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義指向及其在句法分析中的作用

摘要：語法結構和語義結構關系密切，因此語法研究要全面深入地揭示隱藏在表層語法結構背后的、深層語義關系。語義指向是一種與句法結構有著密切關系的語義現象。語義指向對漢語句法結構中復雜語義關系的解釋有重要作用。語義指向的研究重點是結構內語義指向關系，主要屬于結構分析。

關鍵詞：語義指向 句法結構 作用

一、語義指向理論的提出

20世紀80年代以后，中國語法學界開始關注句法中的語義研究。語法結構和語義結構既有聯系，又有區別；既有對應的一面，又有不對應的一面。因此，我們必須全面深入地揭示隱藏在表層語法結構背后的深層語義關系?！罢Z義指向”是一種與句法結構有密切關系的語義現象。語義指向作為語法研究的一種理論和方法，是在漢語語法的研究中形成和發展起來的，或者說正是因為漢語語言結構中“句法結構關系”和“語義結構關系”的不一致性和復雜性要高于其它語言，所以才特別需要建立這樣一種語法理論和分析方法。

需要指出的是，“語義指向”的理論和方法在形成時，也受到國外當代語法理論的啟發和影響。如：“格語法理論”為語義指向理論的建立提供了很好的參照。語義指向，最早是由呂叔湘先生提出：“論結構關系，A應該屬于B，但在語義上A指向C”，后來經沈開木、邵敬敏等進一步探索和研究，逐漸形成了一種具有漢語特色的研究方法，給漢語研究注入了活力。研究語義指向，有助于分析句子中幾個語義結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從而有利于更深刻地理解句子的深層意義。

語義指向現象可以分為結構外成分語義指向和結構內成分語義指向。結構外成分的語義指向應該屬于篇章分析，主要涉及“缺省成分的找回指向關系”；而結構內成分的語義指向關系主要屬于結構分析，是語義指向研究的重點，其中包括“動—名支配指向關系”“飾—中修飾指向關系”和“名—名同指指向關系”三大類，各類內部還涉及大量不同的情況。

第一類，句法結構中動詞和名詞的指向關系。這種語義指向主要是確定作為核心詞語的動詞和作為論元成分的名詞之間的支配性指向關系。如“我找不著東西吃”，動詞“吃”指向受事“東西”（東西）；“我找不著老師學”，動詞“學”指向施事“我”（我學），在“我找不著老師教”，動詞“教”指向施事“老師”（老師教）。

第二類，句法結構中修飾語和中心語的指向關系。這種語義指向主要是確定修飾語與中心語之間的修飾性指向關系。語義指向是從語義平面上揭示句法成分之間的關系，是指句法結構中某一成分在語義平面上支配或說明的方向?，F代漢語語法研究中，探討地比較多的是狀語和補語的指向問題。如“他打碎了玻璃”，“碎”指向了玻璃。對定語的指向做專門論述的不多，因為定語的語義一般都直接指向所修飾的中心語。但是有些表示領屬關系的定中結構中的定語，盡管語義指向一般指向中心語，但并不是說所有定語都指向中心語。如下面的例子：

（1） a.羅納爾多的足球踢得好。

b.羅納爾多足球踢得好。

我們發現，定語“羅納爾多”的語義指向不是足球，而是動詞“踢”。

第三類，句法結構中名詞和名詞的指向關系。這種語義指向主要是確定某個名詞成分（包括空位置成分）與結構內外某個名詞之間的同指性指向關系。如：“開車的掙錢多”，“開車的”轉指人。

二、語義指向分析法的作用

語義指向研究理論的提出對句法分析具有重大作用?？偟貋碚f，建立語義指向的分析方法是為了揭示語言成分在句法上和語義上的不一致性，指明句法成分特別是間接的句法成分之間在語義上的種種聯系，從而解釋句法結構和語義結構之間復雜的對應關系。

（一）解釋其他方法不能分化的歧義句式。如：

（2）a.他在餐廳門口發現了小李。

b.他（站）在餐廳門口，發現了小李。（前指）

c.他發現了小李，（小李）在餐廳門口。（后指）

d.他在餐廳門口，發現（小李）（也）在餐廳門口。（雙指）

產生歧義的原因是“在餐廳門口”的語義指向。在語用平面上無法確定，它可以前指，可以后指，也可以雙指。我們通過移位變換，根據語義指向的不同，對其進行有效的分析，以便消除歧義。

