在我國古代，尤其是東晉之前，南方一直被視為蠻夷之地，經濟文化落后，而北方一直是中央王朝所在地，經濟文化發達，“北上”“南下”正是人們心態的反映。雖然后來南方經濟迅速發展，但因為政治中心一直在北方，而且詞語一旦進入語言系統，就具有相對的穩定性，所以“北上”“南下”一直沿用至今。

五、結束語

“上/下”的概念在漢語中之所以被廣泛借用，最早可能跟太陽的上升和下降運動有關。人們崇拜太陽，所以“上”總是跟“好的、重要的、尊貴的”聯系在一起，而“下”則跟“不好的、次要的、低賤的”有聯系。成語“上知下愚”即可作為佐證。“上知下愚”中的“知”同“智”?！吧现掠蕖币鉃樽盥斆艉妥钣薇康娜恕！墩撜Z·陽貨》：“唯上知與下愚不移?！薄额伿霞矣枴そ套印罚骸吧现遣唤潭?，下愚雖教無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睋Q言之，上智和下愚皆先天稟賦，不可改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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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紅戴衛平，北京昌平中國石油大學外語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