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母親的崇拜,是從小記事時開始的。當時母親給我的印象是,一天到晚有做不完的事。兒時農村沒有暖氣,冬天很冷,有時父親、母親幫我掖掖被子。那時深夜醒來,總看到母親不是在織布,就是縫衣、納鞋底子,煤油燈長長的黑煙。我不明白,母親怎么不休息,難道母親不需要休息嗎?今天我們看到母親的右手拇指關節突兀的痕跡,那是母親用頂針納鞋底子長期過度用力留下的。
母親干活從不甘為人后。農村活最見力見苦的是收割麥子。母親和婦女隊長張記媳婦兩人有一拼。我記得非常清楚,在二人的比賽中,母親很少輸過。還有一件事,那是1971年我大哥的第一個女兒出生后,因大嫂沒有奶水,全靠母親用牛奶粉、荷花粉喂養。那年冬天大嫂到三十里外的南樂縣城看病回來,大哥照顧嫂子,母親回來時因大雪迷路同大哥走開。雪很大,有一二尺厚,母親一個人從縣城徒步走到家中,手中還提著好重的東西。當時在我看來簡直不可思議。母親在我的心中,同故事中的岳飛母親、孟子的母親一樣偉大。
后來,我慢慢長大,外出上學離開了家,可我常常想到母親拉風箱給我們做飯的畫面,炊煙升起,母親在滾滾濃煙之中往爐灶中添柴加火。從此,一看到炊煙就會想起操勞一生的母親。
2005年3月我回家給母親做眼科手術,與母親一起生活近一個月。
我感到同老人在一起真好。
母親天生是樂天派。特愛笑,偶爾也面帶憂郁。每每看到母親憂郁的眼神,我就仰望遠處的蒼天。天哪,誰能記住母親這一生的辛勞與滄桑?而我們作為子輩的,又能為母親做些什么呢?!難道,這些許多的無奈就是人生嗎?
同母親在一起,我每天把嗓門提高八度(母親聽力弱),常常哈哈大笑,沒事就學歌、唱歌給母親聽。這樣母親心情好,就吃得多些。身體慢慢恢復了許多。
母親節約習慣了,舍不得花錢。我就采取虛報價格,比如咸鴨蛋八毛一個,我說是三毛一個等等。想著法讓母親多吃些,增加母親的營養。
以后,我每年都回一兩趟家,特別是隨著母親年齡的增大,同母親在一起就更加珍貴了。我甚至有一個夢想,就是能讓母親、兒子、妻子在一起生活,哪怕是一個月也行。可是,由于生活的艱難,我們四個人天各一方,很少見面,因此,在一起便成了我的奢望。
2004年夏天,一天下雨,房頂上曬的麥子怕被雨水澆了。母親竟從搖搖晃晃的梯子上爬到房頂,又一個人把麥子用麻袋裝好,從房頂用繩子放到地下,又把麥子弄到屋里。
5000斤的小麥,82歲的老人,3米高的房頂。大雨。這些數字、名詞組合在一起。在我看來,不亞于古代人建造金字塔工程。
母親又用同樣的奇跡,把2004年秋季的玉米,如侍弄小麥般,技術復制了一遍。
玉米,小麥。它與母親的身體相比,值幾個錢。可是,母親認為,種糧食不容易呀,不能毀了糟蹋了。
母親說,我辦法多了,我才不能摔傷呢,摔傷誰照顧我?
母親家族一脈相承的、血管血脈流動的,一方面是善良、慈祥、極端的無私,另一面則是強悍、頑強、奮爭、不屈。其家族的故事太多,甚至太過絕決,需要更大的篇幅,只能留作別敘。
母親是極端的善良。干活最多,而好吃的永遠是給父親、給兒孫們。我給母親寄的錢每年幾千元不等。目的是讓母親花銷,買些吃的補補身體。可母親幾乎不花錢,錢都讓孩子們花了。母親常說的話是“家中什么都有,花錢干什么”。為此,我經常同母親發生口角,但母親依然“我行我素”,我毫無辦法。
2007年,我弟媳婦敬芬說想同母親搬到一個房子里住,這樣方便照顧母親。可母親堅決不同意。我問母親為什么不同意,母親的回答讓我吃驚,母親說:“敬芬搬過來,我得每天早早起來自己倒腳盆,我才不讓別人伺候我呢!”
這就是我的母親!盡管85歲仍不讓別人伺候自己,自己的事自己干!母親說,我到死都不要人伺候!
“自己的事自己干,到死都不要人伺候!”母親呀,您的話我永遠不會忘懷的!
大概是2007年3月中旬,母親患感冒發燒,昏迷,輸液兩三天才好。我是幾天后才得到消息的。
我感謝母親生命力的頑強,她老人家能活著多好呀,使我有機會再報答她,同她聊天,唱歌給她聽,看她快樂慈祥的笑……
母親健康的活著,那是母親對我的恩典,也是上蒼對我最大的恩典!
祝我85歲的母親安康、快樂!