因此，必須通過語義指向來分化和解釋歧義句式。語義指向分析不但能夠辨析多義，分析歧義，而且還能夠解釋造成這種多義或歧義的深層原因。

（二）較強的解釋力

語義指向分析，可以從語義上進一步解釋句法平面無法揭示的深層含義。單從句法平面上看，句法結構之間的線性同現所顯示的只是表層現象，而深層語義往往與線性序列的方向并非完全一致， 有同向的，也有逆向的，有單向的，也有雙向的， 甚至是多向的。總之，句法平面的組合與語義平面的指向很難存在完全一致的對應關系，一致是小數， 差合是多數。語義指向分析可以解釋某些句法結構形式的語法意義?？聪旅娴睦樱?/p>

（3）禮物我收到了不少。/香煙我只抽萬寶路。

（4）大城市我喜歡上海。/歌星我最迷謝霆鋒。

上述例子，動詞的兩邊都有一個可以受動詞支配的名詞，如“收到禮物/收到不少”“抽香煙/抽萬寶路”“喜歡大城市/喜歡上?！薄懊愿栊?迷謝霆鋒”。從這兩個名詞成分的功能看，實際上是一個名詞詞組分裂成名詞性成分的兩半，只是分裂后哪一半在前，哪一半在后卻不一定：例（3）是“不少禮物”“萬寶路香煙”中的中心語在前，修飾語在后；例（4）是“大城市上?！薄案栊侵x霆鋒”中的同位成分一半在前，一半在后。按理說，既然這兩個名詞都可以受動詞支配，而且動詞兩邊的名詞成分都既可能是原來名詞詞組的中心語，也可能是原來名詞詞組的修飾語，這種句子應該有歧義才對，可是實際上誰也不會認為這種句子有歧義。原因就在于分裂出現在動詞兩邊的名詞，在論元語義角色上都是動詞的“受事（客體）”（所以才都能受動詞支配），而在這種情況下動詞就一定指向語義所指范圍小的一半：例（3）是“數量和性質+整體”名詞詞組分裂，當然語義所指范圍小的是修飾語，所以動詞指向修飾語。例（4）是“整體+部分”名詞詞組分裂，當然語義所指范圍小的是中心語，所以動詞指向中心語。

(三)為語法研究的精細化提供前提

句法結構完全相同的句式，某一成份的詞類也相同，但不能進行相同的移位變換，這種移位變換的選擇性限制，導致句法研究的精細化，從而為確立詞的下位分類，或為歸納出新的句型模式提供了前提。

（5）a.王二吃著香噴噴的豆腐。

b.王二吃著臭烘烘的豆腐。

句(a)和(b)句法結構完全一樣，賓語“豆腐”的修飾語“香噴噴”和“臭哄哄”也都為表示嗅覺的狀態形容詞，下面我們通過移位變換，看看二者的功能是否完全相同：

a1.王二香噴噴地吃著豆腐。

a2.王二臭烘烘地吃著豆腐。

b1.王二吃著豆腐，吃得香噴噴的。

b2.王二吃著豆腐，吃得臭哄哄的。

通過變換，我們發現，“香噴噴”的語義既可指向賓語，也可指向謂語動詞， 而“臭哄哄”的語義，只指向賓語，而不指向謂語動詞?！跋銍妵姟焙汀俺艉搴濉彪m然同為表示嗅覺的狀態形容詞， 但功能上存在著細微差異我們可以據此進行進一步的下位分類，即積極嗅覺狀態形容詞和消極嗅覺狀態形容詞。我們要注意這種區分不是詞義上的區分，而是語法研究中語義平面上的區分。

(四)為其它分析法提供語義上的支持和依據

語義指向作為一種在語義平面進行語法分析的方法。與其它建立在語義分析基礎上的研究理論和研究方法有著一定的聯系，特別在配價研究中，人們一直在自覺或不自覺地運用著語義指向分析法。不論是動詞的配價研究，還是形容詞或其他詞類的向、價研究，都是分析某個句法成分與結構中其他成分之間的支配、陳述或系聯等關系，而語義指向分析正好為此提供了語義上的支持和依據。

三、語義指向研究的任務和目標

“語義指向”問題在漢語語法學界已有一些討論，也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是仍然有必要對這一研究課題進行深入的研究?！罢Z義指向”從語義平面揭示了句法平面無法顯示的深層意義，同時還有助于其它語義分析法對句法結構進一步解釋和描定。對句法結構進行分析和描寫的最終目的應建立在描寫語言事實的基礎上，進一步歸納、概括和抽象出具有一定解釋力的語法規則，允許例外存在，但應盡可能地探求形式和意義之間的對應關系。

首先，語義指向研究應充分結合國內外的相關研究成果，擴大研究的覆蓋面。這其中既可以包括漢語語法學界近年來提出的“語義指向”所研究的內容，也可以包括國外語義研究中提出的“語義所指”所涉及的內容?！罢Z義指向”主要處理動詞和名詞之間的支配關系，修飾語和中心語之間的搭配關系，以及隱含缺省成分與上下文出現的名詞之間的選擇關系。

其次，語義指向研究應注意考察更多的相關語言事實，增強研究的系統性。這其中既要對過去已注意到的某些事實重新進行分析和概括，同時又需要補充大量過去尚未注意到的新的類型和實例。過去的研究對有些涉及語義指向的事實觀察得還不夠充分仔細。過去的研究對有些相關事實也還沒有注意到。比如動詞與所支配的名詞成分的關系，除了數量關系（動詞支配幾個不同的名詞）和類型關系（動詞支配什么語義類的名詞）以外，如果某個名詞成分是由兩個同語義類名詞組成的名詞詞組，動詞支配名詞的數量和類型的焦點還可能不同。這種情況需要補充說明。例如：

（6）貪污廠里巨款（=貪污巨款），而不是（貪污廠里）。

（7）蘿卜絲（=切蘿卜），而不是（切絲）。

（8）（東西吃得太多）只吃了一個面包（=吃面包）而不是（吃一個）。

（9）（面包吃得不多）只吃了一個面包（=吃一個）而不是（吃面包）。

因此重新建立的語義指向研究的框架，一方面要分成結構外成分和結構內成分語義指向兩大類；另一方面更要分別考察結構內成分中“動—名”“名—名”和“飾—中”等不同語義指向關系，以及注意每小類內部不同的情況。這就可以使語義指向研究具有更強的系統性。

再次，語義指向研究還應該重視對相關現象做出科學解釋，體現研究的理論性。也就是研究中既要注意觀察和發現新的語言現象，更要注意提出合理有效的解釋規則。過去的研究很大程度上還停留在對某些具體事實的觀察上，對很多現象沒有給出解釋，更沒有上升為具有普遍價值的理論原則。而要在理論上取得突破，其中一方面要充分借鑒已有的理論原則；另一方面也要針對漢語的語義指向特點提出新的理論原則。

最后，客觀世界的豐富多彩以及語言表達多維度的特點，致使語義指向的結構模式也呈多樣化的態勢。然而，形式上的多樣性畢竟要受到語言內部自身結構規律的約束，因此，語義指向的結構模式也表現出自身的規律性和系統性，基于此，語義指向研究也應該注重它的結構模式研究，有的語言學者已經把語義指向的結構模式從不同的角度概括為前指與后指、順指與逆指、鄰指與與隔指、專指與兼指、單指與多指、強指與弱指、顯指與潛指、內指與外指等八種。接下來的問題是，這些結構模式的生成機制到底是怎樣的？顯然，對這一問題的深入研究仍然有待于認知語言學、功能語言學、形式語言學乃至計算機語言學的共同努力。

總之，形式和意義相結合是現代漢語語法研究的趨勢，三個平面理論的提出極大地推動了語法研究中對語義的分析和考察，并開始注重形式和意義的相互應證。在這種潮流下孕育產生的語義指向分析法，對于揭示句子的深層含義具有獨特的優勢?！罢Z義指向”的提出，推進了漢語語法研究，使我們的語法研究更好地實現了形式和意義的結合。同時，語義指向研究也會沿著更科學，更細致的方向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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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明琴，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